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寧王世子衝喜的第二天,他醒了。
他深情款款說要與我白頭偕老。
我卻後背發涼、內心惶惶。
因為,真正的寧王世子,在我身體裏。
嫁進寧王府的第二天,我因為衝撞了長公主殿下而被罰跪祠堂。
“李衍你是狗!你騙我!”
我跪在蒲團上,見左右沒人,張口就罵。
我當然不是有病。
我在和我身體裏的那個人說話。
一個月前我不慎落水,醒來便發現體內多了一個男人 。
他說他是寧王世子李衍。
我將信將疑。
半月前寧王府大肆尋找一位生辰八字五行俱水的衝喜娘子。
正好繼母想將我腿打斷,送給一個八十歲老頭做妾。
李衍一慫恿,我就自告奮勇了。
他說他娘溫柔嬌弱,他爹寬厚隨和,一定會好好對我的。
雖然我家祖上也是一方霸主,但到我爹,就落魄成一個九品芝麻官了。
他這麼說,我就這麼信了。
誰知道他家還有一個刁蠻任性的長公主姑姑和尖酸刻薄的太妃奶奶啊!
我就是敬茶的時候手抬得不夠高,長公主居然當眾拂了我的茶,說我沒規矩?
到底是誰沒規矩啊!
“我……我這也不算騙你啊,我爹娘人是挺好的。”
他說話訕訕,卻仍嘴硬。
我卻被他說得一噎,有氣沒處撒。
他爹娘確實挺好的。
公爹給了我一個特別特別特別厚的紅封。
可能有我拳頭那麼厚?
裏麵裝的全是一百兩的銀票,現在還沉甸甸揣我兜裏呢。
婆母待我也好,送了我整整兩套寶石頭麵和一大堆布料首飾。
新婚夜怕我餓,她還給我端了吃食。
不過她確實是嬌弱。
我被長公主訓斥時,她剛要開口,長公主眼睛一瞪,她就不敢說話了。
她隻敢偷摸給我拿個蒲團。
好歹跪得舒服些。
“哎呀你別生氣了。”
他故意放軟了聲音來哄我。
“回去我就把我的私房錢給你,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挪了挪屁股,跪坐在腳後跟上,沒搭理他。
“我的私房錢可多了,不比我爹給你的少。”
聽我沒出聲,他猶豫再三,十分不舍道:
“我把我的鋪子也給你。有個鋪子特別好,日進鬥金呐!”
看在錢的份兒上,我的心情舒暢不少,嘟囔著說了一句“這還差不多”。
聽我是不再計較的意思,他的語氣輕鬆不少。
“等回去,咱就讓廚房上菜,好好吃一頓!”
“大廚房的蓮花血鴨做得最好,連宮裏都比之不及。”
“雞茸金絲筍雖不及禦廚做的好吃,但也很有幾分滋味。”
“……”
他興致勃勃與我訴說美食心得。
我安靜聽著,心中不自覺輕快起來。
忽然,外間傳來丫鬟的高聲呐喊。
“世子醒了!娘娘、公主,世子醒了!”
我聽得一愣。
李衍也一愣。
“……誰?誰醒了?”
我茫茫然跟著一眾人回到澹懷院——我和李衍居住的地方。
隔著層層疊疊攢動的人頭,我看見“李衍”虛弱靠坐在床上。
完全一樣的麵容……
是借屍還魂,還是移花接木?
是偶然致之,還是有意為之?
我看著他,垂落兩側的手緊握成拳,身子忍不住輕輕發抖。
“阿沅,別怕。”
李衍忽然出聲。
我瞬間回過神來。
“不管他是誰,我都陪著你的,你別怕。”
他聲音平和溫柔,使我慢慢鎮定下來。
正在此時,婆母讓我上前。
“阿衍,這是你的妻子孟沅。這次你能醒過來,可多虧了她。往後你可要好好待她。”
“李衍”衝我輕笑,唇色黯淡。
我盯著他的眼睛,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和李衍相處一個月,雖了解不深,卻也知道他是個和軟的性子。
從他平日說話判斷,我猜他的眼睛定是澄澈幹淨。
但眼前之人的眼睛,不至於目露凶光,卻一眼望不到底,帶著幾不可查的冷漠與疏離。
絕不是我想的那樣。
“多謝阿沅。”
他淡淡開口。
我沒說什麼,倒是體內的李衍出聲嚷嚷:
“你個冒牌貨瞎喊什麼呀!和阿沅認識嗎你?”
