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結婚紀念日當天，妻子看我忙上忙下滿臉嫌惡，說我被消費主義洗腦了，有這時間不如去上班。

翻過她日程表的我清楚知道，今天是她男助理的生日。

我沒吵沒鬧，笑著說那就不過了，她滿眼驚喜，誇我越來越懂事。

晚上，我毫不意外地刷到了她男助理發的朋友圈。

照片裏，妻子特地為男助理定製的藍色煙花在全城炸響。

配文是：「老板說錢不重要，儀式感最重要了。」

後來，她捧著鮮花，拿著禮物，小心翼翼說要陪我補過紀念日。

我卻淡漠一笑：補過離婚紀念日嗎？

「江宸，我看你就是被消費主義洗腦了，都結婚七年了，這個結婚紀念日還有必要過嗎？」

早起，方梨伸了個懶腰，看見我在收拾彩帶和氣球，滿眼厭惡。

我嗯了一聲。

「你說的對，我正要把這些退了呢，今年不過了。」

還想挑刺的方梨眼神猛地一亮，終於笑了：

「江宸，你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作為獎勵，她賞臉和我一起吃早餐。

之後我默默看著她在梳妝鏡前描眉，塗唇。

她今天畫了很嫵媚的妝，和以前幹練簡單的妝容完全不同。

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她特地和我解釋了一下：

「江宸，我今天晚上要和子明參加一個晚宴，就不用接我了，你也早點下班，回家休息。」

傅子明，方梨半年前新招的大學生助理。

我覺得那人油嘴滑舌，做錯事了總裝模做樣反省，下次還錯，不堪大用。

方梨卻很欣賞，覺得傅子明那叫做性格直率，如火箭般給他升職加薪，帶他在公司同進同出。

我頷首，頭一次沒因為傅子明和她一起出去和她吵架。

如果昨天沒看到日程表上，愛心圖案旁邊寫著子明生日這四個字，我甚至應該會挺高興的。

畢竟方梨終於知道心疼我工作辛苦了。

但她顯然忘了，早在一周前，我就請假了，隻為了和她度過二人世界。

方梨走了以後，我打開電腦，爽玩了一天遊戲。

其實我以前夢想是做遊戲策劃，可方梨說我這是不務正業，婚後從來不讓我碰。

遊戲好友看我上線一臉驚訝，說你老婆不是不讓你玩遊戲嗎？

我回他：「以後每天都能上線了。」

不知不覺暮色四合，藍色煙花在全城炸響，隨後有無人機隊列擺出生日快樂四個大字。

我打開手機，朋友圈已經被刷爆了，都在猜是哪個大佬一擲千金，直呼神仙愛情。

傅子明的朋友圈顯得突兀，很簡潔，一張照片，一句話。

照片是藍色煙花下，方梨倚在一輛後備箱裝滿紅玫瑰的跑車上，風情無限地向他伸出手。

配文是：「老板說錢不重要，儀式感最重要！」

我竟然一點都不意外，也沒有預想之中的難過。

不知何時起，我已經習慣了方梨對傅子明的偏愛。

好像就是一個月前。

那時方梨愛上了吃曲奇餅幹，我為了討她歡喜特意去學，打包送到她辦公室。

她破天荒地給我發了長評，我滿心歡喜，手臂燙傷的燎疤都不覺得疼。

直到我看見了傅子明的朋友圈，他曬出的圖片正是我包裝好的曲奇餅幹，甚至我為方梨寫的情話賀卡就在一邊。

而配文正是方梨發給我的長評，一字不改，標點符號都不差。

我沒有質問方梨為什麼把餅幹轉送給傅子明，也沒有問她發我的評價是不是直接複製來的。

隻是突然覺得沒有必要，心裏有什麼東西崩塌了，再也修不好了。

回過神來，我將手機扔一邊，繼續打遊戲。

晚上，方梨回來，她興致不錯，還哼著歌，卻在玄關被紙箱絆了一下，吃痛嘶了一聲。

換做以前，我早放下一切去扶她了。

可現在，我紋絲不動。

方梨喊了我兩聲，隨後怒氣衝衝走過來，將手裏的包往我背上一砸：

「江宸，你把垃圾擺門口想害死我啊？我摔跤了你還不知道扶我！」

我操縱的人物空血倒地。

我哦了一聲。

「門口那是要退的彩帶裝飾，一直沒人上門取。」

方梨摸了下鼻頭，神情柔和了一些：

「江宸你聽我的就對了，浪漫又不能當飯吃，過紀念日還不如去公司加班創造價值呢。」

她捧過我的臉，在我額頭吻了一下，大發慈悲道：

「今天我允許你多玩會兒電腦，隻是我有點餓了，你先給我做個夜宵吧？」

我猛地站起來，覺得她身上的男士香水味有點惡心。

整個公司，也就傅子明的香水比女孩的還濃鬱。

餓了，她今天和傅子明出去沒吃飽？

我屏氣凝神，平淡道：

「我有點困了，你點外賣吧。」

方梨呆呆看著我，手指沒抓住我的衣角，喂了一聲。

我進了臥室，將門反鎖。

方梨砸門：

「江宸你發什麼瘋啊，就因為沒陪你過紀念日？」

「沒想到你這麼小氣，又不是沒有下次了，下次我陪你不就行了嗎？」

