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婚禮,我被妻子趕下父親的位置,被安排在最末尾。
“春風他因為我一輩子都沒有結婚,至今無依無靠!”
“你知道他有多渴望成為一個孩子的父親嗎?
“就不能讓他當一天嗎?你怎麼能這麼自私?”
女兒沒有製止這荒唐的理由,反而說道:
“我都叫了你二十年爸了,今天就讓春風叔叔當一天爸爸。”
“不就是不給你敬茶嗎,有必要這麼斤斤計較?”
看著兩人理所當然的態度。
我隻覺得,我這二十多年,好像一條狗。
1
滑稽的鬧劇過後。
婚禮仍舊照常舉行。
隻是坐在台上的從我,換成了另外一個男人。
全場來賓。
對我這個親生父親被趕下了台像是絲毫不意外。
我就這麼坐在昏暗的角落。
台上的司儀講述女兒和女婿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代表父親與母親的座位上。
坐著的是我的妻子顧念雨與趙禹。
兩人笑意盈盈。
時不時相互對視一眼,眉目傳情。
像極了夫妻。
趙禹攥著顧念雨的手,眼中含淚。
“念雨,你看到了嗎,咱們的孩子結婚了。”
顧念雨麵色很是激動。
她看著趙禹,眼神中是我從未見過的熾熱。
兩人的反應。
就好像是今天結婚的人不是墨彤和女婿。
而是他們。
顧念雨也很是緬懷:
“是呀,轉眼間彤彤也已經長大了,都嫁人了。”
“禹哥,我們愛情的結晶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你再也不用發操心了。”
趙禹含淚點頭,喜極而泣。
我看著兩人緊緊交纏在一起的手。
我的心中泛起一絲悲涼。
坐在台下的我好似一個局外人。
微不足道,也無關緊要。
我與顧念雨結婚二十多年
也是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有一個白月光初戀。
我與顧念雨是相親認識的。
因為我為人木訥,腦子也算不上靈活。
對家中的生意一竅不通。
所以在父母的安排下選擇了相親。
我也是由此認識了顧念雨。
顧念雨不像之前的相親對象,對我挑來挑去。
嫌棄我穿衣沒有品位。
也沒有情調。
顧念雨對我說,我這樣的男人,體貼,踏實。
最適合成家。
並且為了讓我擺脫這種死板木訥,顯得有些膽小的性格。
她經常會帶我去做一些很是出格的事情。
比如在滿是人群的大街上吼叫。
比如隨意找美女搭訕。
或者是找任何一戶人家要一杯水,鍛煉我的交談能力。
我就像是剛剛張開翅膀,準備脫離鳥巢的幼鳥。
隻會慌亂的在空中煽動翅膀。
而她像是一隻燕子盤旋在我周圍,用順遂的暖流教我如何飛行。
在接觸的過程中,我也喜歡上了她。
我開始了對她的追求。
她紅著臉答應了我。
我們很快結婚,第二年就生下了墨彤。
自那之後,我便安心賺錢養家。
竭盡全力將我所擁有的帶給她們。
可是眼前發生的一切告訴我。
我過去二十年的付出。
像個笑話,一文不值。
我緊緊攥著手。
指甲刺入肉中流下一絲鮮紅。
我好似一塊木頭一樣。
周圍的一切我都能感受到。
卻怎麼也記不起來。
說不出話。
我想要衝上去大鬧一場。
想要指著顧念雨質問。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
因為今天是墨彤的婚禮。
到了敬茶的環節。
主持人還沒說完。
墨彤就已經端著茶杯跪下。
“爸爸!”
趙禹激動的淚水流下,顧念雨將他拉入懷中。
他失聲痛哭。
台下掌聲雷動。
2.
我在坐在下麵。
盡力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怒火翻湧。
那是我女兒。
我含辛茹苦,養育了二十多年的女兒。
現在跪在地上,叫別人爸。
今天婚禮來賓很多。
他們中有些人知道這裏麵的事情。
但是礙於顧念雨的威勢,沒有人趕去勸阻。
顧念雨穿著一身典雅的旗袍。
她如今五十多歲,可是歲月似乎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跡。
仍舊是那麼光彩照人。
而趙禹似乎也是早有準備。
穿了一身筆直的西裝,顯得一絲不苟。
兩人站在一起,相得益彰,郎才女貌。
而坐在角落裏的我。
就像是一隻淋了雨的老狗。
又老又難看。
顧念雨緊緊的抱著趙禹,淚水從臉上滑落。
“禹哥,你別哭了,孩子叫你爸爸呢,你應該高興才對!”
“你是她父親,她叫你叫的天經地義!”
而墨彤也連忙點頭,還拉著自己的老公一起下跪。
女婿不明白怎麼回事。
而且他之前從未見過我。
再加上墨彤的催促,他也就開口叫了爸。
趙禹眼淚怎麼也止不住,顧念雨與墨彤也連忙上前安慰。
顧念雨不斷的拍打趙禹後背,低聲安慰著,目光忽然瞥向了我。
四目相對。
又頃刻間錯開。
那一瞬間,我注意到了顧念雨眼中一閃而過的愧疚。
一股莫名的無力感席卷全身。
我徹底明白了。
顧念雨不是沒有看出我的憤恨我的委屈。
隻是相比趙禹在她心中的地位。
我的痛苦,無足輕重。
台上,墨彤搶過主持人的話筒。
她聲情並茂的訴說著顧念雨與趙禹見的青蔥歲月。
說到最後,她一度哽咽:
“故事的開始雖然滿是遺憾。”
“但結局終歸回到了原位。”
滿是遺憾?
