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個小偷，可以偷走別人的東西。

媽媽總誇堂姐樣樣優秀：

成績好，會賺錢，長得好看，男朋友條件好……

隨後，她會用一種奇異且隱晦的眼神打量我。

我不自覺地縮著脖子，

像個陰暗的老鼠偷偷窺探堂姐幸福的人生，

心中的嫉恨、不甘在耳邊瘋狂叫囂著：搶走她的人生！搶走一切！

上天憐憫，我偷走了她的一切。

現在，該輪到我得意了。

……

當我再一次被媽媽厭惡的神情深深刺痛時，默默地躲在被子裏，手指泛白狠狠攪著被套，哭得撕心裂肺，涕泗橫流。

“為什麼她這麼討厭我？為什麼我不夠優秀不夠好？為什麼我不能像她一樣，為什麼！為什麼！”

我和堂姐生來就是對照組。

她從小成績優秀，科科名列前茅，而我再怎麼努力，也隻是中等水平。

她高挑纖細，長得特別漂亮，還有星探勸她進入娛樂圈，而我普普通通，帶著八百度的眼鏡，和她站在一起，就是白天鵝和矮小鴨。

畢業後，她入職全球五百強，年薪四十萬，而我隻找到一個月薪三千的文職工作。

甚至她還有個帥氣俊朗，自身條件優秀的男朋友。

而我呢？

但凡來接近我的男人都是為了打探她的消息。

從各個方麵相比，我都比不上她。

我媽更是經常在我耳邊唉聲歎氣：“你們是堂姐妹，怎麼差別這麼大？”

“她又得一等獎學金！”

“她工資兩萬多！”

“她男朋友家裏特別有錢！”

……

“夠了！我受夠了！”

我眼中泛紅，腦海中閃過驚人的惡意：“為什麼她不去死！為什麼她要活在這個世上！”

“……為什麼我不能擁有她的一切，成為她？”

突然，耳邊響起一道古怪的聲音：“可以啊，我幫你……”

“誰！”

我瞳孔猛然收縮，猛然暈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被門外的敲門聲吵醒。

媽媽“砰砰砰”地砸門：“都幾點了還不醒！長著個豬樣，睡得跟豬頭似的！”

我不想聽她的責罵，急忙起來開門，小聲道歉：“對不起，我睡晚了……”

誰知她半晌沒有反應。

我疑惑抬頭，卻見她一把拉過我的手，眼中的嫌惡奇異地轉變為欣喜：“哎呦，沒事，媽的小心肝，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我身子一僵，呆愣住。

媽媽多久沒有對我這麼溫柔了？

我緩了好久，才接受了自己的變化。

看著鏡子中高挑纖細的身影，外界的嘈雜聲逐漸遠去，我聽到心臟“咚咚咚”狂跳。

我真的擁有了堂姐的一切！

優越的身材外貌，慈愛的媽媽，或許還有優秀的男朋友……

媽媽的聲音在耳邊逐漸清晰，瞬間拉回我的思緒：“是我不好，之前忘記幫你收拾房間，我的女兒怎麼能住得那麼差呢？”

她走進走出幫我整理東西，我的眼眶忍不住發熱。

可她之前明明就嫌棄我，罵我像個老鼠一樣躲在陰暗的房間裏。

她從小到大都因為我比不上堂姐而討厭我。

她指責我吃得多、不夠漂亮、賺錢沒有堂姐厲害！

原來，她還能變得這麼溫柔……

突然，門外響起尖銳的打罵聲：“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去上班，以後要啃老是嗎臭丫頭？”

媽媽眼中帶著幾絲看好戲的神色：“你大姑又在教訓她女兒，整天都這樣，也不嫌吵……”

我緊緊吞咽口水，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大姑一改往日和藹的樣子，氣鼓鼓地揪著堂姐的耳朵。

而堂姐……

她矮了，胖了，也黑了！

這，這不就和我原來一樣嗎？

看到那個身影時，我眼皮止不住輕顫，真的變了，全變了！

隻是心裏頭的感覺有些複雜。

堂姐應該是和我一樣以前，想努力又不知道怎麼提升，運氣也不大好，慢慢地就變成這樣，毫無上進心，找了個工作得過且過罷了。

現在我比她優秀，比她厲害，我應該幫助她！

“大姑，你、你別老是這樣說堂姐，她也不想的……”

話出口的那一瞬間，我忍不住哽咽出聲。

一時間想起從小到大媽媽對我的忽視、親戚陰陽怪氣地拉踩、同學的嘲諷，便忍不住心中酸澀。

與之相反，他們都格外喜歡堂姐。

我不僅是替現在的堂姐說話，更是替曾經不敢開口的我說話。

“哎呦！我的心肝怎麼哭了？”

媽媽急匆匆地跑出來，把我抱在懷裏。

大姑不滿地瞪了堂姐一眼，尷尬地揚起笑臉來哄我：“好好好，以後我不說你姐姐好不好？”

