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赫赫戰功的女將,戎馬歸來,卻被下入死牢。
滿朝文武要我死,皇帝對我百般折磨。
我不甘心地問:「為什麼?」
陛下親自動手取我性命:「月鳶才是我心頭之愛,你這毒婦早該下地獄。」
後來,大慶將傾,外敵直攻城門。
文武百官死絕,沈衍之苦守孤城,跪地求我主持大局。
我重新拿起長槍,一槍戳中沈衍之心臟。
這個天下,也該輪到我這毒婦坐一坐了。
苦守邊疆三年,如今凱旋歸來。
南疆蠻人再不會欺我大慶。
如今沈衍之已是高枕無憂,早早來城門接我。
城門上,沈衍之龍顏大悅。
城池百姓皆跪拜相迎。
聲勢之浩大前所未有。
左副將在我一旁小聲恭賀:「恭喜將軍,賀喜皇後娘娘。」
沈衍之允諾我,待我凱旋歸來之日,便是我登上皇後之位之時。
他說,我們要做一對羨煞世人的恩愛夫妻……
還未走到城門時,沈衍之便疾步下樓相迎。
我將長槍交給副將,正欲與他敘舊,他旁邊的公公卻大手一揮,將我攔住:「放肆,陛下未曾讓你上前,不可無禮。」
「將軍與陛下情投意合,想怎樣就怎樣,什麼時候輪到一個閹人開口了。」左副將見公公傲慢無禮,為我抱不平。
沈衍之抬腳踹了副將一腳:「君臣有別,曹公公說錯了?」
又冷臉對我開口:「顧相思,既然你不會管教身邊人 ,那朕便替你管教管教。」
我還未來得及開口解釋,沈衍之拔出身上配劍,將左副將一劍刺死。
左副將的鮮血噴到我手上。
變故之快,我始料不及。
「怕了?」沈衍之眼眸微抬,眼底陰森漸漸浮起:「接下來,輪到你了。」
沈衍之步步緊逼,眸子裏殺氣衝衝。
他要殺我!
戰場殺敵,對殺氣騰騰最為敏感。
等我反應過來時,手中已是握了長槍。
凱旋而歸部將聞聲而動,借手持寒冰鐵騎,怒目沈衍之。
「你膽敢弑君!」沈衍之提劍朝我衝過來。
「微臣不敢……」待我緩過神來,即刻將長槍雙手奉上,又震驚地問,「臣女抖膽一問,副將言語衝撞陛下縱然不對,但按律法,副將罪不至死,陛下何以……」
沈衍之不苟言笑:「顧相思,別再裝了,你知道朕為何動手。」
我更是迷茫。
沈衍之陰仄看我:「你通敵叛國,意圖謀反,你左副將也參與其中。」
謀反?
怎麼可能呢?
這天下,原本就是我為沈衍之打下來的,我又為何要謀反。
我張了張口,正欲跟沈衍之解釋,可沈衍之卻突然笑的像個瘋子。「你最好乖乖投降認罪,主動上交兵權,否則朕就屠了這座城。」
「城池下,都是皇家侍衛。」沈衍之得意。
我回眸看向城池腳下。
難怪今日百姓裏三層外三層。
我以為是沈衍之想通了,肯跟百姓親近幾分。
原來有備而來。
殺我而來!
而殺我的原因實在可笑至極,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屠城之舉的沈衍之雖然混賬,可黎明百姓是無辜的。
我不能叫這城門下的萬萬人性命白白犧牲。
更不能落一個惡臭名聲。
於是,我對著沈衍之深深一拜,與跟沈衍之推心置腹道:「陛下,你與微臣相識十三載,這十三載,微臣曾在你重病時徹夜照料,曾在你落難時保駕護航……」
「夠了!」沈衍之大怒,「你明知朕最討厭過往。」
是的。
我很清楚。
那些對我來說是惺惺相惜、患難與共的過往,對沈衍之來說都是奇恥大辱。
不到萬不得已,我絕不開口。
隻是事關生死,事關名節,我隻能如此:「請看在微臣對陛下種種真心,讓微臣能有機會自證清白。」
我抬眸,迎向沈衍之那雙冷落寒冰的眼,不卑不亢道:「陛下,這天下易攻難守,若陛下錯殺忠臣良將,日後難擋悠悠眾口。」
沈衍之不在乎屠一城來擋殺我帶來的流言蜚語,可他在乎天下人之口。
屠一城容易,可屠天下人他屠的完嗎?
