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歲的生日當天,我確診了急性白血病。
醫生說,必須要用特效藥才有可能治愈。
他還告知我,治療的過程將會十分痛苦,希望我能堅持下來。
我攥著檢查單坐在車上怔了許久。
回到家看到他們正在圍著宋少傑量西裝尺寸。
一家人其樂融融,空蕩蕩的桌子上連一塊蛋糕都沒有。
他們又忘了我的生日。
自宋少傑來到我家,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多少次,他們忘記了。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1.
宋少傑的餘光睨到我之後,眾人順著他的眸光看過來,剛剛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我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我傅家司機的兒子備受寵愛,而我卻逐漸被大家嫌棄。
我這麼注重儀式感的一個人這麼些年不談禮物,連家人的祝福都收不到了。
宋少傑是十歲那年來到我家的,他是我家司機的兒子。
司機宋師傅突發重病離世了,後來他媽媽傷心欲絕也隨著他爸爸去了。
他媽媽臨死前留下一封遺書,說知道我媽媽一直在做慈善,想委托我爸媽將宋少傑撫養長大。
從宋少傑進家門的那一刻變成了我的噩夢。
我的爸爸媽媽和妹妹告訴我,宋少傑身世淒慘,爸媽早逝,我是哥哥要懂得照顧弟弟。
連我的妹妹也對我說要把好東西都和他分享。
於是從十一歲到現在,我能讓給他的一切都讓了,包括屬於我的榮譽。
就因為宋少傑說喜歡我房間的風景,我的房間讓了。
就因為他說喜歡我的手辦,我珍藏多年的手辦都送給他了,
每次成績下滑他都會回家大哭,我就會淪為他免費的補習老師。
甚至我的作業都可以不寫,也要先幫他補課。
我反抗無用,爸媽總是那一套說辭。
“你是哥哥,怎麼能這麼不懂事?要幫助弟弟一起成長。”
宋少傑剛來到我家時,爸媽對我還是很好的。
他用盡手段,看我一次次忍讓,變本加厲地在各種事情上誣陷我。
甚至不惜傷害自己。
這些年,在他連年的告狀下,我成了爸媽和妹妹眼中的不羈二代。
在她們眼裏,我打架鬥毆逃課無所不能,和宋少傑想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我手中緊緊攥著白血病診斷單,一步步走向他們,低下頭開口。
“爸爸媽媽,你們能不能給我打一些錢?我病了,需要住院。”
我從小就在畫畫方麵展現出極高的天賦,自上學以後,國內大小的畫畫比賽我都會參加。
大學我選擇的也是設計專業,導師說我以後一定會成為國內頂尖的設計師。
可這一切都因為宋少傑的一句:“好羨慕哥哥能獲得專業保碩的機會。”
我的前途就這樣拱手相讓。
我不能有意見,因為爸媽根本不允許我有意見。
宋少傑拿走了我的保研名額,還逼著我給他畫了兩份參賽設計稿,一舉成名。
他收獲了大批粉絲,微博三年漲粉八百萬,找他定製珠寶首飾的人排隊排到了明年。
他根本不會畫畫,爸媽知道我不願意一直幫他,所以私下裏幫他聘用了兩名不錯的設計師。
而我畢業之後,因宋少傑不允許我踏足設計界,隻能當一個還不知名的腳底作者維持溫飽。
2.
我本不願向他們開口,可是我確診了這個病,沒有錢我隻能死。
醫生說我這個病隻能拿錢換命。
宋少傑一把奪過我手裏的確診單激動地對媽媽說:“你們看,我說的果然沒錯。”
我媽冷笑兩聲對我斥責道:“少傑說的沒錯,你還真拿著這個假單子回來跟我們要錢!”
我滿臉驚詫地看著他們問道:“什麼假單子?”
“哥,不瞞你說,我三天就看見你在網上研究如何買到假的診斷單。多虧我提早告訴爸媽,不然他們就信你了。”
他說完轉頭又對著滿臉陰沉的爸媽說道:“爸媽,你們也別怪哥哥,他長這麼大,已經習慣大手大腳了。你們不知道他總是背後和我抱怨你們給的太少了,三天就花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借朋友錢了,所以撒謊騙你們。”
聽著宋少傑在我麵前如此顛倒黑白,我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奪回檢測單舉到爸媽眼前說道:“你們自己看看,一院的章還在上麵,我是真的病了!”
話音剛落,妹妹傅清清直接踢了我一腳惡狠狠地對我說:“你少來這一套。哥哥都跟我們說了,網上什麼蘿卜章都能買到,你省點力氣吧,我們是不會相信你的!”
“你是什麼人我們心裏跟明鏡似的。”
我的小腿被傅清清的鞋尖踢得隱隱作痛,這是這麼多年以來傅清清第一次對我動手。
雖然之前她總是維護宋少傑。
我氣得大聲喊道:“你們為什麼就是不願意相信我呢?明明你們是我的親人才對!”