而堂姐呢？

她用一種羨豔的眼神看我，卻小心翼翼地站在那，不敢上前來討嫌。

但我知道，她肯定是很感激我。

就像我以前一樣，要是她願意幫我說一句話，我也不會這麼恨她。

“這是怎麼了？”陸堯走過來，心疼地看著我哭紅的眼睛。

他伸手輕輕拭去我眼角的淚痕。

“怎麼哭啦？”

聲音清啞低沉，可真好聽。

……是我喜歡了十年的聲音。

他一直是個體貼的男朋友，經常來接堂姐去上班。

而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人親密互動，然後低著頭，當做沒看到。

誰也不知道，他是我在心裏默默喜歡了十年的人。

此時，我腦海中緊繃的弦猛然斷裂，一把撲到他的懷中，哭得撕心裂肺。

他愛憐地抱著我的頭：“我今天陪你請假半天，好嗎？”

我默默點頭。

媽媽緊張地念叨了句：“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珍珍今天心情特別不好，陸堯你帶她出去逛逛。說不定是工作壓力太大，休息一下也好……”

我轉身時，無意間和堂姐對視上。

她泛著水霧，黑黝黝的眼睛就這麼看著我。

莫名的，我有些心驚，似乎自己在背著她做壞事一樣……

雖然，好像確實如此。

我低著頭，不敢和她對視。

陸堯溫柔地拉著我的手，一起朝外走去。

走出幾步，我還聽見大姑咒罵堂姐的聲音：“你一直盯著珍珍男朋友做什麼？別做那種不知廉恥的事……”

她罵的是堂姐，我卻覺得自己的身子在發顫。

陸堯帶我去了公園坐坐。

我們手牽著手，坐在椅子上看著日頭高升，看著小孩嬉戲、老人散步，一片歲月靜好。

他對我說：“你今天特別關注你堂姐。”

我心頭一跳，原來他發現了。

陸堯緊緊拉著我的手，向我保證：“你放心，我不會喜歡她的。”

這句話先是讓我欣喜欲狂，接著又像一盆冷水澆在我的心頭。

“……為什麼？她長得不好看？還是長得胖，學曆不高？工作不好？”

我緊張到指節發白。

陸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她有那麼多缺點嗎？”

“我不喜歡她僅僅隻是因為我已經有了你，不可能再喜歡別人。”

“再說了，她身上也有不少優點，隻是沒遇上合適的人。”

是嗎？

我心中有種奇異的感覺。

她身上有優點嗎？還是因為她是堂姐，所以陸堯才會對她有好感？

一想到這，我忍不住咬著下唇，心臟揪痛。

他一把抱住我：“好了，想那麼多做什麼？”

他帶著我去逛街購物，請我吃飯。

就像普通的情侶一樣。

一路上我緊張到指尖顫抖，又覺得這樣的生活像是自己偷來的，十分珍惜。

原來，堂姐的生活和我想象中一樣美好。

我看著試衣鏡裏身穿小白裙的高挑身影。

陸堯站在身旁，眉眼帶笑，手邊拿著剛剛特意出去給我買的花束。

兩人多和諧啊。

可惜這一切是我偷來的。

下午去上班時，我按照記憶中的印象走到工位。

一路上都有認識的人和我打招呼，他們親切友好，讓我險些受寵若驚。

我在原來那個公司裏是邊緣人物，根本沒人會主動理我。

當然，我也不願意理他們……

我嘗試著回應他們，心裏開心得怦怦直跳。

有漂亮的女同事拉著我的手撒嬌：“哎呀，珍珍上午是身體不舒服了嗎？有沒有吃藥呀？”

我靦腆點頭：“吃了，謝謝……”

她輕輕拍了我一下，故作不開心：“你和我什麼關係，幹嘛這麼客氣？”

我有些不知道怎麼應付和她的關係，笑得有些尷尬。

幸好她後麵沒再說什麼。

有人遞給我一堆文件，叫我下班前給領導一個方案。

我笑著點頭。

然而打開後，便犯難了。

想請教一下同事，卻見他們神色匆匆，自己也忙得很。

正苦惱時，剛剛的女同事餘梅很貼心地問我怎麼了。

我不好意思地低頭向她請教。

“我還當怎麼了，沒事，我幫你！”

她講話溫柔，細心指導我，讓我心生暖意：“謝謝你……”

“這有什麼？”她略過頭發，看著我的眼睛：“你之前還幫我呢。”

不管怎樣，我心裏十分感激她幫我解決當下的問題。

然而，那時我卻不知人心險惡。

王總拿著文件夾直接朝我劈頭蓋臉砸過來：“沈沐珍！你做的什麼狗屁不通的東西！”

領導的怒斥聲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文件夾的尖角在我額頭狠狠刮過，劃開一道血痕，假笑僵在臉上，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眼皮一顫，如墜冰窖：“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