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腦腫瘤確診單的當天,我立即拿出所有積蓄定製了一個昂貴的骨灰盒。
它從材質到花樣都令我非常滿意。
我是被警察找回來的真千金。
可回到親生父母家之後,我才知道他們已經領養了一個女兒用來徹底代替我。
即使已經被解救,我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所以我想死後能好好的睡在骨灰盒裏。
睡著之後我再也不用看父母的冷臉,不用再被哥哥錯怪,不用把未婚夫獻給妹妹,不用再陰暗屈辱的生活。
骨灰盒送到那天,我在出租屋裏打開了廉價收購的煤氣罐,想死得像一個意外,留下最後的體麵。
可就在這時候,骨灰盒店老板突然打來電話:“許小姐,不好意思啊,你定的骨灰盒能不能賣給別人啊?有一個買家真的很急啊!”
我無語苦笑:“我比誰都急!而且骨灰盒我已經拿到了,不可能轉賣,謝謝!”
可20分鐘後,我家門被敲響,店老板同時又打來電話:“許小姐,不好意思啊!我把你的快遞地址給他了,他急著跟你談談骨灰盒啊!”
我聽著門外的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
禮貌的三聲間隔,完全聽不出是一個急著用骨灰盒的人。
我高喊道:“不賣!你走吧!”
門外傳來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許小姐,冒昧打擾,你能否開一下門?我真的很急用,如果你願意把骨灰盒轉讓給我,我願意給你雙倍的賠償。”
聽到他開出的條件我真的有點心動,回家已經8年了,我比過去更窮,父母說是要鍛煉我的能力,隻富養妹妹,卻連學費都不願意給我出。
門外的人一開口,就要給我雙倍賠償,那可是我8年來所有積蓄的兩倍!
可我現在要是打開門,辛苦聚集的煤氣豈不是就散開了?
“我真的沒辦法讓給你,我今天就要用,而且是我本人要用,你的補償款我用不上!”
門外的人沉默了一瞬。
隨後他開口:“許小姐,聞味道我猜你是想用煤氣送死,你的死亡會比較慢,可我現在就掛著毒藥,買完骨灰盒我打開滴管,10分鐘內就涼透了,相比起來,我真的比較急,我必須今天死。”
他的語氣很沉穩,完全不像是求死之人,可又因為他詭異的沉穩,也完全不像是開玩笑。
我幾番猶豫,還是艱難的撕開防止煤氣外泄的膠帶,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很好看的男人,眉目間都是能迷惑眾生的模樣。
隻是他臉色慘白,神色悲傷,他左手拿著一個滴管架子,手上紮著針,吊瓶裏有少量液體。
他禮貌的笑:“許心小姐你好,我是顧嶼森,如你所見,我比較急著去死。”
“你買下的骨灰盒是我妹妹的離世前最後的作品,我想死在那裏,能不能讓給我?”
聽到了他的名字,我才忽然想起來他的身份,顧世的總裁。
我在導航去買煤氣罐的路上,他家的新聞跳了出來,他的父母和妹妹都死於空難,一夕之間他失去了所有家人,這估計是他此刻一心求死的原因。
隻是我沒想到顧家的千金業餘愛好會是做骨灰盒。
“如果我今天不死,就沒辦法跟他們同一天忌日了。”
顧嶼森歎息了一聲。
“你是因為家人都很愛你,才要死嗎?”
我問他。
顧嶼森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問,薄唇微抿,幾番猶豫,還是回道:“我的家人都是很好的人,既然他們都離開了,我也想一起走,你不用勸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羨慕的歎了一口氣,“不勸你,你可真幸運,幸運到我有點嫉妒你。”
顧嶼森的臉色瞬間有些難看,我急忙擺了擺手:“我不是紮你的心,之後你會明白的。”
“你先等一下,我得問問家裏人,我方不方便明天再死,今天是周日,哥哥應該有時間來給我收屍,明天是工作日,他不會為了我請假來。”
“哥哥要是不答應,我就隻能今天死,不然下周末我就發臭了”
聽到我的話,顧嶼森死水一般的神色微動,眼神中有些莫名的情緒。
我當著他的麵,給我哥哥許政打視頻電話。
時間無比漫長,在我打第20遍的時候,許政終於接電話了。
“許心?你TM不是要去死嗎?找我幹嗎?我們都在陪薇薇過生日,沒時間陪你鬧!”
