第一章

我用十年時間，陪薑瑄瑄從寂寂無名的場務走到人氣大導演。

後來，她扶持了一個新人，甚至把答應了我三個月的角色給了他。

在記者提問時，她隱瞞我們隱婚的事實，謊稱自己單身。

我跟她大吵了一架，她心安理得去找新歡。

直到妹妹打電話問她：“瑄瑄姐姐，哥哥半個月沒回家了，你能不能幫我找找他？”

薑瑄瑄語氣不耐煩：“他那種人，就喜歡一哭二鬧三上吊，反正不會死的。”

她不知道，我已經死在深山裏半個月了。

我看著自己透明色的身體漂浮在半空中，才意識到，我真的死了。

隻是可能死不瞑目，心懷執念，所以靈魂久久不能得以善終。

此刻我正在攝影棚，看著薑瑄瑄和宋植在拍戲。

宋植收了動作，蹦蹦跳跳跑過來跟導演薑瑄瑄邀功：“怎麼樣啊瑄大導演，剛剛那一段情緒爆發是不是特別有張力有看點！”

薑瑄瑄嘴角上揚，止不住的笑容。

她熟練地摸了摸男孩子的頭套：“我就知道，當初沒有看錯你。”

這一刻，兩個人的磁場氛圍是別人都插入不進來的。

宋植是薑瑄瑄一手培養的新人，不過現在已經不算是新人了，兩部現代偶像劇的男主，一部古裝劇男主，已經讓他成為娛樂圈裏圈粉無數的一個新星。

而我還在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男三小配角。

死了都沒有人在意的配角。

現場，副導演也在誇讚宋植：“宋植果然是有靈氣的演員，老天賞飯吃，瑄瑄啊，你眼光真毒辣。”

副導演這番話把薑瑄瑄和宋植都哄的喜笑顏開。

忽然，副導演居然提到了我的名字：“陳亦然那孩子也不錯，雖說沒有演戲的天賦，但是肯吃苦用心，努力鑽研劇本內涵，就是好久沒有露麵了。”

薑瑄瑄聽到我的名字，上揚的嘴角又默默放下了。

她一本正經地轉頭看向副導演：“老羅，陳亦然脾氣陰晴不定的，跟宋植比起來還是差的太遠了。”

她的話讓副導演也自覺噤聲。

我心裏湧起苦澀之感，果然啊，在她眼裏，我哪裏都比不上宋植。

小插曲過後，他們又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拍攝。

中途，薑瑄瑄接到電話，皺著眉頭來到一旁，語氣不悅：“陳芳芳，都說了我現在很忙，你沒有要緊事不要聯係我！”

原來打電話的人是我五歲的妹妹陳芳芳，她找不到我了。

我好難過，她還不知道我已經死了半個月，不知道自己永遠都見不到哥哥了。

電話那頭小心翼翼說著：“瑄瑄姐姐，哥哥半個月沒回家了，你能不能幫我找找他？”

薑瑄瑄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咬牙切齒說著：“他那種人，就喜歡一哭二鬧三上吊，反正不會死的。”

