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後的第三年,妻子終於想起了我。
她找到我媽住的養老院,讓我在器官捐獻協議上簽字。
因為她的白月光得了急性腎衰竭。
我媽說我死了。
她不耐煩的打斷,“三年了,還玩這種無聊的把戲呢?”
“一個腎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能不能別這麼自私?”
————
一身高定的女人踩著高跟鞋,滿臉厭惡的來到我媽病房門口。
她是我妻子。
她皺眉,不耐道:“讓王炎快點給我滾出來。”
說到我,我媽木訥的抬頭。
“阿炎死了。”
聞聲,妻子臉上的不耐更加明顯,勾起的嘴角嘲諷意味濃鬱,“他千方百計才抱上我林家的大腿,舍得死嗎?”
“他是提前知道阿克得了腎衰竭,怕位置被搶所以躲起來不願意見人吧?”
話落,她二話不說闖進我媽的房間。
狹小的房間被她很快翻完,卻沒有看到我的身影。
我媽佝僂著腰,坐在椅子上,“阿炎已經死了,骨灰被我撒在了後山,你想找他可以去那裏。”
妻子臉色更黑了,精致的臉上布滿寒霜。
“你這是要包庇他包庇到底了?”
“當初就是你們聯手設計我爺爺,才能進的林家門,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媽沉默的聽著,沒給出任何反應。
妻子急了,把器官捐獻協議拍在桌子上。
她咬牙切齒道:“你告訴王炎,我隻給他三天的時間,如果他不簽字的話......”
下一秒,她的眼神陰森可怖,“我就讓養老院的人把你趕出去。”
“反正我爺爺死了,這些年林家對你們也算是仁至義盡。”
沒想到,為了救陸克,妻子竟然拿我媽威脅我。
她說完這句話後離開了。
門被摔得震天響。
看著她冷漠的背影,我的心像是被人塞進一團碎玻璃,生疼。
宛白,我沒有躲任何人,你不要這麼對我媽好不好?
我是......
死了。
死在了三年前,陸克出車禍的那天。
我媽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哀。
隨後,她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從破舊的櫃子裏翻出我跟我爸的照片。
布滿繭子的手,溫柔的擦拭著。
“老頭子,阿炎,我馬上就來了。”
我媽又咳血了。
一年前,她就確診了胃癌。
她卻放棄治療。
那時的她,聽說自己得病後眼中竟然布滿了期待。
我急得圍著她直打轉,可沒有一點辦法。
我爸意外離世後,我跟我媽就進了林家。
對此,林宛白很氣憤,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陰謀。
“王炎,為什麼你不死?你死了,我就不用嫁給你了!”
是我媽,拒絕了林家的好意,把我帶回了家。
我日日夜夜處於愧疚中,恨死的為什麼不是自己。
而我媽抱著我安慰,“阿炎,那是意外,誰都決定不了的。”
“你爸死了,你要帶著他那份好好活下去,這才是他想看到的。”
就這樣,我們相依為命五年。
可最後我還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
*
三天後,林宛白沒看到我現身,而我媽堅持我死了的說法。
她便真的帶人到了養老院。
跟著一起來的,還有她的白月光陸克。
這個讓我們在林家日子更加艱難的男人。
看到我媽,林宛白臉黑如碳,話語中盡是嘲諷。
“你現在看清王炎了吧?之前為了抱上林家的大腿,他可以犧牲他的親生父親,現在為了自己,他又寧願你流落街頭。”
“也就是你們這樣封建的女人才會蠢到被利用,這樣,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告訴我他在哪,我就讓你繼續待在養老院。”
“我可提醒你啊,接下來連續一個月,都會有台風、暴雨,你要是被刮走死在哪裏了,我可不替你收屍。”
林宛白一字一句的威脅著。
我媽咬緊牙齒,混濁的雙眼變得猩紅。
“林宛白,我說了,阿炎已經死了,你的丈夫已經死了!”