我坐在床邊，看著床頭我和她依偎在一起的結婚照，自嘲一笑。

確實不會有下次了。

2

外麵寂靜了一會兒。

見我沒有像以前一樣她給我個台階我就下。

她的聲音陡然變冷：

「江宸，行，你真行，你給我等著！」

我卻睡了難得的好覺。

第二天清晨，我準備做飯，方梨隻橫了我一眼就摔門而出。

我知道，這是她要和我冷戰的信號。

但我心裏盤算的是，如果離婚，公司肯定是呆不下去了。

我朋友之前倒是推薦我去一個遊戲大廠開發3A遊戲，回頭聯係一下吧。

吃完飯，我進公司，就發現大家在竊竊私語，指著我偷笑。

很快我就知道原因了。

傅子明正指揮著工人把我的東西從單人辦公室往外搬呢。

所有東西都堆在飲水機邊狹窄的工位上，有的文件夾已經滑在地上。

傅子明一臉得意，嘴上卻裝模作樣：

「對不起啊，江宸哥，方梨姐說你昨天曠工，不遵守員工手冊的紀律，所以給你降職了。」

「這單人辦公室是稀有資源，肯定不能讓你一個小職員占了，你說對嗎？」

說完，他拍拍手，讓工人把自己的東西搬進去。

我知道這就是方梨借題發揮，公司是她的，一句話的事，想要讓我低頭而已。

但是降不降職對我而言一點也不重要。

我當主管的時候，也沒見得有誰尊敬我。

方梨和我隱婚多年，為了避嫌，她和我擦肩而過從來是目不斜視，比對待旁人還要嚴苛。

有人傳出小道消息說我和方梨以前是仇人，關係不好，大家本來就用有色眼鏡看我。

我在公司這麼多年，業務能力這麼強卻沒怎麼升職，更是坐實了傳聞。

手下員工慢慢也就勢利眼，不好好在我手下幹活，反正惹出禍來也是我挨罵。

現在這樣，我倒樂得自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方梨把我叫去她辦公室。

一推門，一個湛藍文件夾就擦著我的臉飛過，砸在門框上，悶響。

窩在老板椅裏的方梨冷笑一聲：

「江宸，你拿著我給的工資，就是這麼給我幹活的？什麼也不是，給我回去重寫！」

我皺眉，在嘴邊解釋的話也懶得說了。

故意刁難而已，反正我也不準備再幹下去了。

我麻木點頭，撿起文件夾就折身往外走。

「慢著。」

方梨狐疑看我，咬了下唇瓣：

「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

我突然覺得有點可笑。

以前方梨一冷臉，我就做小伏低，百般求她原諒，沒有一點自尊。

她每次都說勉為其難地原諒我，不知道的以為她跟我在一起是忍辱負重。

漸漸地，我和她的關係越來越不對等，她隻要一皺眉，我都下意識反省自己哪裏錯了。

現在我再也不會被她精神控製了。

我搖頭，一言不發。

方梨咬著腮幫肉，一臉不滿，但又找不到理由再罵我，隻能擺擺手讓我滾出去。

工位上，我壓根沒改自己的策劃案，反而跟那家國外遊戲大廠的HR聊上了。

工作環境優美，工資待遇豐厚，最重要的是現在開發的項目我很有興趣，可能是劃時代的產品。

我很是滿意，跟他約定明天就飛去國外，唇角勾起，露出笑意。

砰！

桌子重重一震，我猛地抬頭看去。

方梨臉色陰沉，厲聲道：

「江宸你和誰聊天呢，手機給我交出來！」

我下意識一扣手機，躲閃著不給方梨。

廢話，騎驢找馬是行業大忌，我肯定心虛。

卻不知方梨腦補了什麼，眼睛都紅了，一字一句喊我的名字：

「江宸，你和哪個狐狸精——」

「方總！」

我一臉淡漠：

「我們公司還沒有上級能看下級手機的規定吧。」

方梨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攥拳，又緩緩鬆開。

她咬唇橫我一眼，清了下嗓子：

「江宸，下班後來我辦公室，聊一下你上班的態度問題。」

又在擦肩而過時，用隻有我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威脅道：

「你回家以後給我等著！」

我挑眉，正好和她說說我要辭職的事情。

下班時，我拿上辭職報告進了方梨辦公室，隻是還沒遞出去。

傅子明就直接闖了進來。

他旁若無人般走到方梨旁邊，揉了揉肚子，苦著臉：

「方梨姐，下班時間到了，咱們不是有個應酬嗎？」

他衝方梨眨了眨眼，看起來年輕，帥氣，有點女孩子喜歡的那種痞痞的感覺。

方梨看起來也很受用，十分配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瞧我怎麼忘了。咳......江宸啊，你先在公司加班，等我們應酬回來再好好聊聊今天的事。」