隨後她直接把電話掛斷了，嘴裏念念有詞，多半是在埋怨我的話。

我真想告訴她，如她所願，我已經死在外麵了。

今後也不會對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可以放心。

我跟薑瑄瑄是在大一的時候認識的。

那時候我跟她都熱愛表演，喜歡拍東西，所以一拍即合成為了好搭檔好夥伴。

我們經常約著一起出外景，去圖書館看書寫腳本，深夜還在連麥拆分經典電影的鏡頭語言和動作台詞。

就像是世界上完全相同的兩片拚圖遇到了一起，碰撞出了最熱烈的火花。

大二的時候，我們戀愛了，且之後一直熱戀。

大四畢業，我們都選擇了進入娛樂圈，妄想實現我們彼此的夢想。

可是現實是非常殘酷的，會給每個人的癡心妄想當頭一棒。

那時候她寫的劇本被別人當成垃圾，而我也隻是一個四處跑龍套的群演。

漏水的地下室，沒有空調的夏日和沒有暖氣的冬季，整日清水泡麵就鹹菜，我們都挺過來了。

如果沒有夢想和愛支撐的話，這條路未免太過於痛苦。

但我們一堅持就是七年時間。

在畢業後第六年，薑瑄瑄賣出第一個劇本時，她激動地跟我領證了。

我更加有了前進的動力。

後來，她的劇本火了，她從現場助理成為了小導演，我也可以混上男三男四，不再是背景板。

本以為一切一帆風順，直到宋植的出現。

薑瑄瑄堅持己見讓他一個新人做男主角，這部偶像劇恰好趕上流量，迅速走紅。

當時我這個配角的熱度也跟宋植不相上下。

可接受采訪時，薑瑄瑄五次提到了宋植，感謝他的付出與堅持，唯獨沒有提到我。

當記者問她情感狀態時，她淺淺一笑：“我現在是單身，暫時沒有成家的想法。”

我在充斥著陽光的公寓裏，感覺到徹頭徹尾的冷意。

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更像是一個笑話。

其實我早就已經有了預感，隻是一直不願意去相信。

從薑瑄瑄不再願意跟我親近，從她跟宋植越來越頻繁的電話交流劇本，從她嘴裏聽到綿延不絕對宋植的誇讚……

我死了，好像就對她的事業和愛情都沒有影響了。

半夜三點，這場戲終於拍完了，薑瑄瑄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公寓裏，我也跟著飄了回來。

自從我們的事業慢慢步入正軌後，也能拿出一點錢租一個好一點的一室一廳。

薑瑄瑄看著客廳裏的一地狼藉，眉頭緊鎖。

上次在家還是四個多月前，但是我們大吵了一架。

又是因為宋植。

宋植主演的第一部偶像劇走紅之後，薑瑄瑄又接到一個很好的本子。

這個劇本的男主人設好，演員隻要演好了肯定吃香，能夠在娛樂圈直升幾個咖位。

之前我就嗅到了這個劇本的消息，於是從三個月以前我就瘋狂控製飲食，自律地去健身房鍛煉，就是為了貼合人物，更好地塑造好這個人物。

並且薑瑄瑄答應過我，這次的男主角一定是我了。

她說：“我的老公就應該是大男主的，而且還是我親自拍出來的大影帝！”

那時候我覺得每天的努力都有盼頭。

可等我瘦了三十斤後，她告訴我，這個角色給宋植吧，他比我更需要這個角色來挑戰他自己。

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謬論，沉聲問她：“那我呢？明明所有助理，製片人，合作方都覺得我適合男主角，憑什麼讓給宋植？”

她隻是語氣平靜地解釋：“亦然，你冷靜一些，宋植剛剛嶄露頭角，很容易就沉寂下去了，觀眾們忘性很大的，所以他很需要這部劇來繼續在觀眾麵前刷眼緣。”

“你也看到了，他一路走來很不容易，現在更不能讓他半途而廢，所以我希望——”

“那我就容易了嗎！”

我怒吼一聲，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這七年來，我從一個群演背景板摸爬滾打才終於走到現在這個位置，被無數人調侃為何七年還在演小小的配角。

而她薑瑄瑄是最明白最清楚我吃過的苦走過的路，最後也是她告訴我宋植比我更需要這個角色。

她去心疼宋植了，那我呢？

薑瑄瑄聽到我的質問，沒有愧疚之感，反而覺得我在嫉妒宋植的天賦。

她一臉失望地看著我：“陳亦然，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了？你還有很多機會，非要跟宋植爭這個角色嗎？”

“你還是當年那個純粹想要演好人物的陳亦然嗎？不能因為宋植在這方麵比你有天賦你就非要壓他一頭！”

我壓抑著心中怒火，最終隻能苦笑：“瑄瑄，你口口聲聲說我變了，難道變的人不是你嗎？”

“真的隻是因為珍惜宋植的才華，還是你根本就是看上他這個人了！”

迎接我的是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薑瑄瑄的手都紅了，我的臉上也火辣辣的疼。

她留下一句“你真是瘋了”，然後跑回了劇組。

隻有我一個人在家裏發瘋。

後來的幾個月，我們住在組裏，一個屋簷下也沒有說上幾句完整的話。

此刻，她撿起地上的垃圾，卻發現垃圾袋都找不到在哪裏。

是因為平時為了給她更多時間投入到工作上，所以家務活都是我來幹的。

她頹喪地丟掉了手上的垃圾，嘴裏碎碎念。

“陳亦然，好樣的，冷暴力，玩失蹤，我可沒有多餘的時間來陪你玩幼稚的遊戲！”

