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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十幾年未見的親媽突然輾轉聯係上了我,還約我出去見麵。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她一見到我就舉著手機把一張一看就是偷拍的照片懟在了我麵前:

“悠悠,你喜歡他嗎!以後他就是你的新爸爸了!”

哈?你在狗叫什麼?

今天真是不平凡的一天。

我吐掉嘴裏的牙膏沫,瞥著手機屏幕上那條愚蠢至極的詐騙短信。

這位不怎麼敬業的詐騙犯自稱我媽,約我在明天下午到市裏的某星○克門口見麵,還管我要銀行卡號,說想彌補一下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失職。

笑死,我媽已經生死不知十幾年了,這騙子還不如說自己是秦始皇複活讓我給他打錢更可信一點。

我坐到飯桌邊抄起筷子,順口跟我爸吐槽:“現在的騙子背調倒是做得很好,連我沒媽都知道。完事連感情都不跟我培養一下就要銀行卡號,估計下一步就是以各種理由掏空我的卡,殺豬盤也不能這麼殺吧。”

我爸嗦粉嗦得嘎嘎香,於百忙之中抬起頭向我致以慰問:“來,信息給我看一眼。”

我把手機拿起來,調大字號伸到我爸麵前。

他這兩年開始老花了,兩眼2.0的傲人視力老化的速度也十分傲人,連看著我字號最大的手機屏幕都要眯著眼睛往後仰頭,連聲喊我把手機拿遠點,還嘟嘟囔囔抱怨我不願意裝反詐中心的“叛逆”行徑。

我裝作沒聽見他的抱怨,把手後撤到我爸舒適的閱讀區域,看著他飛速閱讀完那條短信,然後向我表演了一套可以載入影視學院教科書的“欲言又止”,少說一秒能有十八個微表情變換。

這麼多年來,我早就習慣了他時不時的抽風,直接放下手機開始吃早飯,完全不準備搭理他。

然而一開始我還能不受影響,但我爸顯然沒有一時半會之內停下這場一對一演出的意思。

我被他晃煩了,把筷子一撂,靠在椅背上瞪他:“有什麼話就直說!你擱這逐夢演藝圈呢?演什麼啊!”

我爸撇撇嘴,低聲嘟囔了兩句什麼。

我猜80%的可能是在抱怨我越長大越凶,不像小時候一樣簡直是個可愛的小天使。

這句話他從我十五歲嘮叨到現在,已經把我耳朵根都嘮出繭子了。而且就算親爹濾鏡再厚,我也覺得會把如同幼體迅猛龍的我稱作小天使的我爸多少也是有點毛病在身上的。

看他糾結半晌還不開口,我幹脆吃完最後兩口,站起來端著碗往廚房走。

——接著演吧,姐不伺候了。

這麼一來,我爸果然急了,趕緊把我喊住:“哎哎!悠悠你等一下。”

計謀得逞的我把翹起的嘴角拚命下壓,硬是保持住了酷蓋的形象,這才回過頭把碗筷放回桌上,雙手環胸揚揚下巴:“趕緊說。”

“我覺得這不太像是詐騙短信。”我爸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大概是覺得難以啟齒,眼神也有些躲閃。

“那這是什麼?”

“有沒有可能這真是你媽媽?”

我和我爸的聲音一起響起,兩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默。

媽媽?

我咬著嘴唇上有些幹裂的死皮,感覺自己嘗到了一點血腥味。

怎麼可能?那個女的當年一走了之,連電視劇裏常見的扔孩子之前的最後一頓美餐都沒有,就毫無預計地把我撂了,怎麼想也不可能是她。

我自嘲一笑,晃了晃腦袋把那個女人的身影搖出去。

倒不如說……

結合我爸那難以啟齒的表情來看,他給我找了個後媽的可能性比較大。

嘶,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我還是母胎solo,我爸卻先一步找到了對象,這是不是有點讓人難受了?

