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啟明恨我。
因為我殺了他最愛的妹妹。
他告訴我。
“白榆,你怎麼還有臉繼續活下去呢?”
我笑了。
因為我很快就要如他所願。
離開這人間地獄了。
1
我到家的時候,孫啟明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
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的放進口袋。
“昨天為什麼夜不歸宿?”
他看向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
甚至毫不遮掩的透露出對我的厭惡跟嫌棄。
不過我並不在意。
因為,我早已習慣了。
但在他察覺不到的地方,我的掌心還是下意識微微用力捏緊了些許。
“白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昨天是不是跟男人出去鬼混了!”
“要不是蘇覓在酒吧看到你......”
掌心緊握的力度微微鬆開。
我輕聲嗤笑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何蘇覓。
孫啟明從小一起長大的小青梅。
“她還真是夠陰魂不散的。”
大概是在黑暗裏呆久了,我的話語,也變得犀利難聽許多。
果然下一秒我就看到他的臉色變得極為陰沉難看,甚至從沙發上噌的一下站起來,而後大步流星的走到我的麵前。
冰冷的手指緊捏著我的下巴。
很痛。
可這種痛,我卻早就習慣了。
“白榆,我真是看錯你了!”
“你骨子裏,從來就是這樣一個惡毒的女人吧!”
“親手殺了我的妹妹。”
“現在,還說出這樣難聽的話來!”
“白榆,你怎麼還有臉繼續活下去的!”
眼前的人緊咬著牙齒,一字一句地從嘴裏吐出話來。
我甚至能猜到。
他的下一句話。
“白榆,該死的那人是你才對啊!”
而後。
我開始對著他狂笑起來。
笑到臉部發僵。
笑到眼淚橫流。
笑到呼吸不暢。
笑到孫啟明咒罵我是一個瘋子。
隨後忿忿摔門離開。
夕陽早已落下,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陣的狂風。
捏緊在口袋的那張診斷書不知何時掉落出來。
隨風飄蕩,無情的被吹到我的眼前。
上麵寫著我的名字—
白榆。
精神分裂症。
2
孫啟明是我的未婚夫。
如果沒有五年前的那場車禍的話。
如果五年前,那場車禍的司機不是我的話。
他的親妹妹也許就不會當場死亡。
他就不會因此失去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與車禍翻天覆地隨之而來的,是我白榆的人生。
我失去了我的好閨蜜。
孫啟明失去了他的親妹妹。
他不止一遍的告訴我。
是我親手殺了他的妹妹。
他說。
白榆。
接下來的人生。
你要過的更加痛苦,才能好好的贖你對芳芳的罪惡感。
而後。
他也確實說到做到了。
讓我的人生,在一夜之間,由光明轉變成人間地獄。
讓他對我的愛意,也在一夜之間,消散一片。
孫啟明不會知道。
我昨天沒有回家。
並不是去酒吧賣醉的。
而是突然精神病發作,想要試試看,用酒精來殺掉自己。
會是什麼體驗。
會不會。
讓我更快的擺脫這個人間地獄呢。
3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手機鬧鐘鈴聲吵醒的。
我癱軟在沙發上。
手機備忘錄裏安靜的躺著一排字——
孫啟明的生日宴會。
當昔日的那份愛意消散,流轉在我們之間的,隻有無盡的痛苦。
浴室的鏡子裏露出我蒼白的臉色。
作為殺害他妹妹的凶手,我當然沒有資格去孫家。
畢竟我清楚的知道,孫家沒有一個人是待見我的。
但這一次不知為何,孫啟明固執的讓我一定要出現。
我當然不會認為,他會就這樣放下過去的事情原諒我。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他對我的折磨。
是深入骨髓的。
他有多愛他的妹妹。
就有多恨我。
——
孫家門口,傭人張媽見我過來,友好的招呼我進屋。
她大概也是唯一一個,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後,還願意待見我的人了。
她告訴我。
“白榆,少爺他今天邀請你過來,說明心裏還是有你的。”
“雖然小姐的事情誰也不想發生,但命運弄人,人是鬥不過命運的。”
張媽說完這話後,轉頭往後看了一眼,隨後便匆匆離開。
我不想在宴會上招惹是非,於是選擇安靜的坐在角落裏麵。
夜晚八點整,生日宴會準時開始。
孫啟明穿著一身修長得體的燕尾服。
五年的時光,讓這個男人,越發的光芒四射。
也讓他,在我的世界變得更加陌生。
陌生到,仿佛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的了解過他。
他的視線掃過大廳,很快就落在我的身上。
不過一瞬,又很快移開。
我勾唇,露出了一個自嘲的微笑。
簡單的答謝禮之後,一個熟悉的名字在下一秒鑽進我的耳膜。
“借著這場宴會,我還要在此宣布一件事情。”
“那就是我跟何蘇覓小姐的訂婚宴將在不日後進行。”
熟悉的身影從舞台的另一端緩緩出現。
她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我,眼神裏,是滿滿的得意跟不屑。
大廳很快就響起震耳欲聾的鼓掌聲。
聲音大的,讓我有些隱隱頭痛。
而後,我看到她挽著孫啟明的胳膊,並在他的唇邊落下一個極為曖昧的吻。
原來如此。
殺人誅心不過頭點地。
可他想要的。
是慢慢的折磨我。
並讓我親眼見證他跟何蘇覓的幸福。
4
衛生間洗手台上。
何蘇覓腳踩著高跟鞋走到我的身邊,她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閃閃發光的鑽戒。
那樣招惹。
“白榆,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說過。”
“到頭來,孫啟明隻能是我的。”
“而你,也隻配永遠站在黑暗裏麵。”
黑暗。
這兩個字是那樣的刺耳。
我的腦海裏,很快就閃過無數個畫麵。
尖銳的刹車聲,副駕駛女人的尖叫聲,還有......溫熱的血液,緩緩流淌淹沒我視線的死亡聲......
