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藍色千紙鶴，是若薇和我初次見麵時送我的第一份禮物。

小姑娘渾身臟兮兮的，唯獨那雙眼睛亮得嚇人。

她說：“哥哥，我想讀書。

你能不能資助我，我會報答你的。”

我笑著捏了捏她的臉，搖了搖頭。

“我不需要回報，你放心，我會一直資助你直到大學畢業。

如果你想考研，想讀博士，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會資助到底。

我隻希望，你能逃離山村，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

小姑娘懵懂地點點頭，隨後小心翼翼攤開掌心。

裏麵赫然就是一隻藍色千紙鶴。

貧困的山裏沒有顏色，她用著我們送來的物資裏的彩色卡紙。

折出了一隻振翅待飛的千紙鶴，她揚起笑容。

她說：“哥哥，這隻千紙鶴，名叫希望。

我把它送給你，希望能給你帶來無限的希望和美好。”

我接過了千紙鶴，心臟猛地顫動。

薄如蟬翼的千紙鶴，卻承載著最純真的靈魂和沉重的希望。

我離開的時候，她追在車後麵跑了很久很久。

她的鞋子是最普通的布鞋，薄薄的鞋底跑遍滿是泥濘碎石的山路。

想必腳底已經磨出了血泡，可她沒有停下來。

直到沒有了路，她站在山坡上望著我，揚起笑容朝我揮手。

從後視鏡裏，我深深記住了這個純樸的女孩。

而那隻千紙鶴，被我無比珍視地藏了起來。

方若薇不辜負我的期待，從初中到高中，學習成績都很優異。

高考結束，她以全省理科狀元的身份，進入了她夢寐以求的高等學府。

她的人生，從那一刻，徹底跨越了鴻溝。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方若薇總會纏著我，她會問我很多問題。

會擔心我身體過度操勞，特意替我熬粥，監督我的一日三餐。

會在我開會的時候，就等在公司的休息區，哪怕一等就是一天。

她從不抱怨，也從不會影響我的生活。

若薇很健談，她總是能輕鬆和周圍人打成一片。

手底下的員工都很喜歡若薇，甚至連跟著我的高層都會朝我打趣。

“老大，你這像是養了一個小媳婦啊。”

我隻當他們玩笑話，充耳不聞，每次我忙起來都會忘記時間。

等到公司所有人都下班的時候，窗外已經是華燈初上。

我才疲憊地捏了捏鼻梁，準備拿鑰匙離開。

卻發現方若薇就靠在門口，她睡得很熟，公司開著空調，溫度很低。

我心裏湧現了心疼，下意識蹲下身脫下外套將她瘦弱的身軀包裹。

麵前清秀的少女和當年那個營養不良的女孩，變得重疊。

一晃眼，她已經長這麼大了。

同事們打趣的玩笑話，開始不斷在我耳邊響起。

我忍不住問自己，“祁衡，你的心裏，對她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我怔神片刻，陷入了沉思。

方若薇睜開眼，那雙眼睛濕漉漉的。

過近的距離讓我有些無措，我想後退，若薇卻靠近一步吻上我的額頭。

不是嘴唇那樣的越線曖昧，也不是親吻臉頰的片刻悸動。

而是近乎虔誠真摯地吻上額頭，仿佛在對待她心底的神明。

可我卻落荒而逃，無法給予任何回應。

那天以後，我開始有意躲避若薇。

可她總是鍥而不舍，我隻能歎氣，將我的顧慮全部攤開。

我把整顆心剖開給她，再也沒有任何隱瞞。

我的懦弱，我的躊躇，還有我的顧慮。

我說：“若薇，我承認我對你有好感。

可是我們之間差了十四歲，現在的你也許是情竇初開。

錯把恩情和心動當成愛，可是我已經是三十多了。

我是個中年人，我需要成熟考慮我們的未來。

如果有一天，你還在年輕，可我已經老了。

當激情消退，我們之間，隻剩下現實和年齡的巨大差距。

到那個時候，對你我來說，這場婚姻就成為了煎熬。

而我們為數不多的美好，也會徹底消散。

所以，我們就到此為止，不要去破壞心底最美好的回憶。”

若薇認真地看著我，“不會的，是你把我拉出了黑暗。

把我的千紙鶴帶出了大山，給了我希望。

我能分清楚感動和愛的區別，無論你我年齡的差距。

我都不會離開你，直到永遠。”

想到曾經，我隻覺得喉頭一股腥甜。

果然，回憶最為傷人。

溫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看著手機屏幕，我回過神，才發現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麵。

方若薇，你食言了。

麵對狗仔的威脅，我沒有再像從前一樣為她遮掩。

而是直接回了一句，“隨意處理。”

拉黑狗仔後，我把擬定好的離婚協議放在桌麵上。

方若薇還在浴室裏，明明早就沒有水聲，卻還是沒有出來。

我走了以後，她也不用再這樣提心吊膽。

自由戀愛的婚姻，最終還是走到了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