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道中落的落魄世子裴珩帶回一個風塵女子。
那風塵女欺人太甚,不僅驕縱霸道,自傷根本逼迫世子妃和離,更是下藥陷害世子妃與人苟合。
世人都罵風塵女不知廉恥,可鮮有人知,她是為了救那原配。
你問我為何知道?
因為我就是那個不要臉的風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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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珩牽著我的手回到侯府時,成婉兒正站在大門口等著。
秋日的夜風涼霜重,她卻隻穿著單薄的裙衫。
想來是已經站了許久,從白天到黑夜。
成婉兒看見我和裴珩交握的手,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夫君,她是誰?」
「桑月,你可以叫她月娘。」
「我說夫君跟她是什麼關係?」
我挑釁般地抬起緊握的手,笑道:「夫人這還看不出來嗎?」
裴珩看著成婉兒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厭惡。
「婉娘,你替為夫好好照顧月兒。」
十五年前,楔陽侯府跟錯了黨派,楔陽侯和夫人成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侯府自此衰落。
隻留下裴珩一人守著這搖搖欲墜的裴家。
不過看侯府如今幹淨整潔的模樣,成婉兒應是沒少費心。
丫鬟將滿桌的飯菜重新熱了一遍後,成婉兒已經平複好了心情。
她溫婉地看著裴珩問:「夫君此番往河州收租,一去就是大半年,可還順利?」
楔陽侯府雖說落魄了,卻還是有不少田宅。
裴珩握著筷子的手有一瞬間的顫抖。
我搶在他之前開口道:「自然是順利的,世子還帶我走遍了河州呢。」
「妹妹沒去過河州吧?那裏可美了。」
「世子答應我明年再帶我去呢,妹妹若是感興趣,不妨與我們同行。」
成婉兒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鐵青。
她小心翼翼地向裴珩索要答案:「夫君,桑姑娘說的是真的嗎?」
裴珩夾了一個白玉丸子,淡淡地嗯了一聲。
成婉兒委屈不已,聲音哽咽:「夫君不是答應過,忙完便回來陪婉娘嗎?」
裴珩放下碗筷,嫌惡地瞟了一眼成婉兒,聲音冰冷得如寒冬冰霜:「婉娘,你要懂事,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是呀婉兒妹妹,這世道哪有妻子質問夫君的道理?」
我故意將碗裏的紅燒魚夾給裴珩,撒嬌道:「我最討厭魚刺了,裴郎,你幫我剔。」
「好。」裴珩寵溺地一笑,低頭認真地挑起魚刺來。
成婉兒再顧不得禮節教養,扔下我和裴珩逃也似地跑出了正堂。
裴珩毫不意外地宿在了我房裏。
一番雲雨後,他支著身子側躺在塌上,手指攪玩著我的頭發。
「月兒,這幾個月你明明沒跟我在一起,為何騙她?」
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枕在裴珩胸口,笑道:「宣示主權啊,這是女人的嫉妒心,你懂什麼?」
「你呀,還是這麼鬼精鬼精的。」
裴珩溫熱的薄唇落在我耳旁,他咬著我的耳垂問:「那你不好奇這幾個月我去了哪?」
看似調笑的語氣,裏頭卻含著幾分戒備。
換作她人興許聽不出來,可我不同。
我是屍山血海裏大難不死的人,是風花雪月裏揣度人心的鬼。
「你能去哪?左不過就是不想麵對家裏的黃臉婆,花天酒地去了。」
裴珩微微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說得沒錯,什麼都逃不過月兒的眼睛。不過,我隻是跟老友喝喝酒飲飲茶,沒碰過別的女人......」
我撇嘴,嬌哼:「誰知道呢?」
「剛剛不是試過了,怎會不知?」裴珩的呼吸又變得急促,他轉了轉身子,將我壓在身下,聲音喑啞:「既然月兒不信,那便再試試。」
激烈的碰撞聲在寧靜的夜裏顯得尤為清晰,而不斷的嚶嚀聲更是讓裴珩熱血沸騰。
我緊緊抓著裴珩的肩膀,輕輕勾唇。
什麼宣示主權,什麼嫉妒心,不過是借口罷了。
我比誰都清楚裴珩去了哪裏。
那個地方,是前世成婉兒的噩夢。
也是我終了一生也無法原諒自己的泥沼。
2.