林宛白冷笑,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丈夫?他配嗎?我心愛之人一直都是阿克。”
“不說是吧?你以為這樣我就沒辦法找到他了?你就等著看我是怎麼把他找出來的吧。”
氣憤緊繃欲裂。
這時,陸克走過來摟住林宛白的腰肢。
“宛白,你別跟她老人家發脾氣了,想來應該是王哥還在氣我靠近你,所以才不願意的。”
陸克歎口氣,一臉悲傷,林宛白見狀即刻變得溫柔,急忙拍*脯保證。
“阿克,王炎搶走了屬於你的一切,這個腎是他欠你的。”
陸克搖頭,“宛白,沒有誰欠誰的,王哥不願意救我也能理解的,畢竟在他看來,是我搶走了你的愛,我現在隻希望能夠在死之前好好陪陪你。”
他眼中含淚,語氣柔弱可憐,這副模樣真是尤見我憐。
可他話裏話外都在說,我就是故意不救他,要看著他死。
好像我才是那個插足別人家庭,不也一切手段上位的綠茶男。
*
林宛白見他如此,更愧疚了。
“阿克,有我在你不用這麼懂事的,這個腎我無論如何都要給你拿到。”
“活著最好,死了更方便他把腎交出來。”
而此時,我就站在她的旁邊,看著他因為陸克把我說得一文不值。
我的心臟被憋屈的情緒壓得無法喘氣。
三年前我跟陸克一起出了車禍。
可林宛白到後不顧我的求救,直接推開我。
“你都沒受傷,快滾開,我要去救阿克!”
於是,她把安排給我的救護車給了陸克。
我確實看著沒有受傷,但內臟都破裂了。
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
我媽給她打電話,哭著讓她來見我最後一麵。
可她隻是不耐煩道:“王炎有沒有事,我親眼看過了,事到如今還玩這種把戲,就不怕哪天真死了嗎?”
三年前,她不信我的死。
三年後,她依舊不信。
我鼻子發酸,眼淚再也不受控製的落下。
林宛白,我也很想你找到我啊。
三年前,我死的時候你沒來。
三年後,我也想知道你在知道我死了以後,會是什麼反應。
是開心,終於沒人能阻礙你跟陸克了。
還是責怪我,不能救你的白月光。
我媽麵無表情的看著兩人情深義重,眉頭抽了抽。
她冷冷道:“不用你們趕,我自己會走,讓開。”
這時,陸克突然抱住自己的頭,痛苦的開口道:“宛白,我感覺頭暈站不穩了,你說我是不是已經晚期了......”
聞言,林宛白直接被嚇壞了,連忙扶著他坐下來。
眼中是焦急與擔憂,“呸呸呸,別說不吉利的話。”
再看向奶奶時,眼神裏是腥風血雨,怒聲質問,“王炎到底躲去哪裏了?阿克的身子不能拖太久,你們能不能別這麼歹毒。”
我媽依舊不說話,隻是自顧自收拾東西,林宛白氣得搶過她的行李摔在地上。
藥瓶跟為數不多的舊衣服散落在地。
我的遺照也落在地上,就那麼跟林宛白對視。
房間裏安靜了一秒鐘。
林宛白皺起眉頭,眼中的困惑一閃而過。
*
可下一秒在聽到陸克的咳嗽聲後,臉色又變得黑沉。
看到我的照片後越發生氣,“為了不給阿克治病,你們可真是費盡心機啊,竟然連遺照都做出來了。”
“喜歡做是吧,好啊,你們做一個,我砸一個!”
話落,她把照片用力的摔在地上,相框頓時四分五裂。
她撿起照片想要撕毀,我媽嘶吼著衝過去,卻被她的人攔住。
林宛白歇斯底裏的對我媽吼。
“你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王炎可是間接害死你老公的凶手,你是非不分的維護他,就不怕你老公死不瞑目嗎?”
“好,要走是吧?行,這些年你們吃我的,用我的,既然這麼有骨氣,那這些東西也別帶走!”
話落,她將藥瓶碾得粉碎。
“不要!”
我無力的跪下,想把藥瓶從她腳下拿出來,可什麼都碰不到。
那藥可是我媽的命啊......
林宛白跟陸克走了。
我媽顫抖著雙手跪在地上,手伸進玻璃碎片中,翻找被撕碎的照片。
一顆顆眼淚砸在玻璃上,落在她被紮破的手上。
“阿炎,我的阿炎......”
她被趕出了養老院。
手裏拿著勉強拚好的照片,走在台風天的大街上。
臉上卻是笑意。
“阿炎,媽媽馬上就來了,也不知道這三年你爸有沒有照顧好你。”
看著我媽瘦弱的身影,我的心像是被人放在油鍋上煎烤著。
可我除了流淚,什麼都做不了。
“媽,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
陸克發燒了。
醫院說是因為他體質變差,需要盡快安排移植手術。
林宛白急了,請了幾十個偵探調查我的下落。
“阿克,你再堅持幾天,我一定會救你的。”
我苦澀的笑了。
這就是區別。
可幾十個偵探出動,連續找了我一周都沒有任何消息。
機場、商場,都沒有我的痕跡,我就像人間蒸發似的。
而陸克的身子越來越差,林宛白急得焦頭爛額。
一疊疊錢被她砸在偵探的臉上。
“是我給的錢不夠?”
