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魂的記性總是不太好的。

我花了很久才想起來，確實有這回事。

假裝叛逃的事，從始至終隻有我和孟子俞知曉。

但知道自己活不久以後，我還是沒有忍住，寫了一封信，交給了一個離開軍隊多年的老兵。

我告訴他：“要是有一天陛下放下我了，請您幫我把信送去皇宮。”

我終究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沈攬月一輩子誤解我。

我隻能等到她放下，等到她愛上別人，再將一切和盤托出。

我沒想到，老兵覺得我的表現太過反常，不放心我，一直偷偷跟著我。

他目睹了孟子俞對我做的事，目睹了沈攬月刺向我的那一劍。

他很想衝上去，還我清白。但他又清楚，他能做的隻有悄悄將我埋葬。

八年，整整八年。

八年後，我的遺書終究到了沈攬月手中。

沈攬月顫抖著翻開小將軍遞給她的、屬於我的遺書。

【攬月，卿卿如晤，見字如麵。】

【很抱歉騙了你，很抱歉沒能和你一起活很久很久，去看盛世江山，去看人間百態。】

【我知道你會恨我，但是我更希望你活著。】

【你活著，才能做千古一帝，才能創就千秋偉業，才能不負萬民供養。所以我願意用我的命還你的命。】

【雲將軍隻希望他的君王能夠平平安安，而雲晏和，隻希望他的愛人能夠平安喜樂。】

【我知道，對於一個君王來說，幸福是遙遠的詞彙。但是你身後有很多愛你的人，我離開後，父親會繼續幫你，母親會替我愛你。】

【你以後可能也會有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孩子。】

【雖然這麼說很無理，但我希望，那孩子能有一分像我，也算是我存在過的證明。】

【陛下，攬月，臣子對君王總有諸多期盼請求，但我對你，隻有一個期望。】

【你一定要幸福啊。】

淚水一滴一滴打濕了信紙。

做千古一帝，創千秋偉業，沈攬月沒有做到。

幸福，沈攬月也不可能再擁有了。

在小將軍震驚的目光下，看完了遺書的沈攬月提著裙子跑了起來。

她跑得那麼快，那麼肆意，好像回到了天真無憂的少年時代。

她一直跑到宮門，一直登上宮牆，然後從上麵一躍而下。

就像一株盛開的牡丹，她用鮮血描摹出美麗的畫卷。

“雲晏和......”

“對不起......”

“退位哪裏夠呢，我才是最該死的那個人。”

“沒有你的人間，沒有幸福。”

說完，她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微風吹拂在臉上的溫柔觸感。

這一天的天氣很好，就像我們互許終身那天一樣好。

那一瞬間，輕鬆感充斥著我的靈魂。

執念霎那消散，我仿佛看到輪回的大門在我麵前緩緩打開。

我閉了閉眼，一滴淚珠滾落。

我突然回憶起了那天沈攬月生辰時，我說的話。

我沒有答應她永不欺騙，永不背叛。

我說的是：“放心吧，不論如何，我都會守著你一輩子的。”

雲將軍重信守諾。

我們的一輩子，到這一天，徹底結束了。

我提起腳步，緩緩走進那座大門。

沈攬月的屍體就在我身後，但我沒有回頭。

隻願生生世世，不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