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九千歲,
他麵帶笑容卻心思詭譎,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是皇上身邊最得力的心腹。
但他待我極其溫和,念著我,護著我,
世人都說我好命,有福氣,
可我卻用劍,捅入了他心口。
今日是夫君汪九思的生辰,我從一大早起來便開始忙活,
汪九思一直都喜歡吃荷葉酥和琥珀雞,我早早便托了人去買,
可一直等到深夜,飯菜熱了又熱,我依然沒見到他,而他的心腹素冬獨自一人回來了。
“素冬,主公大人今日可是被皇上留在宮中了?”我問道,
可素冬臉色有些心虛,“夫人,主公他...”
我沉默著,心裏卻狠狠沉了下去。
“素冬,宮裏是否發生了什麼事?”
素冬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夫人,宮裏...發生宮變了。”
“七皇子妃和七皇子殿下合謀殺了先皇,可就在七皇子馬上要修改繼位詔書時,中,中毒了,”
我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嘴角扯出了一個輕微的弧度,
“所以,主公大人他沒回來,其實一直在護著我姐姐,對嗎?”
“為了她,不惜殺了先皇,殺了七皇子,隻為了一步登天當太後?”
素冬嘴張合了一瞬,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夫人,主公大人最愛的是您,七皇子妃...太後她隻是需要幫手而已,這其實也是主公大人的計——”
我站在原地,什麼話也沒有說,
可心臟的位置好疼,像是有人在一刀一刀狠狠劃著般。
最終,我還是笑了笑,
“主公大人有他自己的考量,不回來吃飯,也是有原因的,”
“如今我嫡姐坐到了那個位置,作為我姐姐的心腹,他自然要侍奉左右,無事。”
我坐在主位上,慢條斯理吃著菜,
“夫人...”丫鬟輕聲叫我,我卻置若罔聞,一點點咀嚼著飯菜,
今日的飯菜挺爽口,鮮香刮辣,很適合我,
“無事,都坐下吃吧,飯菜再熱就壞掉了。”我招呼著麵前的眾人,可一個都不聽我的,
這個主公府的人當真是無趣,也太守規矩了些...
...
汪九思,真是難為你了,
難為你在我麵前掩飾了這麼久,難為你忍下委屈娶了我,
難為你為了我嫡姐苦心籌謀隻為送她上最高位;
可是汪九思,當初是你發誓,會和我好好過日子的。
我的嫡姐趙霜兒是個天生的媚狐,
她生得妖豔,美得不可方物,從小時候起她的美就在京城出名了,
無數達官貴人早早便找到爹爹和大娘子,為自家兒子定親,
可趙霜兒從小便被大娘子當未來的皇後養,爹爹自然將什麼好東西都給她。
院兒裏唯一一座人造瀑布,是在趙霜兒院中;
京城新時興的布料釵鬟,第一批一定在趙霜兒房中;
她什麼都是用得最好最奢侈的,沐浴用牛奶、首飾用東瀛琉璃,
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宮中娘娘才用得起的雲霧紗。
可就是這樣一個趙霜兒,從不滿足眼前朝她各種獻殷勤的男人,
她自詡男人要自己找才算能找到情真意切的,這一找,便找到了七皇子,
可七皇子原先已有定好的婚配,是邊塞國的一位郡主,
趙霜兒膽子很大,她假扮成屋內丫鬟的模樣,在七皇子一定會去參拜的寺廟中摔倒,
男女相遇,露水情緣,就在這一瞬間。
可此舉惹惱了先皇,可又念在爹爹為先皇鞠躬盡瘁,隻懲罰姐姐嫁給他的心腹——一個太監,
也就是汪九思。
可這天下誰人不知汪九思生性殘暴,他能笑著砍掉人的手指,
還能在雲淡風輕中用各種手段折磨人,
更掛滿了整麵牆的刑具玩弄女人,隻因他說女人在慘叫的時候,聲音是最好聽的。
可當時,嫡姐對七皇子說出的名字,是我趙有瑕,
而我便成了那個替嫁的人。
“如今你也該你為你嫡姐作一下貢獻了,也不枉我們趙家養你一場!”
