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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娘本是天上謫仙,爹拿了她的法器將她強留人間。

爹說:「芸娘,花開並蒂蓮,人結百年好。」

「你我一時夫妻,生生世世也是夫妻,我必不負你。」

可後來爹卻搶著將白月光迎回了家。

他們成婚那天,一場大雨塌了他們的婚房。

爹不知道,騰雲駕霧是仙人生來就有的本事。

區區法器,怎麼可能禁錮仙子為他生兒育女。

1

我自幼就知,我娘是天上的仙女。

每每當她講起天上的故事時,我都會忍不住拽著她衣角問她:「娘,天上的日子那麼好,您為什麼要留下來啊?」

娘總是無奈地點點我的鼻子,但笑不語。

這時,爹就會把娘攬進懷裏。

因此在我記憶中,娘一直是被寵愛的樣子。

直到異族公主進京獻舞,爹跟那些王公貴族爭破了頭,終於得償所願帶公主回府,她一雙含情眼裏從此陰霾遍布。

這位公主以往聞所未聞,本族戰敗後突然出現。

聲稱自己體弱多病,養在深閨鮮有人知。

可剛一露麵就借著婀娜的身姿引得全城男子湧動,生性低調的爹爹竟也為她出頭。

滿朝文武百官眼皮子底下,爹叩求聖上賜婚,全了和親之喜。

娘得到消息時,人已經被帶到府上。

此時她已懷胎六月,扶著肚子艱難地去見爹。

爹把住娘的手避了人說:「芸娘,外族新敗送來公主願結百年之好,為國盡忠是我的本分,我也是為了大局著想。」

一口一個家國百姓,噎得娘默了半晌。

「朝堂之上良臣能將何其多,怎麼偏就輪到你身上?」

「非得娶她才能顯出你對國家的忠心嗎?」

「你意氣決斷,可想過我沒有?」

麵對娘的詰問,他愧疚地垂下頭,跟娘分析起朝堂上的局勢。

如今聖上垂老,禦外之戰已是力挽狂瀾,和親一事正中靶心,隻是花落誰家有所爭議。

將軍威名赫赫,相國足智多謀,皇子更是各有風姿。

論來論去,還是他這個不大不小的官剛好合適。

爹言辭懇懇:「芸娘,她對中原文化一概不知,又是異邦人,絕不可能插手家宅之事,就算有了孩子也不可能入朝為官,一生都活在眾人異樣的眼光中。」

「我娶她為側室不過是為君分憂,一片赤膽之心,你是懂我的,對嗎?」

一陣魅惑的鈴鐺聲橫插進來,鑽入爹的懷抱。

「顧大人怎丟下我這麼久,難不成是夫人對婚事有異議?」

「我也不想為難大人,隻是兩國相交,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我躲在娘身後瞧著爹懷裏的公主心生疑惑。

公主初次來朝,與爹也不過一麵之緣。

可看他們肌膚相貼親密無間,此刻比起娘,他們更像是恩愛多年的夫妻。

爹雖然極力偏頭遠離,但發紅的耳根出賣了他的情緒。

「你可想過我不同意?」

「芸娘,聖旨已下不容悔改,無論你相信與否,在我心裏永遠隻有你一位妻子。」

霎時娘臉上血色盡褪,難以置信地盯著他。

爹擔心她肚子裏的孩子,連忙上前扶住她顫抖的身軀。

娘死死抓住爹的衣衫問他:「和親在事不在人,即便沒有你也會其他人,礙不著大局。」

「公爹留有先帝所賜的丹書鐵券,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爹拂去她的手,眼裏難掩失望。

「我荷蒙聖恩,唯恐不能盡心盡力,公主屈尊嫁我,本就受了委屈,我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駁了聖上和公主的決定?」

