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我四萬歲的神君沈鶴尋在一起了。
沈鶴尋哪哪都好,唯一的不好是——
他不愛我。
他愛的是我的神女姐姐。
後來,他為了護住姐姐,留懷孕的我孤身一人在噬仙陣內。
我徹底放下和他的感情。
他卻哭著說愛我。
可是,
已經晚了啊。
我是父神下凡曆劫時和一凡間女子生下來的。
父神不喜我,甚至是厭憎我。
在他眼裏,我是他的汙點。
於是回九重天後,他將我丟在青天山任由我一個人自生自滅。
是我的姐姐找到我把我養大。
神女愛世人,說的就是我姐姐這般。
我的名字也是姐姐給取的。
梔意。
姐姐說她見到我那日,恰逢青天山梔子花開,所以給我取了這名。
自我記事起,就常常聽到仙娥們談起數年前那場慘烈的仙魔大戰。
姐姐的意中人就是殞命在這場大戰裏。
玄澈戰神以一人退萬魔,捍衛了三界。
姐姐、玄澈、還有沈鶴尋,他們三人從小一塊長大。
一個為神女,一個為戰神,一個為神君。
各守護著這世間。
自玄澈戰神殞命後,各界無數男子向姐姐求愛,都被姐姐拒絕了。
其中就包括神君沈鶴尋。
沈鶴尋居住的雪霽宮就在青天山附近。
他時常會來青天山找姐姐,一來二去,我也和他熟了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喜歡上了他。
沈鶴尋對我總是有一副長輩的架子,長姐如母,我是姐姐帶大的,他和姐姐熟識,覺得我是晚輩無可厚非。
可我討厭這種感覺,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對他直呼其名。
他也不惱,大概是由於姐姐的原因吧,對我他素來十分寬和。
因著我半仙之軀體弱的原因,姐姐很少允我外出。
我便常常纏著沈鶴尋偷偷帶我下凡界玩耍。
但由於怕姐姐發現以及他神君身份的限製,每次下凡時間都很短就要匆匆回去。
我靠在酒樓雅間的窗戶上看向不遠處那個正為我買著糖葫蘆的男人。
一身白衣勝雪,更襯得他仙人之姿,察覺到我的目光,沈鶴尋緩緩抬眸朝我望來,狹長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溫潤得如沐春風。
四目相對,我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
撚著酒杯的手一抖,我迅速收回目光,拿起酒壺,連飲了好幾杯。
沈鶴尋回來見到的便是我雙頰酡紅飲酒的場麵。
他好看的眉頭皺起,施法奪過我手裏的酒杯,“你身子不好,怎麼能喝酒?”
聽到他的關心,我心中湧起絲絲暖意。
下一秒卻聽他繼續道:“讓書渝知道了又該怪我了。”
果然,還是因為姐姐嗎?
剛湧起的那點暖意化為苦澀壓在心底,手指蜷了蜷,沈鶴尋把糖葫蘆塞進我手裏。
“嘗嘗看。”
我咬了一口,“很甜。”
但好像也沒那麼甜。
我努力甩掉那些想法,還是開心點吧,畢竟難得出來一次。
在沈鶴尋位列神君之前,他同姐姐和玄澈三人常一起在凡間遊曆。
凡間的那些趣事風光盡管已經聽沈鶴尋講了許多次,但每次出來我仍會不厭其煩地央他再講一遍。
沈鶴尋似乎很有說書的天賦,從他嘴裏說出來的事物總讓我著迷。
我沒見過玄澈戰神,也不知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可我看著沈鶴尋,這樣完美得挑不出一絲錯來的人,我不知道也想不通為什麼姐姐會不喜歡他。
我曾經暗戳戳地問過姐姐這個問題,姐姐隻是輕輕搖搖頭,告訴我喜歡一個人沒有那麼多講究,是看感覺的,等我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就明白了。
現在我好像懂了。
九重天不乏有優秀的仙君,可我也隻獨獨喜歡沈鶴尋這一個不是嗎?