宋少傑立馬嘟著嘴說道:“爸爸媽媽,你們看哥哥,他總是覺得我是個外人。”
宋少傑的演技很強,說完便紅了眼眶。
3.
我媽立馬怒斥道:“夠了!傅子言,要我跟你說多少遍!少傑就是我們的家人,是我和你爸爸親生兒子!”
沒人注意到宋少傑眸子裏一閃而過的得意。
我爸站在一旁出聲說道:“半個月後,你就要和陸桑雪結婚了,趕緊收收心,不要丟我們傅家的臉!”
我爸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滿臉嫌惡。
說完我爸打了通電話,派了四名保安來看守我。
我爸名其名曰婚前收心。
我轉身回了房間,呆坐在落地窗前緊緊攥著手機,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一直到晚飯時間,傅清清才敲門喊我吃飯。
一桌子的川菜,隻因為宋少傑愛吃。
爸媽本來飲食很清淡,硬是為了迎合宋少傑的口味變了。
我本身就愛吃江南菜,每頓飯都必須喝湯。
我一吃辣就會整夜鬧肚子,好幾次都因為拉到虛脫暈倒被送去醫院。
我和爸媽溝通過幾次,爸媽始終認為我是自己在外麵吃了不幹淨的食物導致的。
他們覺得我太過於矯情,說多了就說我是故意陷害宋少傑。
這樣雙標的爸媽也是罕見。
確診後,醫生再三叮囑,我進倉治療前飲食一定要清淡。
我看了看滿桌的菜,辣味透過鼻腔湧上來,我頓感不適,起身準備回房間。
我媽氣得讓傅清清將我拉住。
“傅子言,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一家人吃飯,你給誰甩臉色呢?!”
我身體十分不適,汗水已經浸透了衣衫,我快步回了房間。
我給陸桑雪打了通電話。
我們青梅竹馬,自三歲起就是鄰居,要說這個世界上還有誰一直在關心我,那就是陸桑雪了。
這些年遇到不公的事情,我總是會私下裏和陸桑雪吐槽。
我們兩情相悅,婚約也是長輩們早就定下的。
電話接通後,陸桑雪關切地問我:“怎麼了?子言?今天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嗎?”
我常常說陸桑雪的嗓音很治愈,我每次聽見她說話都會感歎一遍。
我猶豫不決,不知道是否該將得病的事情在電話裏告知,我隻好問她近期能不能回國一趟。
沒等她回答,她突然說了句:“少傑給我打語音來了,估計是有什麼急事,我先掛了。”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隻剩下“嘟嘟嘟”的聲音。
我的心瞬間沉入冰底,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陸桑雪開始對宋少傑越來越關心了。
隻要是宋少傑想要的東西,陸桑雪總能想辦法幫他買來。
當然這些不是陸桑雪告訴我的,而是宋少傑收到禮物後向我炫耀的。
起初我是不信的,直到宋少傑打開聊天記錄。
實證麵前,我不得不信。
但每次這一念頭,我都不會深思,因為這麼多年陸桑雪對我的態度一直沒變過。
我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能永恒,這也是她出國前答應我的。
我握著手機等了一晚上,陸桑雪也沒有再聯係過我,她的微信語音一直處於忙線。
4.
第二天,果然有四名保安看守家門,不允許我出入。
無論我如何央求,爸媽也聽不進去我說的任何話。
我疼得滿地打滾,隻能靠吃昨天從醫院開的止疼藥緩解。
宋少傑更新了新的朋友圈,爸媽帶著他去買手表去了。
那塊手表整個江城隻有一塊,其實我也很喜歡,但我知道我是要不到的。
我靠著藥物熬到了婚禮那天,陸桑雪答應我提前兩天回來陪我,但卻食言了。
她也沒有告訴我緣由,我隻能硬生生等著。
當我看見陸桑雪穿著一襲粉色旗袍在家等著我時,我的眼淚再度不爭氣地
好在,他終於熬到了婚禮那天。
當天,傅南希從國外回來,穿著一身黑色高定裙子來接他。
楚玄易看著自己眼前亭亭玉立,笑得溫柔的人,眼眶忍不住紅了。
我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這輩子能娶到我心儀的姑娘,我人生無憾了。
陸桑雪答應過會給我一個家,帶我走出不公平,她真的做到了。
我無比激動,她緩緩向我走來,眸子蹙了蹙握著我的手問道:“沒休息好嗎?臉色怎麼這麼慘白?”
我搖搖頭回應:“可能是太激動了。”
陸桑雪點點頭挽著我的手剛要出門,我爸媽急切地衝到我們跟前說道:“桑雪,不好了,我們都聯係不上少傑了。”
陸桑雪的眸色變了變,手送了下去麵色焦急。
“怎麼會?今天可是我們的大喜日子。”
陸桑雪思考了幾秒對著我爸媽勸慰道:“你們別擔心,我安排人去找他,這麼大人了或許就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我爸媽急得滿頭大汗,“要是他出什麼事情了,我們可怎麼向他爸媽交代啊!”