要是他待在自己身體裏,我相信他絕對能蹦起來。
婆母將我倆的手交疊放在一起。
我下意識瑟縮。
我和李衍感官互通,接著就聽他大叫:“啊啊啊啊惡心死了!”
麵前的“李衍”卻是鎮定,甚至輕聲調笑道:“阿沅害羞了。”
一時間,哄堂大笑。
“李衍”剛醒,七大姑八大姨都來看他。
連宮裏都送了慰問禮過來。
我躲到小花園和真正的李衍竊竊私語。
“哎,你覺得這是什麼情況?”
李衍可能有點懷疑人生,幽幽歎氣,沒回我話。
“我現在可還沒確定你倆誰是冒牌貨啊。”
輕飄飄一句話,李衍瞬間炸毛。
“那肯定是他啊!本世子行得正坐得端,怎麼可能是冒牌貨啊?”
我逗他玩兒,故意說道:“那誰知道呀?畢竟我可是從來沒見過寧王世子的呀。”
這小魚兒,真是一釣就上鉤。
“我肚子上有道疤他知道嗎?”
“我爹私房錢藏哪兒他知道嗎?”
“我小時候在禦書房哪塊磚裏藏東西他知道嗎?”
“我在哪棵樹下藏了黃金他知道嗎?”
“是在哪棵樹下呀?”
我笑眯眯問他。
李衍不設防,脫口而出:“北窗東邊第二顆桂花樹!”
過了一瞬,他反應過來,氣急敗壞道:“孟沅你……你不講武德!”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李衍,你要是生在我家,被我那繼母賣了可還要替她數錢呢。”
李衍估計是氣著了,哼哼兩聲,沒搭理我。
“唉,你剛說你肚子上有疤啊?”
他不情不願地回答說是。
我伸手撓了撓臉頰,分析道:
“現在的情況,要麼是有人和你一樣,魂魄占據了你的身體;要麼就是有人裝成你的樣子來頂替你。”
“你身上有疤這事兒,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這疤是逃課的時候不小心磕的,我沒敢和我爹娘說。而且我不喜歡有人伺候我洗澡,所以隻有我自己知道。”
片刻,他又遲疑補充道:“呃……應該。”
“嘖,什麼叫應該啊?”
我蹙眉問他。
“那誰知道有沒有人偷看我洗澡啊?”
“你可得了吧你,就你那白斬雞一樣的身子,誰稀的看你。”
其實我有點羨慕。
他一個大男人,身子比我都白。
“我就說你覬覦我身子!你昨晚上偷看我!我說你摸我你還不承認!”
他像是抓住我把柄一樣,語氣頗為得意。
我剛想反駁,忽然又生出旁的心思。
“對呀對呀,那你又不能把我怎樣。我下次還摸。”
頓了片刻,我補充道:“衍世子,你還得再練練呐,我喜歡更硬一點的。”
唔。
其實手感還是蠻好的。
肚子上雖沒有溝壑分明的肌肉,卻也不是軟趴趴一團。
果然,我一耍流氓,李衍就說不過我。
他支吾半天,羞憤大喊:
“孟沅!好色之徒!好色之徒!”
無論如何,我今天都要坐實“好色之徒”這個稱號。
因為,我要去扒裏麵那個“李衍”的褲子,看他肚子上到底有沒有疤。
晚間我端了一盆水進去,說要給他擦身子。
“李衍”言笑晏晏,誇我體貼賢惠。
我一邊聽李衍罵人,一邊自己在心裏跟著罵人。
“不過下午丫鬟擦過一次了,就不勞煩阿沅了。天色已晚,阿沅快些上床歇息吧。”
他朝我伸手,邀請我上他床。
“啊啊啊啊孟沅!我不要和男人同床共枕啊!我會瘋的孟沅!別睡一張床啊孟沅!”