我撐著頭看向窗外,露出向往的神色。
“沈鶴尋,等你不做神君之後,帶我去看看你說的那些吧?”
“很久的那種。”
他先是一怔,隨後不由失笑道:“好啊。”
原是兩句即興之言,不成想不久後竟會一語成讖。
吃完飯後,沈鶴尋要送我回青天山。
方才的酒意上來了,我暈暈乎乎地抓住他的胳膊,帶上了些撒嬌的口吻,道:
“不要……我們出來這麼久,姐姐肯定已經發現了,而且我喝了酒,姐姐會罵我的……”
在我的撒潑耍混下,沈鶴尋無奈地歎了口氣,把我帶回了雪霽宮。
我頭痛欲裂地醒來,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環視四周,卻不見沈鶴尋的身影。
我記得回來後我還耍了會兒酒瘋,最後是枕在沈鶴尋臂彎裏睡著的。
怎麼……這會兒他人去哪了?
直覺告訴我有大事發生。
我攔下門口來送醒酒湯的仙娥,問道:“神君走之前有說他去哪了嗎?”
仙娥搖搖頭,“未曾。不過神君是在聽了神女要和青丘聯姻的消息後匆匆離開的,興許是去了青天山也不一定。”
我一愣。
聯姻?姐姐和青丘?
來不及多想,我連忙往青天山趕。
仙娥還在後麵叫我:“醒酒湯……”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麵沈鶴尋的聲音。
他的聲線極為不穩,全然沒了平日裏冷靜自持的樣子。
我推門的手一頓。
“書渝,你真的要去和青丘聯姻嗎?你若不願,我……”
“鶴尋,”姐姐打斷他,“你是神君,我是神女,我們都和玄澈一樣,生來就是沒有辦法選擇的,不管是什麼。”
沈鶴尋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姐姐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擊潰。
“青丘三殿下我見過,父神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沉默了半晌,沈鶴尋才吐出一個字,“……好。”
他走得很快,沒有注意到門邊的我。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姐姐喚我,我才回過神來。
我看著她,麵露擔憂,“姐姐,你和青丘三殿下……”
姐姐笑了笑,握住我的手。
“姐姐知道你想問什麼,這的確是父神的意思,但我也不是被迫的。”
“你了解姐姐,姐姐是不會為了什麼事去委屈為難自己的。”
聽到姐姐的話,我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是啊,姐姐的性子我最清楚不過,那麼多男子向她示好,姐姐都能毫不猶豫地回絕,那位青丘三殿下定是有他的過人之處了。
想到這,我心裏又有點竊喜。
既然姐姐覓得了良人,那這是不是意味著沈鶴尋的等待可以結束了?
隨意掰扯了個借口,我又去了雪霽宮。
足足等了三日,沈鶴尋才回來。
他踏著濃墨的夜色走進來,白衣上沾染了些許血跡。
我皺眉,怎麼還有合歡花的味道?
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沈鶴尋去了鬼域!
要說是別的地方的合歡花,倒還好解,可這鬼域的合歡花……
我剛站起身,沈鶴尋就衝了過來,掐住我的脖頸,“你是誰?你怎麼在這?”
我心中一咯噔。
糟了,已經失去神智了!
我用力掙紮著,就在我以為要窒息而亡的時候,沈鶴尋猛地鬆開了手。
他的眼尾泛著不正常的紅色,儼然是要入魔的前兆。
“梔意,對不起,我……”
管不了那麼多了,我扯過他的衣襟,仰頭堵住了他的唇。
沈鶴尋愣了兩秒,隨即反客為主扣住我的後腦勺,貪婪地汲取我的呼吸。
欲色沉沉浮浮中,衣袍散落一地,我們轉移到了榻上。
在合歡花的作用下,沈鶴尋一整晚都像隻野獸一般不知饜足,而我卻滿腦子都是第二天他清醒後該如何麵對他。
心亂如麻的同時更多的是害怕。
他會生氣?後悔?還是暴怒?