橫在我脖頸的那把劍緩緩放下,沈衍之似笑非笑:「顧相思,你最好別耍花樣,否則你的舊部,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微臣不敢。」我再叩首,跪謝聖恩。
我這般卑躬屈膝,叫沈衍之的眼底有了幾分笑意:「朕給你機會,朕要讓天下人心悅誠服,也要你死的明明白白。」
說罷,他轉身離去。
眾部下義憤填膺,為我不平。
我一番勸說下,才平息眾怒。
因我是百姓愛戴的武將,沈衍之為了不引起百姓騷動,讓我平安歸家。
顧府門外,百姓都在伸頭觀望。
他們都想知道,驍勇善戰的女將,究竟是何等的英姿!
我是他們心中的英雄,即便我信任的左副將剛剛在我眼前死去,我依舊瀟灑跨馬而下,抬頭挺胸走進顧府。
他們的英雄不可能流淚。
更不可能彷徨。
半盞茶後,我到了正房。
大哥見我回來,連忙起身將我迎進了門:「打仗這三個月,你辛苦了。」
「為顧家爭光,為天下百姓謀太平,我不苦。」可是一開口,我就哽咽了。
大哥微愣,立刻屏退家中老仆。
而後微微俯下身子,與我平視,溫聲開口:「怎麼眼眶紅了,打了勝仗不是應該高高興興的嗎?」
在大哥麵前,我向來無所保留,將沈衍之如何冤枉我全盤托出。
最後,我視線慢慢變得模糊起來:「大哥,你知道我此生非沈衍之不嫁,更知我一心隻為顧家爭光,怎可能跟外敵有染,更不可能謀權造反。」
大哥臉色差到極致,竟是一張拍碎了如意圓桌:「陛下太過分了,我這就進宮找他理論……」
「萬萬不可。」大哥也是武將,且脾性暴躁,若是去往宮中,隻怕會因我得罪陛下,被我所累,我擦掉眼淚,急急將大哥拉住,「我有一計,可消陛下疑慮,也不用大哥進宮麵聖。」
大哥麵色凝重,被我拉著坐下,與他細細謀劃。
按我之計,大哥乃朝中數一數二大將,一旦陛下對我失去信任,定會因細作一事卸我兵權。
同時為鑒大哥衷心,會將我舊部押送大哥調查。
大哥隻需安撫我的部下,同時暗中調查證明我是細作的關鍵人。
所謂無風不起浪,煽動風浪的人,最有可能就是那個賊喊捉賊之人。
為了能讓沈衍之對大哥放心,我將玉扳指交給大哥。
有玉扳指在,部下定能配合大哥。
而大哥到隻用隨機應變便好。
大哥覺得這個主意甚好,便答應下來。
又專門去後廚給我燉了雞湯。
一碗暖暖的雞湯,叫我心中寒涼散了大半。
雖然我沒有沈衍之了,可我還有家人。
子時。
爹回來了。
他一臉的疲憊,輕輕揉了揉我的頭:「相思,我知道你不是細作。你肯定是被人陷害的。」
我點點頭,靠在我爹的肩上:「爹,有你們在,我就不怕。」
「你四弟跟二哥還在宮中,陛下想逐個擊破我們,叫我們對你起疑心。他真是大錯特錯。」我爹慈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顧家滿門忠烈,絕不可能出細作。」我爹正氣凜然。
爹信我。
大哥信我。
二哥信我。
四弟信我。
那就夠了!
這一夜,我睡的很不踏實。
總是朦朦朧朧聽到哭聲。
我循聲走進,才看見是我的娘親。
娘親看到我,把我抱在懷裏嚎啕大哭:「相思,你怎麼瘦了,怎麼一直穿著舊衣裳。相思,快跑!快跑啊!」
醒來時,東邊天際一抹魚肚白。
我好久沒有夢到娘親了。
是娘親在天有靈,知道我遇到不公,所以才來我的夢裏哭嗎?