說完，方梨就和傅子明拉拉扯扯地出了門。

我一看他們出去了，把辭職報告壓在案頭，也立馬往外走。

方梨肯定不會回來了，我還沒那麼傻等她。

快到家的時候，方梨給我發消息：

「今晚估計要應酬到很晚，你先回去吧，不用等了。」

稀奇，她竟然還記得通知我一聲。

之前她可讓我等到淩晨，我披星戴月回家，她還問我是不是在外麵鬼混。

回家後，我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出來，國際快遞要提前寄，工作人員上門很快。

到了晚上，傅子明突然給我打電話，說方梨喝醉了，讓我去接。

我正打遊戲看有沒有BUG呢。

隨口應付：

「不是有你嗎，你送她回來就行，我放心。」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打開。

我頭也沒回，按動手柄，操縱人物跳躍。

傅子明攙扶著方梨，勉強控製她不往地上摔去。

而方梨捂著腦袋，臉色酡紅，明顯醉的不清。

她有輕微的酒精過敏，每次她應酬我都無比緊張，解酒藥解酒湯輪番上陣，就連她睡了我都要徹夜守著，生怕她吐了嗆到氣管。

這次我目不斜視，盯著電腦認真找BUG。

方梨睜開眼，跌跌撞撞地奪過我的手柄，直接往地上一砸。

她顫聲埋怨：

「江宸你心裏隻有遊戲是不是？我醉了！你不去接我，也不關心我，有你這樣的老公嗎？」

3

她還倒打一耙了。

我對她百般體貼照顧，隨叫隨到似乎成了我的義務，整個人生都以她為中心。

她又是怎麼對我的？

我還記得有次下大暴雨，方梨讓我加班給她寫演講稿明天用，公司卻突然停電。

我用手機最後的一絲電量打給方梨，讓她來接我，她嘴上答應的好好的。

隻是我站在門口等了半天，方梨都沒來，街上的車流越來越疏。

我渾身濕透回家，方梨卻才從外麵回來。

見到我，她皺眉，說我穿著衣服洗頭幹嘛，奇奇怪怪的。

也是在那天，我第一次看見了傅子明發的朋友圈，他在方梨的車裏比耶，笑得開懷，身上一塵不染。

原來方梨沒來，是忙著送傅子明回家，把我忘了個徹底。

想到這事，我已經一點都不難過了，隻是覺得自己可笑。

這麼多年了，娶了如花似玉的老婆，卻和孤家寡人沒區別。

方梨見我一點反應也沒有，似乎氣得不清。

她從傅子明手中接過一個盒子，往我身上砸，瞪圓眼睛怒道：

「昨天是咱們的結婚紀念日，我給你準備了禮物，你是怎麼對我的？冷暴力？」

我皺眉，從地上撿起禮盒裏摔出來的那塊表，手指摩挲了一下，表帶上品牌LOGO就被蹭掉色了。

我諷刺一笑：

「方梨，我還不需要用假貨來充門麵。」

方梨臉色一變，眼神清明了不少，酒醒了大半。

她看向傅子明，又飛快搶過我手中的表扔進垃圾桶裏。

她張口，還沒說話。

傅子明卻多嘴，對著方梨可憐巴巴道：

「對不起方梨姐，我從代購那裏買的，想著給你省點錢......沒想到竟然被騙了！我這就找她去！」

方梨臉色更加難看，擺擺手讓傅子明先回家。

屋內又恢複了寂靜。

方梨有點尷尬，眼神飄忽，手指不停捏著衣角。

但她拉不下臉，於是走到廚房，嘟囔著說要喝醒酒湯。

廚房冷冷清清的，沒有開火的跡象。