回到了原位?
這是說我是錯的了?
我這個錯誤的人,讓出了本不屬於自己的位置。
成全了他們一家四口。
這叫回到原位?
一時間,我甚至對司儀有些怨火。
為什麼要把話筒給墨彤。
為什麼要讓我聽到這些話。
我坐在位置上。
渾身再也提不起半點力氣。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幅樣子。
婚禮是什麼時候結束我的已經記不清了。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床上。
而其他人則是去參觀婚房。
墨彤舍不得她新認下的父親,也一將其拉到了婚房。
這段時間,顧念雨給我打了幾個電話。
見我沒有接通,她轉而發起了消息。
一開始隻是詢問。
後麵逐漸變成了責怪。
到最後竟然一股腦的將錯誤推到我頭上。
“你怎麼走了?也不說一聲?”
“今天是女兒的婚禮,你非要讓我們都下不來台嗎?”
“你怎麼不給女婿的紅包?還要讓人家趙禹自己掏錢!?你不覺得丟人嗎?”
“墨塵,你都七老八十了,就不能豁達一點?我已經受夠了!”
墨彤,我的女兒。
反而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來。
就像我已經死了一樣。
可能是還在等我主動去找她,像以前一樣輕聲細語的向她認錯。
不管這個錯誤是不是我的。
小時候的墨彤會抱著我的腿,奶聲奶氣的喊爸爸。
無論有什麼好吃的,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爸爸。
有時,顧念雨發火,墨彤會挪動著自己的小腳。
慢騰騰的站在我麵前,張開小手,奶聲奶氣的說:
“不許欺負爸爸。”
相比起顧念雨。
墨彤才是更讓我心痛的。
甚至難以接受。
3.
再次醒來,我下意識的摸向一旁。
手摸了一個空,滿是冰冷。
出了房間。
我的鞋子還在原來的位置。
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
水杯裏麵的水仍舊是滿的。
我愣了許久,才意識到顧念雨一晚上沒回來。
我下意識拿出手機,想要撥打電話。
可是手指怎麼也按不下去撥通。
我竟然連直麵質問她的勇氣都沒有。
甚至是言語上簡單的反駁都做不到。
結婚二十多年。
我的身上已經打滿了屬於顧念雨的枷鎖。
我從曾經的性格木訥。
變成了精神上的殘廢。
不知道什麼叫反抗。
我呆呆的坐在沙發上。
手機摔落,我也沒有絲毫反應。
我就這樣一直坐到了晚上。
門鎖轉動。
我機械式的抬起頭,進來的人不是顧念雨。
是趙禹。
他衝我笑了笑。
“念雨讓我回來幫她拿一下換洗的內衣。”
“她還讓我轉告你,這幾天就不回來了,彤彤也要過幾天才回門,都顧不上你。”
我空洞的目光就這樣盯著他。
趙禹好似輕蔑的挑了挑眉。
嘴角露出一抹譏諷。
隨後他轉身走向臥室。
他明明是第一次來,,卻表現的像是這個家的主人。
他準確的找到顧念雨的內衣,將其裝好。
我看著他,心中忍不住的開始懷疑。
一年前我出差那段時間,他是不是來過。
所以才會顯得如此悠閑自得,就像是重複過很多次一樣。
趙禹拿完了衣服,沒有離開。
反而出乎意料的坐在我對麵。
他好似有些遺憾。
“我跟你說一說我與念雨的事情吧。”
隨後他開始講述起來。
“我與念雨從高中相識,一直到大學整整六年。”
“一直到大學畢業,我們六年間年都是在彼此的陪伴下度過的。”
“如果當初不是你橫插一腳和她相親,現在她的丈夫,應該是我。”
聽到這些。
我平靜的臉終於有了變化。
我挑了挑眉。
有些似笑非笑的看著趙禹。
“你們六年的感情,被我一場相親破壞了?”
趙禹有些惱怒。
“墨塵,我和念雨分開了六年,我們都在盡力挽回遺憾。”
“我和念雨隻是想找回曾經的感覺。”
“畢竟我們已經老了,不想帶著這個遺憾進入墳墓。”
他看著我,繼續說道。
“畢竟愛一個人,隻要她幸福就夠了,你說對嗎?”
聽他說完。
就算我早有預料。
可我終究不是什麼聖人。
心中升騰的怒火讓我忍不住想要化身野獸,撕碎他的喉嚨。
你們錯過了六年。
可我呢!?
我錯付的是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
並非一朝一夕。
是七千三百天。
是十七萬五千二百個小時。
我有又該如何訴苦?
我獨坐一夜。
未曾閉眼。
曾經,隻要待在這個我與顧念雨組成的家。
我就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可是現在,時間像是針紮一樣,每一分每一秒都深深的刺在我的身上。
好在。
夜晚很長。
我有足夠的時間收拾行李。
離開前,我看著再也找不到我任何痕跡的房間。
選擇留下最後一點印記。
一張離婚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