天還不亮,我到祠堂給娘燒了一炷香,又在她靈位麵前輕聲開口:「娘親,你不用擔心我,我現在可好啦。」
「你看我長高啦,還變漂亮啦。」我在令牌麵前轉個圈圈,「還當將軍啦,你擔心的事,都不會發生的。」
「姨娘擔心什麼事?」四弟忽然出現在祠堂門口。
娘親曾說。
顧府人人心機深沉,叫我不許跟他們走進。
幼時娘親看我很嚴,我因娘親之故,確實對他們恨之入骨。
可娘親去世後,顧府人人對我關愛有加。
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那時候的娘親原來有妄想症。
我對著四弟笑了一下:「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給你做了藥膳,專門補身子的。」見我不想說,四弟也沒多問,「走吧,趁熱吃。」
自從我戰場殺敵,四弟就喜歡給我做各種藥膳。
他說舞刀弄槍最廢精氣神,一定要大補特補。
還說我要在被陛下冤枉的這一陣子,吃好喝好養好精氣神,這樣才能跟陛下鬥智鬥勇。
要真相大白時,讓沈衍之日日後悔,要讓沈衍之親自迎我做中宮的皇後。
我衝著四弟笑了笑:「不想做皇後了。」
四弟亦是一笑:「那大姐想做皇帝嗎?」
沒想到四弟會突然這樣問,我略有所思,緩緩開口:「四弟何出此言?」
「玩笑話罷了。大姐莫要當真。」許是見我臉色微變,四弟急忙從口袋裏拿出了兩顆梅子。
像小時候惹我生氣時,故意討我開心那般:「大姐,吃一個?」
我捏起一顆梅子,細細嘗了嘗。
有點酸,有點澀。
就如同此刻我的心境。
藥膳粥清香可口,我一連吃了好幾碗。
我問一旁看我吃粥的四弟:「三妹病況如何?」
三妹自小體弱,久治不愈,常年在外看病,一去就是數月不歸。
家中人人掛念。
可我回來已有一日,他們竟無一人與我談起三妹。
這不對勁。
四弟緩緩開口:「禦醫找到了治三姐的法子,為方便禦醫診治,三姐現在住在宮中。」
原來如此。
如此甚好。
我心中甚慰:「希望禦醫早些治好三妹。」
現在我是代罪之身,是不可能進宮見三妹了。
我將從西域帶來的葡萄幹交給四弟,希望四弟去看三妹的時候帶給她。
三日後,四弟將三妹的親筆信帶了回來。
信上說,幾月不見,她想我想的厲害。
三妹身子孱弱,極易抱病,我不忍三妹思我費神,故而與挑燈夜讀醫書的四弟道:「明日我想入宮,你能跟陛下求情,讓我見一見三妹嗎?」
若是旁人求情,沈衍之必定不允。
可四弟卻與眾不同。
沈衍之患有舊疾,隻有四弟的藥引能緩解沈衍之陣痛。
故而四弟去求,必定一言九鼎。
四弟是我從小照看長大,對於我的請求,他自然不假思索答應下來。
翌日,我進宮去見三妹。
為避人耳目,我著家仆衣物入宮。
二哥接到四弟口信,早在宮門等我。
數月未見,他已是考取功名、官袍在身,位及四品大臣了。
「相思,你受委屈了。」二哥滿懷關切。
我微微搖頭。
待真相水落石出,我自然一身清白。
「我已聯名上書,相信陛下定會還你清白。」二哥信誓旦旦,「待真相大白,陛下定會讓你重歸朝堂,你依舊是威風凜凜的大將。」
「可我不在乎了。」我徑直朝前走去。
二哥緊跟其後,不解問我:「你最看重名聲,最在乎陛下,怎可不在乎了?」
我抬頭看向天上的雲。
它們飄來蕩去。
我好羨慕它們。
「你在看什麼?」二哥也學我看向天空。
我搖搖頭。
我隻是忽然在想:娘親總說,故鄉的雲最好看。
故鄉還有最疼我的外祖父。
待真相大白那日,我想放下所有,回到故鄉去。
我想要徹底的自由。
想像雲那樣自由。
可這些,眼裏隻有讀書跟做官的二哥不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