大娘子和爹爹坐在主位,居高臨下看著我,一副頤氣指使的口氣道,
“瑕兒,你也知道,你嫡姐以後是要當皇後的,就這樣嫁給一個閹人,你忍心嗎?”
麵前這個我叫了十幾年爹爹的人,對我情深意切道,
我握緊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手心,血,慢慢從指縫中滲出,
所以,我就是那個活該被推入地獄的人嗎?
大娘子給了我兩日時間考慮,可趙霜兒動作很快,
等我反應過來時,我小娘和弟弟,還有隻有3歲大的妹妹已經在她手上了,
“你聽話一些,我自然能妥善安置你小娘和你弟弟妹妹,”
趙霜兒被丫鬟輕輕按摩著肩膀,她則靠在貴妃椅上,笑著把玩手上的、我給小娘的平安玉佩,
“我聽說那太監汪九思不能人道,你嫁過去雖沒有兒女,可他是皇上身邊的心腹,權勢滔天,”
“你跟著他呀,肯定是幸福的!妹妹,你說對吧?”
我瑟瑟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滔天的恨意。
隻一晚時間我便答應了,第二日,我便嫁了過去。
汪九思和趙霜兒是青梅竹馬,可汪九思父親在朝廷得罪了人,又犯了錯,
竟玷汙了當時的皇貴妃娘娘,皇上震怒,
整個汪家流放的流放,問斬的問斬,
但念在汪父以往的軍功,留下了汪九思一個,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汪九思被摁住手腳,淨了身,從此在皇上身邊伺候。
與其說伺候,不如說是放在身邊監視,
哪知越用越趁手,隻兩年,便成了皇上唯一的心腹。
可從那時起,趙霜兒就離汪九思八丈遠,甚至聽見汪九思的名字就會嫌惡地捂住鼻子,
揚言聽起來就惡心。
拜完天地後,汪九思掀了我的紅蓋頭,
先是一愣,隨後眉目無波,隻說以後府中托我照看後便離開了,
可我還是聽見了素冬氣憤的聲音,
“以前見主公大人您意氣風發,誰都來恭維你,”
“現在呢,誰都能踩大人您一腳,趙家做出這種敗壞家門的醜事,還這樣來惡心您!”
可我當時怎麼做的來著?
我記得我推開門,直麵汪九思,說我不在乎他的身份,
我們兩個都是被拋棄過的人,都是經曆了背叛的人,是可以相依為命的。
那天,汪九思眼睛亮了一瞬。
汪九思名聲殘暴嗜血,可對待我時又十分溫和,他給足了我尊重,
甚至早早找好了繼子托付在我名下,
我曾以為我和汪九思會一直這樣相敬如賓,溫馨度日。
直到嫡姐上門來,一向美豔的臉上第一次有了疲憊感和猙獰。
“本宮在宮裏生怕行差踏錯,勞什子規矩多如牛毛!你倒好,嫁給一個死太監,日子反而還活泛起來了!”
“趙有瑕,你可真有能耐啊!”
我被趙霜兒狠狠扇了兩巴掌,扇得我眼冒金星,她在打我這件事上一向不留餘地,
“你和你那個娼婦小娘一樣!一副勾欄式樣,你娘勾引了我爹爹不夠,你現在又去勾引汪九思!”
“汪九思之前分明是我的夫君!你個這賤人倒是把持得緊!”
我極力握住自己的拳頭,小心翼翼磕頭賠罪,
趙霜兒說我小娘勾引了爹爹,其實不對,而是趙弘樹見我小娘生得美貌,強占了她,
事後隻是草草對大娘子說收了作妾室,便再也沒有管過我娘,
偶爾趙有樹和大娘子鬧矛盾,他才歇在小娘房中,弟弟妹妹便是這樣出來的。
可我卑微的態度並沒有讓趙霜兒消氣,第二天晚上,我便收到了他們的死訊,
小娘是被亂棍打死的,院子裏的下人說她勾結外男,
弟弟妹妹丟到山裏為了狼,連個屍首都沒找到。
我哭得撕心裂肺,可小娘她們卻是怎麼都回不來了。
汪九思知道後,在屋外站了一整晚,天一亮,便告訴我,會忘了以前的一切和我好好過。
一隔經年,回想起當初汪九思的那番鄭重承諾,就像一把把匕首反複將我內心戳刺。
滿心都是瘡疤,滿目都是廢墟。
趙霜兒當上太後的第三日,我便收到了她讓我進宮相見的帖子,
“夫人,要不奴婢去回絕了罷,就說您病得嚴重?”