許政不耐煩的皺著眉頭,在他的身後是我親生父母,我的前未婚夫,站在中心位的是假千金許薇薇,他們其樂融融的辦著慶生會,無暇顧及我。
我看著畫麵裏的許政,一種錐心之痛忽然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最喜歡哥哥了。
我曾經最喜歡哥哥了。
在我小小的世界裏,哥哥比父母還更寵愛我。
就算在我被人販子虐打的時候,我仍舊記得哥哥牽著我的時刻,他曾給我滿滿的安全感。
其實許政算是寵妹狂魔,隻不是在8歲之前,許政寵得是我,8歲之後寵得是許薇薇。
可時間會改變一切,我15歲被找回來的時候,許薇薇已經成為了整個家庭的重心,許政已經是她的哥哥了。
她有甜美的笑容,溫柔的性格,帶著我們全家走出了我被拐後的陰影,隻是這個全家不包括我。
我回來之後竭盡所能的討好每一個人,我克服著多年來的自閉和恐懼,努力接近我的家人。
可比起許薇薇,我粗鄙無知、難掩土氣,沒有一個家人更愛我,他們都偏心許薇薇,卻不許我提偏心二字。
我忍氣吞聲,用盡一切的討好,隻換來許政的一個耳光:“你別再欺負薇薇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總是纏著她,她在朋友麵前都抬不起頭!”
我捂著臉,耳邊嗡嗡作響,卻看見了父母讚同且嫌惡的目光。
原來我越是努力接近越是令人厭煩。
我恨不得把自己變成透明人,小心翼翼的在許家生活了許多年。
幸好,現在我已經可以放棄家人了。
“許心?許心?你無話可說了?那我掛了!”
那邊的許政皺著眉。
我回過神來。
“哥,抱歉打擾了。”
“我確實要死,我隻是想問問你,之前你答應今天來幫我收屍,但我要是明天死,你有沒有時間來?周一你要坐診,比較忙吧?真是麻煩你了。”
我卑微的詢問著。
許政聽完我的話先是誇張大笑,而後譏諷道:“許心,嗬嗬,你鬧情緒我們今天也不會回去給你慶生的,薇薇之前邀請你,你不是拒絕參加嗎?現在又搞事,你是腦子有病嗎?”
“嗯,你說得對,我腦子確實有病,但是目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明天能來嗎?”我認真的追問。
“不能!你死了我也不會關心你,更別說替你收屍了!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吧?天下你最慘,我看你是小說看多了!當自己是苦情女主角呢?”
許政的不耐煩已經寫在臉上,已經抬手想要掛視頻了。
可我的前未婚夫杜宇突然出現在鏡頭裏,他搶過手機,麵帶緊張的問:“心心,心心你沒事吧?我好擔心你!”
我看見他這幅模樣,一陣惡寒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差點幹嘔。
可杜宇變臉更是快:“許心,你是想聽我這麼說吧?你以為自導自演什麼尋死的戲碼,我就會重新關心你?”
“別再試圖引起我的注意了,我說了一千遍不愛你了!我已經是薇薇的男人了!”
聽完杜宇的話,我覺得胃裏翻江倒海,頭痛欲裂,抖著手想要掛斷電話,可我的餘光看見了門外幾乎與黑暗和悲傷融為一體的顧嶼森。
我不想讓顧嶼森失望,我已經習慣所有人對我失望了,但至少死之前,我想成全別人。
我掐著自己的掌心,忍住屈辱,詢問道:“杜先生,你明天有時間幫我收屍嗎?”
“你以為我還會再相信你的話嗎?”
“你之前栽贓薇薇想推你墜樓的時候,我相信過你,差點罵了薇薇,結果我一見到她就明白了,她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而你竟然想再次套路我?”
聽完他的話,我忍不住笑出聲。
“杜先生,我沒說過謊,信不信由你,不過你應該是因為許薇薇能繼承家產,才覺得她是最美好的吧?”
杜宇神色扭曲,最後緩緩說:“許心,我是真心愛過你的。”
我實在忍不住惡心。
頭疼更加劇了我的惡心,我的手機脫手,身形不穩。
顧嶼森下意識的扶住了我。
我緩了好一會,仍舊是眼冒金星。
“顧......顧先生,你別擔心,就算沒人給我收屍,我還是會把骨灰盒讓給你,這樣至少我們兩個人,有一個人會死的開心。”
我轉過身,去給顧嶼森拿骨灰盒,卻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一頭栽倒。
醒來之前,我就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入目是醫院熟悉的白色,不熟悉的是身邊的顧嶼森。
他手臂上的針不知道何時已經拔掉了,他望向我的眼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心。
我想他或許是知道我的病了。
就在這時候,醫生走了進來,麵色有些難堪。
“許小姐,因為你的腦腫瘤涉及到是否立即手術的問題,我們給你的父母打了電話,不過他們好像......有些誤會了。”
醫生將他的手機遞給我,父母的聲音傳了過來。
父親:“許心,你開玩笑也要有一個限度啊!之前你騙我們你得腦瘤,現在又三更半夜的找人叫我們去醫院?你懂孝道嗎?”