李衍在我身體裏抓狂,叫得我頭昏眼花。
忍著讓他閉嘴的衝動,我絞盡腦汁思前想後,忽然用帕子掩住嘴,輕輕咳嗽兩聲。
“我……我下晌在小花園吹風,身子有些不適。”
“啊我頭也有些疼。”
我皺著眉,又輕輕扶額。
“夫君大病初愈,若是我將病氣傳給夫君,那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我這就去廂房將養將養,不敢打擾夫君。告辭。”
話剛說完,我拔腿就跑,沒敢多看“李衍”意味深長的笑容。
“阿沅且慢些。夜間寒涼,記得蓋好被子。”
“咦孟沅,你真的……好矯揉造作啊。”
我後槽牙一緊,沒敢搭話,隻顧著往外跑。
真的。
也就是他在我的身體裏。
要是李衍在他自己身體裏,我非要揍得他哭爹喊娘、滿地找頭。
第一個計劃失敗。
我還想了一招。
今天“李衍”要沐浴,我扒在窗邊偷看。
裏麵水汽繚繞,他坐在浴桶中,我什麼也看不清。
“這能不能行啊?”
李衍透過我的眼睛努力查看。
“唉唉唉,窗戶再扒開點兒。”
“你閉嘴。”我早嫌他聒噪,壓著嗓子斥他,“話那麼密,吵死了!”
他頓了一下,委屈道:“哦,知道了。”
這祖宗,總算消停了。
我正要再看,卻見裏麵洗澡的“李衍”忽然背過身子看過來。
我嚇了一跳,趕忙蹲下身子藏起來。
偷看不成,我就拿著巾布正大光明走了進去。
嘶——
這身材,是真不錯啊。
我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孟沅我就知道你心懷不軌!你色欲熏心!你色膽包天!”
“你還看!你小心長針眼你!”
李衍又氣得炸了毛。
我卻來不及哄他。
“阿沅的風寒好了?”
麵前之人似笑非笑地瞧著我。
“那……鄉下人嘛,身體好,身體好。”
我訕笑。
借口給他搓背,我蹲在他身後,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搓著,一邊伸著脖子往他下麵瞧。
“哎不是那下麵!那是人家的腚!長針眼你!”
“左邊左邊,再前麵點!”
“對對對,再前麵一點!”
我聽著李衍的指揮,手越摸越下麵,身體越來越靠前。
不是。
這光溜溜一片,有什麼疤啊?
“再往下點兒,對對對,就是這兒。”
我一摸,臉一黑。
誰家腦子正常的人管鼠蹊叫肚子啊?
我怕錯過什麼,四處左右都摸了摸,仍是光潔一片。
下一瞬,一隻滾燙的手忽然攥住我的手腕。
我身子一僵,顫顫巍巍抬頭,落進“李衍”灼熱而幽深的眼神之中。
“竟想不到阿沅這般狂放。”
他捏著我的手,兩根手指一寸一寸撫摸手上的肌膚。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個……搓澡嘛,全身得搓幹淨不是……”
我半個身子都橫在浴桶上方,腰部繃得緊緊的,生怕小腰一軟,直接摔進去。
李衍也察覺到這緊張的氣氛,結巴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話。
“咱……咱咱……惹……”
咱不僅惹事兒了,還惹火了呀!
我欲哭無淚。
“李衍”忽然抬起濕漉漉的左臂,挽住我的腰想將我往浴桶裏帶。
我嚇得一哆嗦,手上一個用力。
然後就聽“李衍”輕輕“嘶”了一聲。
我……
我……
我不小心拔了根毛。
回過神來,我趕忙將那毛撇水裏。
然後趁他不注意,一把推開他,也不管濕噠噠的裙子,拔腿就往外跑。
廢話,再不跑,等著那小子把我和李衍兩個人吃幹抹淨嗎?
雖然過程有點刺激,但我總算確定了一件事兒。
——裏麵那個“李衍”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人。
我坐在小池塘邊,兩頰滾燙,心情複雜。
李衍期期艾艾問道:“你……你這是……春心蕩漾了?”
我對著水麵中的倒影怒目而視,仿佛能透過自己的眼睛看見裏麵的李衍。
“是誰啊!管那鼠蹊叫肚子啊?你不在清河書院讀書嗎?這點不知道?”