一輩子都不見我?
其實合歡毒去找司命也能解,隻不過昨夜沈鶴尋情況緊急,若是讓別的仙娥來,那為什麼不能是我。
就當是我卑劣吧。
我在心裏這樣安慰著自己。
帶著重重心事,直到窗外天空泛起魚肚白我也沒能入睡。
看著身側男人熟睡的側顏,我到底還是膽怯了。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去夠地上的衣服,生怕吵醒他。
突然,搭在我腰上的手一動,沈鶴尋緩緩睜開了雙眼。
入目就是我不著寸縷的雪白酮體。
這一刻仿佛時間都靜止了,我的動作就這麼僵在半空中。
沈鶴尋的反應比我想象中還要大得多。
他迅速地用被子將我裹緊,然後穿好衣服。
我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震驚,旋即化為濃濃的懊悔。
“梔意,昨晚……”
“怎麼會是你……”
他像是不可置信般又重複了一遍:“怎麼會是你……”
怎麼會是我。
你希望是誰?
姐姐?還是別人?
我的心鈍痛了一下,比起是我,恐怕任何一個別的仙娥都不會讓他這麼痛苦吧,畢竟睡了自己心上人親妹妹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會難以接受吧。
我努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笑著打趣他:“怎麼,神君大人是不想負責嗎?”
我攥緊的手心都冒了汗,隻有我自己知道說出這句話我心裏到底有多緊張。
沈鶴尋身形微僵,良久,艱難地開口:“梔意,我……”
在他說出答案之前,我用食指貼住了他的嘴唇。
因為我知道,這答案不會是我想要的。
於是我故作輕鬆地打斷他:“好啦,沈鶴尋我逗你的,昨晚你差一點就要走火入魔了,要不是為了救你,我才不會……”
聽到我的話,沈鶴尋肉眼可見的鬆了口氣。
似乎給這件親密之事套上一層所謂救命恩情的外殼就不會顯得那麼令人無法麵對。
沈鶴尋臉上浮現出愧疚和自責,不敢看我,“梔意,我會補償你的。”
補償麼?我想要的不是這個啊。
但我還是不忍他為難,笑著應了下來。
穿戴整齊後,我準備回青天山。
沈鶴尋猶豫了一下想要送我,被我拒絕了。
剛踏出雪霽宮,眼淚就落了下來。
我忽然覺得很彷徨,我和沈鶴尋經此一事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昨天晚上那麼衝動真的是對的嗎?
明明之前在他麵前任何一點細微的感情波動都會被我隱藏得很好,生怕讓他發現。
說到底還是我自己存了私心,賭了一局必輸的賭局。
回去青天山後,我把自己關在寢宮裏一直都沒有出去。
倒是每隔幾天都有雪霽宮來的仙娥送一些各處的奇珍異寶給我。
若是以往,我定會很高興,可現在我滿腦子都是“補償”兩個字,半點提不起興趣。
因為從小身體不好的原因,我習過一段時間的醫術。
我清楚地知道,我懷孕了。
理智告訴我應該把它打掉。
可我怎麼也下不了手。
我總是抱有那麼一點期待,也許……也許這是我和沈鶴尋之間的羈絆呢。
姐姐也察覺到了我狀態的不對,關切地問我:“梔意,你是和鶴尋吵架了嗎?最近怎麼都沒見你去找他了?”
我懨懨地從被子裏探出來,搖了搖頭。
又聽姐姐說:“過兩日就是青丘盛典了,看你最近心情不太好的樣子,去玩玩順便散散心?”
我恍然,青丘盛典,從雪霽宮回來居然已經過了兩個月之久了嗎?