母親:“心心,你別鬧了,今天是薇薇的生日,難得她這麼開心,媽求求你了,別作妖了好嗎?”
之前我告訴父母罹患腦瘤的時候,許薇薇隻在旁邊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我看姐姐挺健康的,得了腦瘤還能考上研究生?大概姐姐是不想爸媽陪我,才會編這種話吧。
結果全家人都覺得我是在編瞎話。
此刻我好像已經痛得麻木了,語氣竟然還能保持笑意:“好的,許先生,許夫人,我再也不會打擾你們。”
隨後我掛斷了電話,笑著對醫生說:“謝謝你的好意,我沒有監護人,你沒必要打電話。”
然後我轉過頭:
“顧先生,我也謝謝你送我來醫院,但實在沒必要因為我再麻煩別人,我現在就回去給你拿骨灰盒......”
“骨灰盒我不急用了。”
顧嶼森淡淡一笑,然後指了指牆上的表。
淩晨一點。
顧嶼森想要死去的那天,已經過去了。
“這......對不起,我......”
如果不是因為送我來醫院,顧嶼森也不會耽誤時間。
“那個......算我多嘴,但也許你命不該絕,反正明年還有今天,不然你再堅持活一活?”
“那你呢?”
顧嶼森目光沉沉的看我。
我苦笑:“我跟你不一樣,你是對世界有用的人,而我,你也聽到了,對於我爸媽來說,我都是多餘的,更別提別人了。”
顧嶼森伸出手,溫柔的輕拍我的頭:“許心,不是這樣的。”
“唉,我這種人,不需要安慰的。”
“我不是在安慰你,許心,你真的很有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啊?”
“不是你讓我再活一活嗎?我死誌不堅,被你一句話救了。”
顧嶼森笑了笑,笑容似有千斤重。
我微怔,然後也想明白了。
其實像他這樣溫柔善良的人,有消極想法本來就是暫時的,他總是會想起來人間美好,而我隻是一個契機而已。
“這有點牽強吧?顧總裁。”
“不,我決定報答你,”
“許心,我幫你收屍。”
顧嶼森鄭重的說著,一諾千金。
......
我瘋狂心動好嗎?
我懷疑過顧嶼森的誠意,但卻發現他真金白銀的揮霍醫藥費。
他直接給我升到了VVIP病房。
“許心,你臉色太差了,這樣死太不體麵了,你先治療一下恢複些氣色吧,不然我都不想給你收屍。”
“你在出租屋燒煤氣也不合適,會給房主造成麻煩。”
“等你好一些,我帶你去別墅暫住,再找個人給你看看死地的風水。”
顧嶼森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拖延著我的死期。
每次我質疑他不是真想替我收屍,他卻又目光真誠的點頭肯定。
就這樣我在醫院住了一周,連身體都逐漸好了一些。
而出去歡度生日的許薇薇終於回來了,因為她在家族群裏“關心”我了。
【薇薇:姐~都是我的錯。】
【薇薇:你拒絕全家出遊,我應該求你去的。】
【薇薇:哭唧唧.jpg】
【薇薇:姐,我知道你從小缺愛,但我說你沒得腦瘤,你就鬧著尋死嗎?】
【薇薇: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別折磨家人了。】
【我:?】
【許政:薇薇你別胡思亂想,許心根本就是在演,我是腦科醫生我會看不出情況嗎?等我今天看完這個VIP,就回去陪你。】
【許政:@許心,你不是要去死嗎?都過幾天了?你還不承認你在胡鬧嗎?】
【媽媽:是啊,心心,你已經說謊話成性了,一邊說得了腦瘤,一邊又說要尋死,媽媽操碎了心,你怎麼就不能學學薇薇?】
【我:抱歉,我死晚了,因為我剛找到人給我收屍。】
【爸爸:不孝女!你非要氣死我和你媽嗎?】
【許政:@許心,你給我逗笑了,我給你指一條明路,跳樓不是也能死嗎?到時候為了公共交通,警察都會替你收屍。】
【我:謝謝哥,我知道了。】
哦,對哦,我其實也不必非要找人給我收屍,隻要放棄一點體麵,總會死得其所。
對不起了,顧嶼森,我哥哥都幫我想好死法了。
我先走一步。
我打開病房的窗戶,一股冷風吹得人心裏發寒。
我坐上了窗邊,想要縱身一躍。
可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忽然被打開了,顧嶼森一邊開門一邊說著:“今天別死了,我給你請了一位資深的腦科醫生。”
“許心?怎麼會是你?VIP是你?你真的得了腦瘤?”
“你在做什麼?你想跳樓!?”
我看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出現的許政,他慌得病曆本都掉了,滿臉驚痛錯愕。
我淡淡一笑,用口型對著顧嶼森說一句對不起,然後閉上眼睛,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