氣死我了。
搞得好像我對他有非分之想一樣。
“那……我這讀書盡逃課去了不是,自然比不上你飽讀醫術的呀。”
“滾!”
“哎呀我錯了嘛!別生氣了?”
冷靜下來,我倆又陷入憂愁。
“我聽說江湖上有易容術,他不會是帶了人皮麵具吧?”
“他要是假冒你,那你的身體……可就凶多吉少了。”
李衍顯然也想到這茬,第一次沒和我犯貧。
“要不然和你家裏人說吧,然後讓他們把你身體找回來。”
“不行。”
我沒想到他義正詞嚴地拒絕了。
“首先,我們兩個之前就不認識,你該怎麼和他們說那個人是假的?”
“其次,就算他們相信你說的話,但是讓他們知道你摸了外男的身子,我爹娘未必會說什麼,但是我姑姑和奶奶一定會以不貞的名頭將你休回家的。到時候你怎麼辦?”
“這事兒現在還不能說。”
我第一次聽他這麼正經地說話。
我愣了一會兒,而後慢慢笑了,撫著臉頰對著倒影,故意捏著嗓子問道:
“你這麼為我考慮呀?”
李衍一哽,好半天才羞惱出聲:“你……你這女人真造作!我懶得和你說!”
我偷笑。
既然不能現在揭穿,那我倒要看看,這冒牌貨到底有什麼陰謀。
第二日吃團圓飯。
“李衍”說自己大病一場幡然醒悟,隻覺從前荒唐度日愧對親人,此後必當發憤圖強光耀門楣。
我埋頭吃飯,就聽他在那邊瞎雲。
婆母則是痛哭流涕,抱著“李衍”直呼“我兒孝順、我兒受苦了”。
惹得長公主一陣厭煩。
倒是公爹,看著“李衍”欲言又止。
李衍作為皇帝的侄兒,昏迷期間宮中諸人皆有慰問。
現下醒了,還正是新婚,需得他帶著我進宮麵見謝恩。
“進宮警醒些,別毛手毛腳的驚擾了貴人,沒得讓人說我寧王府沒規矩。”
太妃慣來佛珠不離手,耷拉著眼皮子,眼睛半睜不睜的,仿佛得了萎症一般。
“宮裏的貴人可沒我那麼好說話,若是再鬧笑話,回來便讓阿衍將你休回家。”
長公主依舊是橫眉倒豎,咄咄逼人,眼刀子幾乎能在人身上劃兩口子。
得,走之前還得聽太妃和長公主一陣數落。
麵前的“李衍”淺笑無言,身體裏那個倒是好言安慰我。
“沒事阿沅,隻要你不想走,我不會休了你的;便是之後你想離開,我也會尋個體麵的法子。別擔心。”
要說這太妃和長公主,一位是寧王爺的生母,一位是寧王爺的胞妹。
哪個也不好惹。
寧王爺和當今聖上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當初九龍奪嫡,聖上腳下那是血流漂櫓。
虧得寧王爺慣來有個紈絝的名頭,娶的妻子家中也不顯貴,才沒摻和進那些事兒裏。
寧王爺這輩子做過的最出息的事情,估計就是在還是皇子的聖上率兵清君側時,給他偷摸開了城門。
之後先帝駕崩,聖上準許太妃出宮榮養,她這才帶著長公主住進了寧王府。
而長公主自幼受寵,性子嬌縱,寧王夫妻倆又都是寬和忍讓之人。
久而久之,這府上就成了太妃和長公主掌家。
當然,這些都是李衍說與我聽的。
我有李衍在身邊,宮裏自然沒有不認識的人和地方。
倒是那冒牌貨沉著冷靜,將宮裏的各位娘娘貴人認了個十成十。
看來是有備而來。
從宮裏回來,我一邊躲著“李衍”,一邊偷摸看他想幹什麼。
卻見他每日讀書,安心自在得很。
我想他若帶了人皮麵具,總該有破綻,可惜毫無紕漏。
倒是婆母高興得很,笑不落臉,每日親自熬上各種補湯送去“李衍”補身體。
惹得李衍直歎:“真是好久沒見我娘這麼高興了。”
日子過得很快。
這一日,家中有客人登門拜訪。
是太妃娘家的親戚。
我被拉去見客,陪笑陪得嘴角發麻。
李衍就給我說誰家兄弟鬩牆,誰家姊妹互掐,誰家小媳婦大戰老婆婆,誰家正頭妻智鬥通房妾。
一樁樁一件件,如數家珍。
我就縮在角落裏,一邊興致勃勃聽故事,一邊悠哉悠哉吃果脯。
忽然,我耳尖一豎,聽見有人提到了我。
“您家孫媳婦,這肚子可有動靜了?”