做了好一陣心理建設,我才故作大度地重新端起碗筷,露出一個看似無所謂的笑容:“哦,你談女朋友了啊。不過這就讓我改口喊媽是不是快了一點,我都二十多歲的人了,不合適吧。”

我爸皺起臉,看起來很像“地鐵、老人、手機”的表情包3D打印.ver,也很像便秘十天拉不出來,十分聲嘶力竭地試圖向我辯明他的清白:“我沒談女朋友!我的意思是說這會不會是你親媽媽……”

他的聲音漸漸湮滅在我難看的臉色中。

“親媽?”我冷笑一聲,翻了個非常不雅觀的白眼,“我難道不是你雌雄同株,一人分飾兩角養大的嗎?什麼時候還有親媽了?少提這種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我爸顯然非常了解我對我媽如滔滔江水一般延綿不絕的怨恨,一看我這個架勢就猜到我在發飆邊緣,果斷抬起手比了一個把嘴拉上拉鏈的姿勢,繼續埋頭嗦粉。

嘖,怎麼不繼續勸我呢?要是勸了我還能痛痛快快發個火。

真是好識時務一個男的。

真可惜大部分家務事都不是能讓人合理發泄火氣的活,所以在收拾完我爸做早飯的殘局之後,我依然覺得心裏不痛快。

隻能說真不愧是我媽,就算隻活在形似詐騙的短信裏,也能輕而易舉地毀掉我一整天的好心情。

我從冰箱裏拿出一根黃瓜,洗幹淨拍在案板上。

——著名涼菜拍黃瓜,每個中國人都應該享受的泄火良方。

這邊我拿著菜刀宰殺黃瓜,那邊我爸扒在廚房門口對我又進行了一遍“欲言又止”的表演安可。

嘿,這會我還偏不理他了,看他能在那演多久。

三分鐘後,他沒有忍住,在我拍黃瓜的“啪啪”聲裏弱弱出聲:“我覺得要不你還是去跟你媽媽見一麵吧,談一談對你們母……”

剩下的小半截話語因為我高高揚起的菜刀而消散在空氣中。

“咣”

我狠狠拍扁了最後一節黃瓜,回頭對著我麵若菜色的爹揚了揚手裏的菜刀:“趕緊去上班,不然你要遲到了。中午下班回來的路上帶一把香菜,中午做香菜豆腐湯。”

話音還沒落,我就看見我爸以一個驚人的速度竄出了家門。

很好,恐嚇有效,不吃香菜也不運動的某位男士大概中考1000米都沒跑出過這個配速。

希望他飛速逃離的過程中沒有忘帶文件吧。

我撇撇嘴,捏了一塊黃瓜放進嘴裏。

我以為跟那個女人見麵這一茬就這麼揭過了。

我刻意不提,我爸也權當這件事沒有發生,但隔周的周六,我爸卻難得地提出要去商場逛一逛。

真是毫無破綻的出行邀請。

如果我爸不是宅家和省錢等級double max的話,我還真覺得這話一點違和感都沒有呢。

“去哪個商場?”我側躺在沙發上,以一個非常扭曲的姿勢抬頭盯著我爸。

我合理懷疑這個扭曲的姿勢降低了我在我爸眼裏的威懾性,不然他就不會敢接著往下接話,更別提他挑的商場還如此巧合的跟那條“詐騙短信”發來的地址完美契合。

收到短信時在怒火和怨恨下遲鈍的腦子重新開始活動,我終於頓悟出了這整件事的不對勁。

我媽把我扔下時我還小,根本沒有屬於自己的手機,她怎麼可能會知道我的手機號?倒是我爸,他手機號這麼多年都沒換過。

多半是那個女人先聯係了我爸才輾轉聯係上我的吧。

在我的死亡凝視下,我爸看似一絲不亂,實則慌得把水卡當小區門禁揣進了兜裏。

就這還敢蒙我去見麵?

行,那我就去看看這女人能說出個什麼一二三四五來。

“哇,好巧。怎麼會在這裏遇到啊,你們母女也這麼多年沒見了,在一起好好聊聊,我去別的地方逛逛哈。悠悠你和媽媽聊完了再給我發信息哦!”

我爸眼神亂飛,看天看地看旁邊的童裝店,就是不敢看我,其眼神之專注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馬上有二胎要誕生了。

哈哈,我後悔了。

如果我能擁有月光寶盒,現在我就穿越回半個小時之前,狠狠扇自己一個耳刮子,告誡我自己不要孝心太充沛,爸爸的話也不是都要聽。

但我沒有月光寶盒,所以我隻能翻了個白眼,目送我爸落荒而逃,留給我一個非常怕死的背影。

當年燕國刺殺秦始皇的時候要是派他去,估計就沒有圖窮匕見這個成語了,上殿的那一刻這家夥就會被看出異樣然後被人爆殺。

我怨恨地轉回目光,看著眼前風韻猶存的美人,露出冷笑:“喲,這不是我的生物學母親嗎?好久不見啊,您紆尊降貴來見我這種人,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啊?”