按照行程,我和陸桑雪現在該啟程去酒店了。
我拉著陸桑雪的手說道:“要不交給我爸媽安排吧,我們得去酒店迎賓了。”
話音未落,我媽立馬衝上來甩了我一巴掌罵道:“你這個逆子!弟弟都不見了,你居然還有心思迎賓?!”
“要是少傑出了什麼事,我饒不了你!真是自私自利!”
我捂著滾燙的臉,麵色平靜。
這些話語這麼多年我早已經聽習慣了。
現在要看的就是陸桑雪的態度。
畢竟我了解宋少傑,他無比惜命,這些很可能是他故意而為。
我盯著陸桑雪看,想讓她做出決定。
誰料她二話不說就拉著我媽媽跑了。
留下一句:“婚禮暫緩,你先去酒店吧。”
我看著她們神色匆匆的背影苦笑。
陸家的傭人都站在不遠處竊竊私語。
我並沒有去酒店,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賓客。
兩小時後,陸桑雪才給我發來一條信息:少傑割腕了。
我並不感到震驚,畢竟我能猜到他的目的。
他不希望陸桑雪嫁給我,從小到大,隻要是我的東西他都會想方設法得到,這一次也不例外。
宋少傑是在酒店套房割腕的,身邊還放著一台攝像機,裏麵錄製了一段深情告白的視頻。
5.
醫院搶救室外,所有人都在祈禱宋少傑平安無事。
我媽緊張得額頭大把大把地冒著冷汗,嘴裏喃喃道:“這孩子真傻!明明想要什麼隻需要向我們開口就好!”
手術很快就結束了,醫生告訴我們宋少傑可能有心結,精神狀態會不穩定,讓我們平日裏多照顧他的情緒一些,嚴重了就會引發抑鬱症。
宋少傑醒來後看著穿著新郎禮服的我,哭了起來。
“對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要對你老婆表白的,我隻是一時想不開......”
我冷哼兩聲回應:“別假惺惺的了,你的目的達到了。”
我媽氣得直接將我趕出了病房。
一直到半夜,爸媽才回來。
他們叫醒了睡夢中的我說要和我談談。
我早就預料到他們來的目的,所以我隻是聽著未置一詞。
臨走前,爸爸捏了捏我的肩膀說道:“給弟弟一個機會吧,該屬於你的總會來的。”
僅僅是因為他的情緒不穩定,所以我就要繼續淪為犧牲品。
他們宣布暫緩我和陸桑雪的婚姻,並且告訴我陸桑雪留在病房裏照顧宋少傑去了。
他們給我的理由是陸桑雪是個外科醫生,和病人的相處之道她懂得多些。
可是我印象裏的陸桑雪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她從小到大隻關心過我一個異性。
有一瞬間,我心中的疑問再度升起。
我不知陸桑雪到底是何時和宋少傑熟稔的。
醫生告訴我必須盡快進倉,否則即使用上特效藥,我的病情也無法控製了。
我感覺這輩子,我就快走到盡頭了。
我最終答應了爸媽的條件,但是我的要求是他們給我兩百萬,不要問我用途。
爸媽考慮到宋少傑,直接給我轉了錢。
6.
其實我並不喜歡這個交易方式,但是我沒有其他辦法。
翌日一早,我直接收拾行李去了醫院。
我告訴醫生我可以進行第一療程了。
當我去繳費處交錢時,工作人員卻告知我,卡裏餘額為零。
我一臉地不可置信,登進銀行查詢了幾遍,卡裏的錢竟然一夜之間不翼而飛了。
我打電話質問爸媽,卻遭到了他們的謾罵。
“昨天晚上你是看著我們轉賬的,怎麼會沒收到,你該不會是想再訛我們一筆吧?”
我媽氣憤地掛斷了電話。
很快我收到了宋少傑的信息。
“哥哥,你的錢是我轉走的。”
我意識到家裏所有的密碼都用的是宋少傑的生日。
當年他定下這個規定是名其名曰:“我想讓你們每年都記住我的生日。”
爸媽說當時感受到了他的不安,立馬答應了下來。
電話那端的人愣了愣,反問道:“什麼治療費用,楚先生,賬上沒有收到你的打款。”
掛了電話,我查詢賬號餘額,數字竟然顯示為0!
我雙手顫抖,強忍著怒意衝到了他的病房。
病房裏我媽媽正坐著給他削蘋果。
媽媽已經很多年不給我削蘋果吃了。
看著眼前這母慈子孝的場麵,我氣不打一處來,直接衝進去對著宋少傑的臉揮了一拳。
我媽死死護住宋少傑對著我吼道:“傅子言,你又發什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