她一愣怔，隨後走進浴室想洗把臉，卻發現昨天換下來的衣服還在洗衣籃裏。

瞬間，她轉過頭來，突然對我發火：

「江宸你到底想幹嘛啊？飯也不做了，衣服也不洗了，你還想過下去嗎？」

我很平靜，緩緩道：

「方梨，我覺得我們是過不下去了。」

方梨忽視我的話，自顧冷嗤了一聲：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你作什麼呢，把整個家毀了你就高興了？」

她一副了然的樣子。

「我知道，你是嫉妒子明和我關係好，但我隻把他當作弟弟。我承認，昨天給子明過生日去了，忽視了你。」

「但我這不是給你補上紀念日禮物了嗎，雖然出了點紕漏，你呢，你什麼也沒做啊！」

我手指蜷曲。

什麼都沒做，她還真說得出口。

我搖搖頭：

「不是因為這個......」

方梨等不及聽我說完，不耐煩道：

「那是因為什麼？因為我把你做的餅幹送給他了，因為下雨的時候忘記接你了，還是因為我和他出去玩沒帶你。」

「不就是這些小事嗎？你非要斤斤計較，跟我翻舊賬是嗎？」

我呆看著方梨，驀地笑了：

「原來你都知道啊......」

她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可是她還是這麼做了，不就是有恃無恐嗎。

覺得我和傅子明相比，討好傅子明更重要，反正我怎麼受傷也永遠不會離開她。

她一臉坦然，一點不覺得自己有錯，甚至威脅我：

「你要是還這麼不懂事，我就去找傅子明，他比你乖多了！」

像是為了貫徹這句話，她摔門出去。

要是以前的我肯定急忙追出去，抱著她求她不要喜歡別人，低聲下氣說是我小心眼，求她原諒。

這次我沒有追，反而如釋重負。

隔天，我就看到方梨故意在公司一臉溫柔地幫傅子明整理領帶，衣袖。

全公司的人都磕拉了，瘋狂討論：

「我早就說咱們方總和傅助有一腿了吧？你什麼時候見過總裁這麼溫柔！」

「據說那晚的藍色煙花就是方總給傅助放的，還專門找了一家煙花廠高價定製的呢！」

我冷眼看著她對傅子明故作親昵的樣子。

這就是她說的辦公室戀情容易造成不好的影響，最好不要有肢體接觸嗎？

我知道方梨是想氣我，故意做戲給我看。

要知道以前的我隻是因為她多提了幾嘴傅子明都吃醋。

方梨唇角微揚，餘光一直瞥我，卻發現我古井不波，一個眼神都欠奉的樣子。

她狠皺眉頭，紅唇微張剛要發作。

「江宸，我們來啦！」

我的朋友們卻恰好進了公司。

是我叫他們來聚聚，告個別的。

方梨不滿看向我，清了清嗓子：

「江宸，你叫你這些狐朋狗友來公司幹嘛，來勸合？我可不吃這一套，你要是不認認真真和我道歉......喂！」

我壓根沒理她說什麼，指了指工位上的東西，對朋友笑道：

「就這些，謝啦，我已經定好了餐廳，現在就出發吧？」

方梨一跺腳，攔在我的身前，麵露不善：

「這些都是公司機密，你憑什麼搬走？」

「我不允許你和他們出去，否則我記你曠工，你這個月全勤別想要了。」

我朋友一臉疑惑，搶話道：

「方梨你還不知道嗎？江宸要去國外的大廠上班了，我們今天要給他餞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