我媽不愧是我媽,心理素質強悍得一批,被我這麼夾槍帶棒的一頓呲都隻露出了一秒尷尬的表情,然後就心平氣和地拉我去星○克喝咖啡了。

她這些年顯然沒過什麼苦日子,喝個星冰樂東西加得比我都花哨,一看平時就沒少研究,握著杯子的手指一如我記憶中一樣修長白皙,看不到一點點老繭,好一雙養尊處優的美人手。

有的人真就是既有公主病,又有公主命,你說氣人不氣人。

我忍不住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那上麵既有常年握筆的老繭,又有打工、做家務時留下的各種痕跡,看著一點也不像她的女兒。

我心裏越發不平衡,嫉妒和恨意像從地下迸發的汙泥,一點一點熏得我幾欲嘔吐:“有什麼事就快說吧,我怕我這種卑賤小民占用您太多時間,耽誤您去做保養。”

我媽動作猛地頓了一下,隨即靦腆一笑,低頭在手機上劃拉兩下,猛地把屏幕湊到我眼前來。

那很顯然是一張偷拍的照片,角度奇詭且微妙的模糊。

被偷拍的那個中年男人保養得很好,看起來有一種儒雅的文人氣質,眉眼間和我還有我爸都有點相似。

我努力握緊自己的那份星冰樂,在心裏告訴自己起碼多喝兩口再往她臉上潑,不然虧死。

“給我看這個幹什麼?難不成要告訴我這麼多年你都很愛我和我爸,所以在搞宛宛類卿那一套嗎?別太荒謬了我說。”

我媽搖搖頭,眼尾的細紋因為微笑彎出頗具風情的弧度,聲音裏飽含興奮:“悠悠,你看他是不是和你長得很像?你喜歡他嗎?以後他就是你的新爸爸了!”

哇,這個女的真是。十年隻見一次麵,次次都有新感覺呢!

有的時候我很慶幸我一點也不像我媽。

雖然沒有遺傳到她那張美麗動人的臉讓我異常心碎,但一想到那張臉的伴生物是一顆有著重大缺陷的腦子,我就會在午夜夢回時感恩世間每一個神明,保佑我規避了生物繼承的特性,讓我媽的基因在這場孕育中沒有一點點參與感。

不過現在身上有參與感的這一半也不算好的就是了。

我按揉著自己突突跳疼的太陽穴,盡可能委婉地開口:“您在說什麼屁話呢?”

啊,好像委婉得不是很成功。算了,跟這種家夥委婉她也聽不懂,直說挺好。

我媽笑臉一僵,默默把手機收了回去,似乎終於意識到了和十幾歲沒見的親生女兒聊她的新男友是一件十分不合時宜的事。

她躊躇地瞄了一下我的臉色,慢慢把一個禮物盒子推到了我麵前,語氣裏帶著一點討好:“悠悠,媽媽知道你還在怪媽媽當年沒有把你一起帶走,但我其實是有苦衷的,你聽我解釋。”

苦衷?指你見一個愛一個天殘戀愛腦嗎?還是指你一聽新男人不想要孩子就立刻變臉嫌棄我是個拖油瓶,然後毫不猶豫扔下我的選擇嗎?

要說腦子的話,這可能還真算個苦衷,畢竟我媽離開我和我爸這麼多年也沒治好這顆坑多得像是月球的腦子。

我端起自己加了糖漿的星冰樂慢慢地喝了一口,覺得我媽就像這玩意一樣。

沒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時不時就要犯賤地思念一下,出現了之後就覺得齁甜,膩人又難受,但我還得努力保持禮貌和體麵,不能立刻吐出來,隻能狠狠吞進肚子裏。

被推到我麵前的禮物盒子礙眼至極,這包裝精致的小玩意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我,在我媽眼裏,我被丟下的十幾年可以用這麼一個玩意簡簡單單地彌補掉。