“一群廢物,幾十個人找一個人都找不到,傳出去不覺得丟人?”
說著,她還把辦公室裏的東西一頓打砸。
一個偵探在她發完火後才開口。
“您丈夫會不會已經不在海城了?海城都被我們翻個底朝天了,可就是沒有關於他的消息。”
“就連三年前你說的那個醫院,我們去查了,醫院的人都說沒有見過他。”
就診記錄是我媽拿著我的死亡證明消除的。
她說,既然林宛白不想看到我,那這輩子都別想再找到我。
聞言,林宛白煩躁的踢翻凳子,“我就知道那次是他們合起夥來騙我的。”
她思量片刻後又道:“這樣,你們派人去盯著那老不死的,外麵台風天,我就不信他忍心看著一個老人家在外麵吃苦。”
得到指示後,一群人分工合作,離開了辦公室。
我看著林宛白,心中隻剩苦澀。
林宛白,你才是最狠心的人。
明知道外麵天氣惡劣,可你還是毫不猶豫的把我媽趕出養老院。
這時候,陸克端著一碗薑湯走進辦公室。
“宛白,溫差大,喝點兒薑湯暖暖身子,還是別白費力氣找王哥了,人各有命,沒用的。”
“而且不是還有別的腎源嗎?隻要你陪著我,我肯定可以抗下去的。”
陸克倒不是不想要我的腎,隻是這段時間林宛白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尋找我身上,這讓他心裏不平衡。
他對林宛白的占有欲極其變態,曾經他就說過,“無論發生什麼,林宛白的愛隻能是他一個人的。”
林宛白心疼的看著他,“阿克,我不能拿你的命去賭,王炎的配型跟你的最合適,隻要找到他,你就會好。”
兩人的情深義重已經讓我麻木了。
我的體檢還是婚前跟她一起去做的,說是有問題能夠提前預防。
可沒想到,我竟然成了她救白月光的工具。
承諾隻在愛意上頭的時候作數。
*
陸克惺惺作態道:“宛白,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哪怕我最後死了,我也是幸福的。”
“阿克,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說到底還是怪王炎,都這種時候了他還玩失蹤的把戲,耽誤這麼多時間。”
“等找到他了,一定要好好教訓他才行。”
我笑了。
林宛白,你教訓不了我的。
因為你見不到活著的我了。
又是一周的時間過去,依舊沒有我的消息。
哪怕是去派出所,都沒有我的信息。
林宛白煩躁的在辦公室裏踱步。
這時候,跟著奶奶的人帶來了消息。
“林總,那老太太買了水果往城郊的山上去了。”
林宛白的眼睛直接亮了。
她輕蔑一笑,眼中帶著果然如此的意味。
“我就知道那個心機男沒死。”
她帶了一群人聲勢浩大的上山。
到了以後,隻看到我媽孑然一身坐在墳頭。
墳前擺滿的水果都是我愛吃的。
林宛白眼中是濃烈的失望,隨之而來的是憤怒。
“做戲做全套是吧?先是遺照,現在又是墳!”
“王炎呢?他現在是不是躲在哪個犄角旮旯裏看我笑話呢。”
我媽不理她,低頭燒紙。
“今天是王炎的忌日,既然來了,給他燒點兒紙吧。”
下一秒,林宛白一腳就將地上的元寶踢翻。
“差不多得了!別忘了,被王炎害死的,是你的老公!”
“別以為演得真就能騙得過我。”
“給我把墳挖了。”
我媽麵露恐懼,就要阻攔卻被林宛白的人死死摁住。
“不是說他死了嗎?那就讓我好好看看他的屍體!”
幾個保鏢同時動手,很快就挖開了我的墳。
見狀他們皺起眉,捂著鼻子打開棺材。
下一秒,他們齊刷刷的看向我媽。
裏麵沒有人。
林宛白把我媽拽到棺材前,輕蔑的笑著,“你們還是疏忽了啊,應該找一副屍體放進去的。”
“好了,快點讓王炎給我滾出來!”
我媽身子無力的往下墜,手指顫抖的指著裏麵。
林宛白勢在必得道:“你是不見黃河心不死是吧?”
“行,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
她粗魯的扯過棺材裏的衣服。
很快,看到了一張死亡證明。
王炎,31歲,性別男。
死亡原因:車禍。
死於2021年7月25日。
三年前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