沒錯,我重生了。
沒有被人害死,也沒有讓人折磨死。
而是安安穩穩地活到了六十九。
可我愧疚了一生。
午夜夢回時,總能想起那個支離破碎的身影。
前一世的我以為自己活得很通透。
裴珩替我贖身後將我帶回侯府。
當我發現他有夫人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若是旁人,興許我會爭上一爭。
可成婉兒不一樣。
她是我唯一不能也不願傷害的人。
思緒被一個憤怒的女聲打斷。
是成婉兒的貼身丫鬟芷沅帶著四公主楚寧闖進了院子。
楚寧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
所以我現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桑月是吧?」楚寧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我的鼻子,怒罵:「一個勾欄女,還妄想當世子妃?本宮告訴你,婉兒好欺負,本公主可不是吃素的!」
有楚寧撐腰,芷沅也挺直了腰板。
「成家一門忠烈,將軍和二位公子以身殉國,夫人也抑鬱而終,隻剩下我家小姐一個,你但凡有點良心,也不該欺她。」
我坐在原地,揉著臉,輕描淡寫地回道:「成氏氣節確實感天動地,可感情之事怎能勉強?我跟世子情投意合,你們該勸的不是我,是婉兒妹妹。」
「賤人,本宮從沒見過你這般不要臉的人!」楚寧吩咐芷沅:「掌嘴,打爛為止。」
「是。」
芷沅擼起袖子,卯足了勁。
我其實可以躲開,但我沒有。
總要有個由頭,後麵才好收拾芷沅這個忘恩負義的軟骨頭。
我硬生生接了芷沅四巴掌後,裴珩才匆匆趕來。
原本毫無表情的我突然就哭出了聲,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
裴珩愛了我兩世,我了解他。
他能蕩平青樓,隻因老鴇不肯讓我贖身。
他能裝聾,忽視掉所有人對於風塵女子娶不得的言論。
他能洗手煲湯,隻為讓我月事來時能舒坦一些。
他是真的愛我,看不得我受一點委屈。
裴珩將我緊緊按在懷裏,滿眼恨意地盯著楚寧:「臣的家事,公主也要管上一管嗎?」
楚寧氣得雙目猩紅,咬牙切齒道:「裴珩,婉兒是忠良遺孤,若不是愛你至深,她原本可以有個更好的歸宿!」
「還有,裴家是罪臣,若不是因為婉兒,你覺得你裴珩能在這京城立足嗎?」
「公主說得對,」我抓著裴珩的衣領,期期艾艾:「世子,別為了我得罪公主,你還有大好的前途......」
「前途?」裴珩不屑地冷哼一聲道:「我從沒有在意過。」
楚寧柳眉倒蹙:「裴珩,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不在意前途,更不在意能不能立足於京城,但我在意桑月,我要明媒正娶迎她過門!」
裴珩的聲音清冷而堅定,像極了在青樓裏,一人一劍,為我踏碎鶯歌燕舞。
院門口響起細微的動靜,成婉兒倉皇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眼跡。
院子裏隻剩下我和裴珩。
他吻著我的眉梢,溫言細語:「月兒,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所有的榮華富貴我都會給你。」
我當然相信。
畢竟,裴珩是南胤的死敵,北秦未來的太子。
他所說的不在意前途,所說的會給我榮華富貴,自然都是真的。
但我不稀罕。
我隻要成婉兒能徹底放棄他。
3.
芷沅被打得奄奄一息時,我與裴珩正在花園裏喂魚。
成婉兒滿臉淚痕衝進花園,抱著裴珩的胳膊苦苦哀求。
「夫君,饒了芷沅吧。」
裴珩將手中的魚食放在我手心,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臂。
「婉娘,芷沅以下犯上,理應受罰,你莫要太心軟。」
「四公主和芷沅也是心疼婉兒,夫君要罰就罰婉兒吧。」
這成婉兒的性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弱啊。
我心裏默默歎了口氣。
想不明白成家世代從軍,怎會養出個女兒如此懦弱?
罷了,嬌花不沐風雨,怎會有成長?