太妃淺笑,“還沒呢。”
“您呀,放寬心吧。我瞧著您家這孫媳婦是個屁股大的,好生養呢。”
“且看著吧。”太妃淡淡回了一句。
我麵上笑著,心裏問候了一句這位不知道是姨奶奶還是姑奶奶的女人。
倒不怪她說話粗鄙,這群太妃的娘家親戚,原先都是些平頭老百姓。
也就這些年攀著太妃,日子才好過些。
她見太妃沒多搭理她,又揚聲道:
“哎都瞧瞧,世子妃這屁股大呀,肯定能多生幾個兒子。不像那李家媳婦,屁股小,最後還卡著他家可憐兒的腦袋啦。而且他家媳婦宮寒,生的孩子臉上青黑一片,嚇人著呢!”
“果然還是娘娘有福氣呀,過幾年孫兒繞膝頭,日子快活喲!”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聚集過來。
太妃也看著我的身體,目光微動,若有所思。
這群人上下打量的眼神,仿佛我就是一件無足輕重的貨物。
她說的話,仿佛女人生來就隻是給男人生孩子一般。
我內心厭惡,胸腔之中浪潮翻湧。
不知道李衍是不是受了我情緒的影響,他也氣得不輕。
“看什麼看!一個兩個沒見過人家長腚是不是?”
我看著那女人,忽然笑得無辜。
“我瞧您這腚,和我娘家那磨盤似的,又大又圓。想來您膝下是兒孫滿堂的吧?”
那人麵皮一緊,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不巧,這位奶奶就是那個智鬥通房妾的正頭妻。
她和小妾們鬥了一輩子,膝下一個孩子也沒有。
“你!你!你懂不懂規矩?長輩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
她氣得差點撅過去。
“反了你了!”
得,又得跪祠堂去了。
這次沒人看著我,我就站起來在祠堂裏瞎晃悠。
公爹他爹是先帝,總不能把他排位供奉在家裏。
因此祠堂裏除了一卷鐵券,隻剩一本族譜。
我閑得無聊,翻開族譜看了看。
族譜很薄,畢竟從寧王爺開始,才兩代人。
“哎李衍,你還有個弟弟叫李溢啊?”
族譜中,我的姓名跟在李衍後麵。
而李衍下麵,竟還有一個人名。
他想了一會兒,道:“對,我娘和我說我還有個雙生弟弟,可惜剛生下來就夭折了。”
“……雙生……弟弟?”
他愣住了。
顯然,我倆想到了同一個地方。
這些日子我也尋借口摸過“李衍”的臉,光滑一片,毫無人皮麵具的印子。
可如果真是雙生弟弟……
我和李衍的心情,瞬間有些沉重。
“你娘有和你說你弟弟身上有什麼胎記沒有?”
李衍一時無言。
我正想說什麼,卻聽屋外傳來一點動靜。
我趕緊放下族譜,麻溜地跑過去跪好。
在我膝蓋著地的那一瞬間,屋門被打開。
“李衍”來了。
“天黑了,來接娘子回去吃飯。”
“李衍”提著一盞燈,笑得溫和。
我這才發現,外間已經漆黑。
他朝我伸手,我猶豫著將手放了上去。
溫涼的,指腹帶了一層薄繭。
李衍養尊處優,便是練字讀書都不肯花功夫,那手比我都細膩,又怎麼會有這一層繭子呢?
我正想借力起身。
李衍又開始一驚一乍大喊大叫。
“我想起來了!”
“我娘說我們兄弟倆在胳膊上有一對小胎記,哥哥在左邊,弟弟在右邊!”