「此生此世,我的正妻唯你一人,絕不他改,你無需多慮。」

「芸娘,就當是全了我的心意吧。」

爹娘舉案齊眉多年,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爹用這麼重的語氣和娘說話。

昔日山盟海誓,都換不回此時的郎心似鐵。

娘最後深深看了爹一眼,果斷轉身離去,一滴水珠砸在她緊攥著我的手上。

我問娘:「爹是不是變了?他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娘搖頭苦笑:「或許,你爹從未變過。」

「隻是娘想的太美、太好了。」

2

娘說過,她在天上當神仙的時候最喜歡看人間的話本子。

紅塵情愛糾葛深深吸引著她。

王母不忍她鬱鬱寡歡,借著懲戒之名放她下凡散心。

那時,爹還是個渾身打滿補丁的泥腿子,大雨澆了他的書箱。

娘看他愁眉苦臉的,施法救了他的聖賢書。

爹既驚又喜,連呼「仙子降世」給娘作揖。

娘被逗得咯咯笑,感動他的勤勉暗自助他上京為官。

狀元遊街那天,爹徑自駕馬狂奔追上正騰雲飛去的娘。

他褪了狀元袍,擲了百花帽,以命起誓求娘留下。

望了望頭頂青天,娘遲疑了。

「仙凡有別,你壽命不過百年,即便我留下也不能長長久久。」

爹紅著眼眶,聲音嘶啞:「不敢肖想長久,但求此生此世。」

「今生我顧言瀟隻求芸娘為我逗留片刻就好。」

「如違此心,天譴命亡。」

仙子灑淚,化為荊釵布裙,法器金簪也落入男人手中。

成親不過月餘,娘就懷了我。

娘本就眷戀紅塵,不似高門貴婦身居後院,喜歡帶著我四處遊玩,令我在年紀尚小的時候,就見識過尋常女子一輩子都見不到的風景。

她不懂人間愁苦,亦不愛功名利祿,總是對我說「開心就好」。

對娘而言,不開心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苦難。

爹的官越做越大,我們隨著爹從京城搬去邊州,又從邊州搬回京城。

不能施展法術的娘再也不能日行千裏,隻能一家子人擠在窄小的馬車上。

路上娘總是惡心嘔吐,爹還以為是馬路顛簸,找郎中診完脈才知道她竟又有了身孕。

爹大喜過望,頻頻囑咐馬夫仔細小心,可始終沒把手裏的金簪還給娘。

人總是怕得而複失。

娘知道,所以不提。

隻按捺著不適裝出笑臉讓爹寬心。

娘懷胎不穩,爹讓娘在宅院裏安心養胎,自此娘頭上不再是萬裏晴空,而是框起來的四方的一角。

爹早出晚歸,忙著朝政,不知何時已經忘卻了自己的初心。

他和公主大婚的那一天,皇上親自寫了婚帖差太監送來,賓客滿座,闔府上下紅綢喜燭刺痛了娘的雙目。

任由丫鬟說得天花亂墜,她都沒有踏出房門半步。

勉強支撐精神跟我說:「依依,你不是最喜歡吃糖了嗎,婚宴上有各種各樣的喜糖,怎麼不過去吃?」

我撇了撇嘴,眼淚呼之欲出:「爹不要娘和依依了,依依也不要他,誰稀罕吃他的喜糖!」

「依依^」

娘蹙眉剛想斥責我,丫鬟又來請了。

「夫人,新娘子已經到府上了,大人說和親事大,皇親國戚也來賀禮,讓您無論如何也得去一趟,不光全了大人的顏麵,也是全了聖上和公主的顏麵。」

我隨手撈了東西砸過去:「瞎了你的狗眼!沒看到我娘身體不舒服嗎!?」

「讓那勞什子公主從哪來的滾回哪去!」

話音剛落,爹不知何時過來,在娘的驚呼聲中給了我一巴掌。

「芸娘,你平時就是這樣教育依依的?」

他痛心疾首:「對一國公主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娘心疼地撫摸著我臉上的紅腫,對爹怒目而視.