壞人便由我來做吧。
我踉蹌了兩步,虧得裴珩眼疾手快將我抱住,才不至於掉進池塘。
我揉著眉心,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道:「裴郎,我突然有些頭暈,恐怕是前兩天受了驚還沒好全。」
「你與妹妹聊吧,我先回屋了,這兩日聽到芷沅的名字總會想到她的臉,一想就頭疼。」
裴珩麵上的冰冷瞬間凝固成殺意。
「芷沅若在,月兒便不得安寧。」
他打橫將我抱起,冷冷地掃了成婉兒一眼,語氣裏滿是警告。
「夫人該明白孰重孰輕。」
芷沅被活活打死了,聽說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我斷了成婉兒想替她收屍的念頭,命人先一步將麵目全非的屍體扔到了亂葬崗。
侯府眾人都恨極了我,但他們更怕我。
怕一朝不慎會步上芷沅的後塵。
裴珩看我的眼神卻越發寵溺,也許,他覺得我是跟他一樣的人。
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當然,這是我的目的之一。
隻有裴珩越愛我,成婉兒才會越絕望。
不過,我還有另一個目的。
捉鬼,捉芷沅這個野心勃勃,填不飽的惡鬼。
我不想讓她再做那把刺向成婉兒的刀。
上一世,芷沅是裴珩的妾,太子良娣。
可那名分並非來自於寵愛,而是用成婉兒殘破的屍骨換來的一紙契約。
裴珩恨成婉兒,準確地說,是恨成家。
他的母親死在成家。
他娶成婉兒,不過是為了留在京城,探查南胤的情報。
也是為了報仇,報母親的血海深仇。
裴珩的母親,原本就是成家女。
她是成婉兒的姑母成玉清。
成玉清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那人便是當今北秦皇帝祁雲霄。
彼時祁雲霄還是太子,喬裝前來南胤皇都刺探消息。
二人互生情愫,珠胎暗結。
成老將軍得知後,囚禁了成玉清。
可成玉清抵死不肯打掉腹中胎兒。
在誕下裴珩後,便買通下人,用死胎換走了孩子。
而後,飽受相思之苦的成玉清便自縊於成家祠堂。
裴珩恨透了成家,恨他們逼死自己的母親。
所以成為太子後,裴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折磨成婉兒。
而芷沅為了能攀上裴珩這根高枝,不惜成為那把沾血的刀。
用盡全力折磨成婉兒,隻為討得裴珩的歡喜。
芷沅本就是重生以來,我第一個要殺的人。
眾人皆為芷沅鳴不平,我卻絲毫沒有後悔。
當初若不是成老將軍從戰場上將我救下,我恐怕早就死了。
成婉兒是成家最後的血脈,我做不到坐視不理。
4.
芷沅死後,裴珩主動找了傷心欲絕的成婉兒。
成婉兒以為他是來安慰自己的,殊不知這男人根本沒有心。
他是來商量迎我過門一事的。
準確地說,是告知。
他不願讓我做妾,要抬我為平妻。
「不,月兒雖風塵出身,但自始至終隻有裴郎一個男人,月兒不願與她人共事一夫。」
我走進正堂,裴珩和成婉兒雙雙抬頭看向我。
「月兒,你傷還沒好,怎麼出來了?」
裴珩走向我,我卻故意避開他伸過來的手。
「裴郎若是做不到,月兒寧肯終身不嫁。」
裴珩沉默了。
可他眉眼之間的堅定,卻那麼清晰明顯。
我和成婉兒都明白。
他不是猶豫,而是在想如何開口。
「夫君,就按你說的吧,桑姑娘入府後,我定會好生相待。」
成婉兒先發製人,委曲求全的模樣惹人心疼。
我卻還是清冷刻薄地開口:「夫人還是沒聽懂,我桑月要的,不僅僅是名分,而是一人一心。」
「桑姑娘,你別太過分!」
成婉兒打小性子弱,難得發怒一次。
不過這是好事。
武將世家的女兒,怎能輕易失了血性?
我繼續挑釁,以退為進:「夫人若是不願,我走便是,隻當與世子有緣無分吧。」
裴珩緊緊抓住我的手腕,仿佛一鬆開我便會消失一般。
「婉娘,月兒,咱們都先冷靜冷靜,改日再談吧。」
次日,一身草藥香的大夫被請進了侯府。
很快,侯府亂成一鍋粥。
我捂著肚子站在湖邊,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成婉兒和下人們站在一起,誰也不敢靠近,生怕擔上個謀害小世子的罪名。
裴珩趕回侯府時氣喘籲籲,鬢發微亂。
看樣子是跑著回來的。
他站在離我十步遠的地方,小心翼翼道:「月兒,別做傻事。」
我悲涼地看了裴珩一眼,無奈歎息:「裴郎,我不願孩子背上私生子的罵名,倒不如早些放他去投胎吧。」
說話間,我還不忘哀怨地瞟了成婉兒數眼。
裴珩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他遣退下人,招呼成婉兒走近。
「婉娘,月兒她懷孕了,我年紀也不小了,總得有個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