這麼想著,我突然就有些好奇這裏麵到底裝了什麼,於是伸手打開了那個盒子。

黑絲絨麵上躺著一隻手表。

說實話,十分漂亮,肉眼可見的奢華。看得出我媽真是花了大價錢來找我修補關係。

但我不愛戴手表。

我這輩子唯一一隻表是上高三的時候為了方便自己刷卷子測時間買的,普普通通路邊攤上隻賣35塊錢的那種,質量很差,在我大一下學期壽終正寢。

而且我現在每天都要花大把時間敲鍵盤,這隻表對我來說毫無用處,戴上了也是負累。

可我臉上平淡的表情在我媽眼裏似乎被解讀出了另一種意思,她主動伸手把那隻表從盒子裏取了出來,想給我戴上:“悠悠,這隻表是媽媽特意給你買的,你看是不是很襯你?你別嫌貴,媽媽現在一點都不缺錢!”

我往後避了一下,直接把手放到桌子底下,防下了她的動作:“可別,我用不上。禮物就不用了,有什麼話你直接說就行。”

她這樣的態度讓我心裏沒底。

我媽一貫是需要別人小意討好的那種女人,今天能放下臉麵想起我這個猶如她履曆上汙點的女兒,還能哄上兩句,在她的人生中大概算是頂級不可思議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眼前這個女人實在是太會作妖了,我一時之間都猜不到這次的妖是為何而來。

我還在揣測她的來意,就聽到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要跟我說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悠悠,和媽媽走吧。新爸爸也很歡迎你,我們生活在一起一定會很開心的。”

啊,我人生中從沒有任何一刻這麼確信我媽真的有智力缺陷。

沒有冒犯我早逝的姥姥、姥爺的意思,但他們倆還活著的時候真的應該帶孩子去醫院看一看,多查查。都說智力障礙兒童的最佳恢複期是二到十二周歲,現在我媽這個年紀除以四都已經超過最佳恢複期了,我就是再覺得她腦子有病也太遲了。

這種話和自己闊別十幾年的女兒說,我真覺得她除了找打就是找打。

但凡時間能往前撥那麼十年八年的,我還真有那麼一絲可能感動得熱淚盈眶,然後撲進我媽懷裏和她達成HAPPY END,一起進入新生活。

但是我已經不是當年患得患失的小傻唄了。

被我媽扔掉的這十幾年教給我的最大的人生信條就是——與其內耗自己,不如責怪他人。

尤其是責怪某些除了臉好看以外一無是處還不認為自己有錯的人。

此處特指我媽。

我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感覺好心累,像是辛辛苦苦碼了幾萬字,退出之後才發現網斷了壓根沒保存上一樣。

而我媽還眨巴著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瞅我,似乎在期待我當場斬斷和我爸的親情,轉頭拉住她的手,快快樂樂地說:“好呀”,然後迎接她給我找的“新爸爸”和新生活。

怎麼可能。

我擺著一張死人臉,表演了一個翻白眼翻到一點黑色都看不到的絕技:“我有自己的爸爸,如果你不記得的話。”

我媽的表情僵住了,這大概是她那張臉這輩子最不美麗的時刻。

缺德地說,我爽死了。

自從我年紀越來越大,並且意識到我媽當年施舍給我的那一點點愛隻是操縱我的手段時,我就斷絕了對她的所有期待。

噎她兩句怎麼了?如果這不是法治社會,我都想現在就“邦邦”給她兩拳,然後買一杯滾燙的熱美式澆在她臉上。

“所以你要說的就是這事?那我不答應。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我站起身,把包拿起來就要走,沒想到我媽依然把我拉住了。

“悠悠,先別走,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這就有點奇怪了。

我媽不像是這麼能屈能伸的人啊?

在我對她的印象裏,她一向是隻伸不屈的,連對我這個女兒也沒有一絲一毫地讓步。跟我搶零食、指揮我給她端茶倒水揉腿捏肩那都是小case,連讓當年踩凳子才能摸到鍋的我做飯也是常有的事。

結果十幾年過去之後,她竟然能忍下我的反複諷刺還要拉著我說話?總不會真是社會的毒打把她打好了吧?

不過這麼僵持著也不是個事。

周圍已經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我臉皮薄,隻覺得雙頰都熱起來,隻好又坐下,很不耐煩地咬咬牙:“你還要說什麼?”

我媽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一樣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悠悠,媽媽知道你覺得這樣對不起你爸爸。但他根本不是你的親生爸爸,你不用有心理負擔。跟媽媽走吧!媽媽才能讓你幸福!”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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