丫鬟巧巧一臉擔心又心疼的看著我,
我笑了笑,內宅這些小把戲,放在宮中根本不夠看,
趙霜兒能在宮中這麼長久待下去,想必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了,
我裝病這種技倆,是她幾歲時就用過的爛招術了,根本行不通。
我讓巧巧取了我的信物,讓她去找人將信物給他,
自己隻帶了另外一個貼身嬤嬤進了宮。
皇宮肅穆森嚴,太監丫鬟們紛紛低頭垂立,
諾大的宮裏,嬪妃稀少,相當於趙霜兒一個人的天下。
我微微笑著,慢慢朝啟祥殿走去,
到了大殿外,殿外的太監讓我止步,獨自走了進去,可過了許久,
依然沒有人出來傳話,
我靜靜站在烈陽之下,汗水打濕了我的內襯,我絲毫無感。
兩個時辰後,汪九思從殿裏出來了,
出於宮規禮儀,在宮中,我是有必要向汪九思行禮的,可我沒有,
我靜靜看著眼神複雜的他走過來,他聲音溫和,話語間對我滿是關心,
“太後這會兒正為小皇子操勞以後的事情,暫時顧不上你,委屈你了,”
看著汪九思輕皺著眉關心我的模樣,我心中湧上一抹難以言說的感覺,
九千歲心中不是沒有我的,隻是對我的心思沒有那麼多而已。
“謝主君掛念,我不委屈的。”
汪九思眼中的心疼之色更顯,卻隻能退到一邊等待。
空中的一隻黑色烏鴉突然盤踞在上空,叫得晦澀難聽,
我仰頭看著那隻烏鴉,笑了笑。
而這時,裏麵終於出來了另一位太監,
“趙夫人,太後請您進去,咱們走吧?”
我垂眸謝過公公,卻在要和汪九思擦肩而過時,抬頭看向了他,叫了聲他的名字,
“汪九思,如果以後你發現自己好像做錯了某件事時,你會不會後悔?”
汪九思錯愕的看了我一眼,我笑了笑,挺直腰背走了進去。
趙霜兒見我進來,眼中閃過一抹濃烈的鄙夷色彩,
“趙有瑕,看哀家如今坐上的這個位置,你可有羨慕?”
我跪了下來,磕頭,抬起,
“太後有勇有謀,才華兼備又貌若天仙,坐上太後之位是名正言順理所當然,”
“奴才自然不敢胡亂妄言!”
趙霜兒臉色這才緩和了些許,
“你如今嫁給了汪九思,也算是過上了好日子,但本宮可提醒你,你和你那個親娘是一樣的低賤貨色,”
“你以後可得小心了,本宮可是太後,若惹怒我,殺了汪九思,就像殺掉你親娘和弟妹一樣簡單。”
“是,奴才謹遵太後旨意!”我頭磕在地板上,聲音悶悶地傳來,
趙霜兒沒了興致,懶散晃了晃手,“滾下去,別臟了哀家的眼睛。”
我站起身來,“太後,奴才奉爹爹和大娘子的令,帶來他們為您慶賀的禮物,”
趙霜兒聽見後,眉目緩和了一下,“什麼好東西,還專門需要你來給我?”
我失笑道,“是爹爹托人在東瀛海那邊打到的一顆湛藍色夜明珠,特讓奴才送來!”
趙霜兒笑了笑,她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下來,朝我伸出了手,“宋嬤嬤,遞上來!”
我將袖中的盒子遞給了宋嬤嬤,可就在宋嬤嬤轉身將盒子遞給趙霜兒的一瞬間,
一把劍狠狠插入了趙霜兒的心臟,血飛濺在我臉上,染紅了我的視線,
我看著趙霜兒瞪著驚恐的眼神看著我,眼中滿是不敢置信和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