我沒想到沈鶴尋也會來。
轉念一想,也對,姐姐來了,他來也不奇怪。
原以為這些日子刻意避著不去想他,再次見到他會心情平靜,沒想到在看到他的這一刹那,做的那些心理防線頃刻間轟然崩塌。
我別開臉不去看他。
姐姐挽著一個長相俊美的男子向我們介紹,邀請沈鶴尋一同逛花會。
我本以為這位青丘三殿下應該是和我想象中的玄澈戰神一樣,不曾想竟是個容顏妖孽的美男子。
不過這和九尾狐一族倒也相配。
姐姐和蘇沂走在前麵,我和沈鶴尋跟在他們身後。
雖然蘇沂看起來花心不靠譜的樣子,但他對姐姐還真挺貼心的。
姐姐隨便說兩句話,他都能紅了耳根。
活脫脫一個純情狐狸。
比起他倆的甜蜜蜜,我和沈鶴尋就顯得多餘了。
沈鶴尋顯然比我更煎熬,一路上都十分緘默。
這時,我被旁邊的桃花釀吸引了視線。
正巧最近食欲不佳,素聞青丘桃花釀天下一絕,我伸手拿起一瓶就要品嘗。
沈鶴尋不讚同地製止我。
不知哪裏來的氣性,趕在他說話之前我猛地甩開了他的手,本是隻想小酌兩口,最後竟是賭氣般灌完了一整瓶。
沈鶴尋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然後就是沉默。
無盡的沉默。
這個小插曲過後,我往前看去,姐姐和蘇沂已經走遠了。
偌大的桃林隻剩下我和沈鶴尋兩個人。
一整瓶桃花釀的後勁來得很快。
我趔趄了一下,沈鶴尋趕緊扶住我。
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瞬間壓抑在心底的那些情緒沒來由地破土而出,怎麼也止不住。
我撲進沈鶴尋的懷裏,雙手緊緊箍住他的腰身。
沈鶴尋的身子瞬間僵硬了幾分。
我埋在他胸口,悶悶喊他:
“沈鶴尋。”
“嗯。”
“我不要你的補償!”
我仰起頭看他,臉上不知何時掛滿了淚珠。
“沈鶴尋,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欲推開我的動作一頓,沈鶴尋的臉上顯出幾分茫然無措來,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我捂住耳朵,哭得更大聲了。
“我不聽!我不聽!”
“姐姐她都有了新的喜歡的人了,為什麼你還要等著她?我不行嗎?”
沈鶴尋向來見不得我哭,小的時候我因為身世被其他仙童嘲笑,總是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沈鶴尋都會小心地哄我,然後把那些人教訓一頓。
微涼的指腹揩過我臉上的淚水,他的喉頭滾了滾,“梔意,你喝醉了。”
我拚命搖頭,情緒激動起來,我竟暈了過去。
再醒來,是在沈鶴尋的雪霽宮。
我睜開眼,就和站在床邊的沈鶴尋四目相對。
身體動了一下,被子有些下滑,我握住沈鶴尋伸過來掖被角的手,卻不敢再看他。
“沈鶴尋,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你知道我喜歡你多久了嗎?一百年?兩百年?”
我搖搖頭,淚水又湧了出來,“肯定沒你喜歡姐姐那麼久。”
“可是姐姐她不喜歡你啊,”我軟下了聲線,語氣近乎哀求,“我們試著在一起好不好?我不要名分,什麼都可以不要,隻要你……”
“梔意!”
他忽然打斷了我,一根根掰開我的手指,嗓音低沉,“我足足比你大了四萬歲,你是書渝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之前的事錯了就已經錯了,往後怎麼還能繼續錯下去?”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
錯了?
腦子嗡鳴了一下,手指突然卸了力,無力地垂落在被子上。
我苦笑,原來在沈鶴尋看來,那一晚不過是荒唐的錯誤。
可事已至此,誰又能真正地走回頭路?
我攥緊被子,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的酸澀叫住他。
“可我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