「依依不僅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請婚的時候可有想過她的心情?」

爹說:「她是孩子你還是孩子嗎?事已至此,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娘終究還是起身更衣,被攙到了前廳。

烏雅夢兒身穿大紅嫁袍,行動時發間隱隱綽綽閃著華光。

她側身端起妾室茶,那支熟悉的金簪就明晃晃懟到了娘的臉上。

3

見娘看著金簪失神,爹開口道:「芸娘,謝謝你這些年為我做的一切,也謝謝你把自己最喜歡的簪子送給了夢兒。」

烏雅夢兒緊接著奉上茶杯。

眼前這一幕不像娶一房側夫人,竟像新人替了舊人。

眾目睽睽之下, 娘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突然自嘲一笑,將茶一飲而盡。

烏雅夢兒笑魘如花:「聽說夫人身子不好,還是早點回房歇息吧,照顧大人的事交給本公主就好了。」

在來前廳的路上,爹向娘連連保證不會在公主房裏過夜。

「公主千金之軀,我怎麼敢冒犯於她,芸娘,我隻是去走個過場罷了,很快就回來。」

娘的聲音裏已聽不出愛恨:「既然是千金之軀,怎麼會下嫁於你?」

「顧大人不必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我祝您和公主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爹默默無言。

那晚燭火搖曳至熄滅,爹再也沒有回來。

我的手放在娘的臉旁,不一會兒就盛滿了淚珠。

我不敢妄動,僵著身子直至天亮。

次日,爹見到娘嘴唇囁嚅不知如何開口,滿麵愧疚。

「芸娘,公主頭一次來中原,看了誌怪話本心裏害怕,實在離不開人,我......」

看娘神色冷淡,並不理會他,爹心虛地伸出手摸了摸娘的肚子。

許是母病及子,娘肚子的寶寶也厭煩了爹爹,狠狠蹬了他好幾腳。

爹鬆了一口氣:「芸娘,你瞧這小子多調皮啊,一定讓你受了不少苦吧?」

「等你把他生下來,他就是我的嫡子,我會手把手教他仁義道德,對他寄予厚望,將來我們顧家會再出一位了不起的官老爺也未可知。」

娘話裏帶刺:「倘若跟你一樣當官發財拋妻棄子,我生他何用?」

「依依如此聽話乖巧,整日承歡膝下,自從有了側夫人,也不見你和她多說一個字。」

爹騰地站起來,嚇了我一大跳。

我第一次見白麵書生的爹臉漲得這麼紅。

他指著娘幾近崩潰:「這些年來除了你我何曾有過別人?不過是為國請命娶了一位側夫人,你就夾槍帶棒處處給我臉色看。」

「你出去看看哪個男人不有個三妻四妾,你還要我怎樣?」

誠然,用世俗的眼光來看,爹是位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夫君。

成婚十年,路上有女子經過他都要連忙垂下目光不會多看一眼,同娘如膠似漆,日日都恨不得黏在一起。

京城裏早就將他們夫妻二人奉為佳話。

娘說,她在天上看的話本子裏的男人就是爹這樣的,話本子裏的男女最後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她相信她和爹也會幸福的。