我沒忍住。
揚起手,對著她的臉狠狠的落下一巴掌。
在她驚愕不已捂著臉頰準備轉頭看向我的時候。
我抓著她的頭發,硬生生的扯到我的麵前,並俯身在她的耳邊說出了一句話。
“你本以為我不知道,當初是你親手毀了她。”
“我活著,是因為我還沒有親手殺了你。”
“何蘇覓,你想得到幸福?”
“我告訴你,做夢去吧,我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的。”
5
何蘇覓哭鬧著跑開了。
孫啟明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坐在後花園的秋千上。
那裏,是曾經芳芳最愛的地方。
而這份寧靜,終究是被他打破了。
“白榆,道歉!”
月光下,孫啟明昔日麵對我時那樣溫柔的神情,已然成為泡沫。
取而代之的,是他冰冷的臉龐,以及對我毫不遮掩的恨意。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動彈,依舊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晃動著。
影子在月光下跳舞。
“白榆,就算你討厭我跟蘇覓在一起,你也不應該動手打她。”
“你真是惡毒的讓我陌生。”
雙腿落地。
視線在接觸到何蘇覓紅腫鼓起的臉龐時,我嗤笑了一聲。
“不過一個巴掌,就是惡毒了嗎?”
“要真是惡毒的話,我應該把她活生生的開車撞死才對。”
“畢竟,我可不是一般的討厭她......”
清脆憤怒的巴掌聲果斷的打碎了我接下去的話語。
口腔內很快就湧入絲絲的血腥味。
臉頰滾燙的感覺,讓我清醒了過來。
我又差點控製不住自己了。
“白榆,你簡直就是一個瘋子!”
是啊。
二十五歲的白榆早就瘋了。
是被他們逼瘋的。
何蘇覓的聲音總是會恰到好處的出現。
“白榆。”
她的聲音一貫的嬌滴滴,讓人忍不住的為之心軟。
“對不起,我不知道啟明哥會這麼生氣。”
“白榆,你剛才說的都是氣話對不對,你怎麼會有想要動手殺了我的想法呢?”
何蘇覓走到我的麵前,她輕咬著下唇。
楚楚可憐。
惹人憐惜。
五年前,她就是用這樣的麵孔,騙過我們所有人。
我用手背將嘴角的血隨意的抹掉。
“我都能殺芳芳。”
“對你,又有什麼下不了手的。”
6
就在孫啟明的巴掌再次落到我臉頰的時候,我的手臂猛地被人拉扯過去。
視線所及,是王銘寬厚的背部。
“孫先生動手打我的女伴,問過我的意見了嗎?”
孫啟明的臉色在瞬間暗沉下來。
他並不知道,王銘是我的心理醫生。
就在我們轉身離開的時候,身後卻突然響起孫啟明帶著些許急促不安的聲音。
“白榆,你給我站住!”
“白榆,你根本就不配得到幸福!”
月亮不知何時藏在雲層後麵。
像是不忍看到這一幕。
王銘送我到家後,被我趕了回去。
公寓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我再也支撐不了就這樣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神經開始不斷的跳動著。
孫啟明的話語在我耳邊不斷回旋著。
確實,我根本就不配得到任何的幸福。
放在洗漱台上的修眉刀不小心劃開我的手指。
猩紅的鮮血毫不留情地砸在雪白的台麵上。
一滴一滴。
暈開一朵朵漂亮的小紅花。
我就這樣冷眼感受著身體逐漸冰涼的感覺。
原來,死亡是這樣的感覺啊。
但我終究沒能如願馬上死去。
因為。
我還沒能為芳芳報仇。
又怎麼會,這樣輕易的死去呢。
8
再次清醒過來的感覺,其實並不好受。
手臂傳來源源不斷的疼痛,讓我無法下廚做飯。
點好外賣,機械的開始進食。
生理性的饑餓讓我開始瘋狂進食,可大概是太久沒有吃東西。
食物在我的胃裏還沒存活十分鐘,就被我悉數吐了出來。
食管的燒灼感刺激著我的淚腺,臉上的毛細血管就這樣發脹刺痛。
客廳的手機鈴聲開始響起。
一遍又一遍鍥而不舍的響著。
我穿著渾身粘膩的衣服,如同行屍走肉般走過去,接起。
何蘇覓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來。
歡悅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膜。
“白榆,明天是我跟啟明的訂婚宴,你記得過來哦。”
“我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