“有本事永遠別回這個家。”

這個時候，宋植忽然打電話給她，說是自己被粉絲圍住了，脫不開身。

薑瑄瑄二話不說就拿上包衝出去了。

但凡她多看兩眼，就能知道我的剃須刀已經生灰，陽台上的月季已經很久沒有澆水，冰箱裏的食材已經全部腐爛了。

但凡她對我還有一點感情，都會問問這半個月我怎麼都沒有出現，或許就能夠知道我已經死了。

可是她選擇放養我，隻當我是在鬧脾氣，等我懂事一點就會主動回頭來找她認錯。

就像是大學戀愛時那樣，我永遠都會依著她，寵溺她。

我曾經想過如果我死了，她會是什麼反應。

現在我好像能夠得出答案了，她應該挺開心的。

沒了我這個可有可無又爛脾氣的人。

薑瑄瑄如約來到了宋植電話裏說的地點，她環顧四周，發現根本沒有任何粉絲，畢竟現在是淩晨四點鐘。

宋植露出一口虎牙，坐在一個夜市攤上，向薑瑄瑄用力招手。

“瑄大導演，這裏！”

薑瑄瑄露出久違的笑容，立馬過去坐下來。

她詢問著，語氣卻沒有責備：“你不是說被粉絲圍住了嗎？我緊趕慢趕怕你出事。”

宋植貼心地給薑瑄瑄拿燒烤：“不這麼說你能來嗎？現在根本沒什麼人，也不會有狗仔拍到我們倆，所以是最適合我們獨處的時間啊。”

薑瑄瑄吃著，臉上洋溢著笑。

她很享受跟宋植待在一起。

記憶中我們好好坐下來吃一頓飯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總說她忙，忙著給宋植試戲，四處找適合他的化妝師，盯著他每一件衣服的熨燙……

她把這些歸結於一個導演的盡職盡責，如今想來我真是想笑，這麼拙劣的謊言，也隻有我會信了。

隻不過現在看著她跟宋植有說有笑地在路邊吃燒烤，我的內心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死人是不會心痛的。

吃到一半，宋植又突然提起我的名字。

“大導演，你說陳亦然前輩最近都沒出現，是因為我搶走了他《深淵》這部戲的男主角嗎？”

薑瑄瑄的動作稍微停頓下，又恢複平常。

“怎麼可能呢，你不要瞎想，這個角色你完成得很好，你是憑實力拿下角色，要對自己有信心。”

她生怕對方會愧疚會不自信，所以極盡所能安慰他。

宋植心下了然，又問了一句：“那你跟陳亦然前輩是什麼關係啊？有時候感覺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有敵意，直覺告訴我你們不像是普通同事。”

宋植目光灼灼地盯著滿嘴油的薑瑄瑄，我也在此刻望向她。

她似乎恍惚了一下，然後回答：“我們隻是大學同學而已。”

即使已經不會心痛，但是聽到她這樣撇清我們的關係，還是抑製不住地心臟抽搐。

我們並肩作戰走過的十年，到頭來也隻是一句輕飄飄的大學同學就蓋棺定論了。

聽完這句話，宋植的興致明顯變得更高了。

我就這麼看著他們，一起聊劇本，聊未來聊理想，就像是當初在地下出租屋我抱著薑瑄瑄取暖時聊的那樣。

或許這就是人們說的愛情不會消失，隻是會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而已。

薑瑄瑄突然又說：“陳亦然這個人，喜歡給我施加壓力。明明我靠自己的判斷定下的人選，他還是覺得我虧待了他，所以用失蹤來跟我宣戰。”

“跟不成熟的人相處真的好累，但願他自己真的能夠想清楚，再回來跟我認錯吧。”

我真的要被氣活過來，本應該答應我的事情轉頭變卦，最後她說是我給她施加壓力。

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在薑瑄瑄的心裏原來就是這麼一個形象。

宋植眼珠子轉了轉，又寬慰了薑瑄瑄很久。

不得不說，宋植雖然年輕，但是有心機有城府，對待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也會得到。

他最擅長攻略薑瑄瑄的心，知道怎樣才能獲得薑瑄瑄無條件的支持。

隻是薑瑄瑄從來都沒有發現，又或者發現了，依然選擇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