可人生終究不是話本。

本子上的是白紙黑字,做不得假。

人卻是活的,活的才會變。

爹揮落的茶杯撒了娘滿身,蔫頭耷腦的茶葉汙了衣裙。

我哭著去打爹:「爹壞!爹欺負娘,依依再也不理爹了!」

他歎了口氣,喊丫鬟給娘擦拭。

「依依乖,你娘隻是在跟爹使小性子呢,依依和爹等她自己想開了就好了。」

言罷,他將我推到娘身邊,拂袖離去。

我用袖子給娘擦肚子上的茶水,娘握住我的手,臉色蒼白。

與其說金簪對她限製頗多,不如說肚子的孩子吸盡了她的仙力。

娘說,若不是懷著弟弟妹妹,也許她早就走了。

我問她走哪去,能不能帶著依依。

娘沒有說話,隻是抬頭望向被框起來的四方的天。

4

新婚燕爾幾日,烏雅夢兒終於來給娘請安。

她笑容明媚,渾身上下寫滿了幸福,一如娘剛嫁給爹時的模樣。

「真羨慕夫人能為顧郎開枝散葉,不像我,隻能和顧郎日夜相伴,話說平常。」

娘語氣平靜:「世事無常,人心不古。」

「公主未至之時,顧言瀟亦與我舉案齊眉,如今公主已入府,焉知不會有後人?」

公主聽後不怒反笑,眉眼彎彎好似月牙。

我下意識看向娘的眼睛,緊張地抓住她的手。

她定定地看著娘,眸光瀲灩險些滴出水來。

從前我隻在娘身上看到過這麼漂亮的眼睛,如今四目相對,竟別無二致。

娘渾身一震。

難怪烏雅夢兒中原話說得這麼流利,難怪爹不容反駁迎她進府。

千千萬萬個秉燭相伴、含情對視,原來都是透過娘的眼睛留戀著另一個人。

娘搖搖晃晃起身要走,沒想到烏雅夢兒一把擒住她,一旁的花瓶被掃落在地,她借力摔在碎瓷片上。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娘回過神來時烏雅夢兒已經在地上疼得拱起了身子。

恰巧爹下朝回來看到這一幕,他顧不上一地的殘渣,撲過去將公主打橫抱起。

禦醫快馬趕到,爹急得團團轉,揚起還染著烏雅夢兒鮮血的手甩了娘一巴掌。

「秦芸!有什麼衝我來好了,為什麼要害夢兒!?」

娘被打得一個踉蹌,險些磕了肚子。

「娘!」

我衝過去護在娘身上,惡狠狠地瞪著他,渾身上下都透著冷風,凍得我發抖。

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出格,手足無措地想扶起娘,卻被娘躲開。

臉上鮮紅的血巴掌散發著難聞的鐵鏽味,她緩緩抬起頭問:「顧大人出夠氣了嗎?」

爹慌亂點頭,又不知所措地搖搖頭:「芸娘我......」

話未說盡,娘已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因為情緒波動起伏太大,加上受了驚嚇,娘肚子裏的胎兒還是沒保住。

那是一個爹最期待的男胎。

未來的嫡子。

爹悲痛不已,醒來的烏雅夢兒流下一行清淚。

「我本是體恤夫人懷胎辛苦,才替夫人多體貼顧郎,若是夫人不滿盡管直說好了,何必如此懲處我?」

「打傷我事小,失了孩子事大,夫人聰慧,怎能犯這種糊塗啊!」

我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把她臉上指出個窟窿。

「明明是你自己打碎了花瓶躺上去,憑什麼誣賴我娘!」

爹恨不成剛,斥責我:「休要胡說!依依,你小小年紀就已經謊話連篇,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

娘醒後,對爹說的第一句話是:「顧言瀟,你放過我吧。」

爹沉默片刻,痛苦道:「芸娘,我知道你沒了孩子傷心,可那也是我的孩子,我的難過一點都不比你少。」

「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娘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顧言瀟,你捫心自問,你還配和我有孩子嗎?」

「一紙休書,放我離去,這是你我最好的結局。」

聽到娘要走,原本垂頭不語的爹忽然勃然大怒:「放你離去?」

「你想去哪?你還能去哪?」

「這紅塵凡世,哪裏還有你容身之所?」

「我勸你絕了這個念頭,老老實實當你的正室夫人,我顧言瀟此生唯你一位發妻,絕不會變。」

展翅高飛的鳥被關進了牢籠。

娘看著被釘死的窗戶透進來的一寸天空,看了整整一天。

她的眼淚早已流盡了,眼眶成了幹涸的水井。

爹以為拿了她的金簪就萬無一失,就能困她一輩子。

可他是凡人,又怎知騰雲駕霧是神仙天生的本事。

能困住娘的始終隻有「情」之一字而已。

爹走後那晚,風卷殘雲,院子裏栽的高樹被攔腰吹斷,大雨傾盆而至,即刻間深到膝蓋。

房屋坍塌,被雨水碾成了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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