“所以他右胳膊上應該有一個葉子一樣的胎記!”
他這一叫,我嚇了一跳。
我身體都起一半了,愣是抖了一下然後跪了回去。
“哐哐”兩聲,膝蓋震得發麻。
我人都懵了。
“李衍”也愣了一下,而後嘴角弧度更甚,笑吟吟調侃:
“阿沅倒也不必對我行如此大禮。”
我,想把李衍打一頓。
真的。
我跟著“李衍”回了澹懷院。
哦不對,他現在應該叫李溢了。
身體裏那個還在兀自碎碎念。
我真沒見過這麼碎嘴子的人。
“我身上那個胎記其實有點看不清了,所以我這才一時沒想起來。看來我記性還挺不錯的,這麼久遠的事兒都記得。”
“那個胎記,咱那天應該看到了吧。果然,他就是我弟弟。”
“我弟弟居然還活著,我娘肯定高興壞了!”
“你說他這麼多年去哪兒了?當年夭折怎麼又活過來了呢?”
“可是他假扮我幹嘛啊?”
“哎你怎麼不理我啊阿沅?”
“阿沅?”
我聽到了,但我不想搭理他。
腦子裏時時刻刻有個人在一驚一乍,我真的很心累。
我沒回他話,倒是前頭的李溢叫我走快些,別離他太遠。
月色朦朧,燭光搖曳。
嗓音清淡,笑意淺然。
他身穿一襲月白長袍,信步走在九曲回廊,飄飄然恍如謫仙。
我晃了一下。
“又不是真夫妻,靠那麼近幹嘛?”
李衍又開始嘟囔。
“再說了,他就不能等等你嗎?走那麼快是腿長還是怎麼的?”
我沒理他,大步走到李溢身邊。
然後,我的腦中陷入一片長久的、久違的清靜。
我同李溢並排走在一處。
快進澹懷院的時候,他忽然開口:“下次不要和祖母姑姑她們頂嘴了。”
我愣了一下,停下腳步看他。
他說得漫不經心,眼神更是波瀾不驚,仿佛這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我囁嚅片刻,到底沒說什麼,低聲答應了。
李衍最近話少了許多。
我雖奇怪,卻沒多問。
畢竟這可是難得的清靜啊!
一日下晌,我獨自一人坐在小花園,借口看書,實則謀劃如何戳穿李溢一事。
但無論我說什麼,李衍都蔫兒巴巴的,不怎麼搭理我。
“你怎麼回事啊李衍?你自己的事情,能不能上點心啊?”
一問三不答,我有點惱。
“……要不然,這事兒算了吧?”
“啊?”
他這一開口,我都懵了。
“李溢挺好的,家裏所有人都喜歡他。”
“我不聽話,我愛玩兒,沒少給我爹娘惹麻煩事兒。現在有個讓他們不用操心的人,挺好的。”
“李溢不敢正大光明上門來,肯定也有他自己的苦衷。”
“而且我還不一定能回我自己的身體。”
“幹嘛非得把事兒抖落出來讓所有人都不痛快呢?”
“不是……”我一方麵覺得他說得有點道理,一方麵又覺得他這人實在有病。
“就是可能得委屈你。如果……如果你願意的話,咱們就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
“但……但要是你也喜歡李溢,那我會努力不說話,盡量不打擾你們的。”
“我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你孟沅!”
“你腦子有病吧李……”
“阿沅是在同誰說話呢?”
李溢的聲音忽然傳來,我被嚇得身子一抖。
兄弟倆的聲音太像,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哎呀你嚇我一跳!”我順勢抱怨。
“抱歉,嚇到你了。”李溢溫聲道歉,“不過阿沅剛剛是在同誰說話呢?”
“額……我在說這書呢。這書裏的人腦子有病,我氣不過,罵他呢。”
其實,這本書我隨便拿的,一頁沒看。
李溢盯著我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看來得像阿沅學習啊,得全身心投入到書裏才是。”
我能說什麼,隻好訕笑。
不知道李溢信了沒,反正他是岔開了話題。
“祖母今日同我說起子嗣一事。阿沅,今晚洞房吧。”
我人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