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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啞巴小啞巴
妄意蘿蘿

小啞巴

變成了之後,我的青梅竹馬不認得我了。

他幹幹巴巴的說:“你別指望著我一定會娶你,你什麼時候會說話了,我就什麼時候娶你。”

1.

其實,我並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個啞巴。

在八歲以前,我都還能好好說話,會乖巧的喊爹娘,並不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啞巴。

但自那日從沈煊家瘋玩回來後,我莫名的發了一場高燒,燒了整整兩日,不管吃了多少藥都醒不過來。

郎中說我的命能保住,隻是就怕我以後再也不能開口說話。

據我爹娘說,不僅他們急,沈煊的娘也急,她看著我高燒不醒的樣子,一拍大腿下定了決心,拉著我爹說:“薑大哥,孩子雖說不是我們害得,但她畢竟是從我們沈家回去才發的燒,這樣,無論她日後是能說話,還是不能說話,這媳婦我王鳳都認定了!如果願意,便是我的媳婦。如果她不願,我自把她當親生女兒。”

沈伯母她說到做到,在我剛醒的時候,她就把沈煊拽到我的床榻前,問我:“繡繡,我家這小子你可看得上?”

我瞪大著眼睛,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要說喜歡嗎?沈煊哥哥他長我三歲,生得好看,眉目清俊,他力氣也大,還會劍術,常常把我護在身後,還曾有會稽山的仙長說他仙根純淨,是個修仙的好苗子。

如果順利的話,他及冠後就會去會稽山修仙,當個心係天下蒼生的修仙者。

我自然是喜歡的。

但,他會不會嫌棄我是個啞巴啊?

我猶豫了。

沈煊走到我麵前,他眼睛很紅,像是哭過了一樣:“薑繡,你說句話好不好?”

我垂下眼眸,藏住了眼中的失落。

原來,他還是會嫌棄我是個啞巴啊。

沈煊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他強勢的拉著我的衣袖,神情激動:“你把我的薑繡還給我!你不是她!你這個啞巴不是薑繡!”

沈伯母把他拉了下去,狠狠的踹了他一腳:“逆子,不準欺負繡繡。”

沈煊被沈伯母拉走了,他的哭聲很大,他一邊哭一邊哽咽的回頭看我說:“你把我的繡繡還給我,你還給我!”

他凶狠的盯著我,像一隻小狼。

但沈煊哥哥,我就是薑繡啊。

隻不過,我不能說話了。

你怎麼,就認不得我了呢?

2.

此後,沈煊見了我,總要跑上來凶惡的盯著我說:“小啞巴,你把薑繡還給我,你不是薑繡,薑繡才不是個啞巴!”

我自幼身子骨就弱,長得不壯也不高,未免就受到過同村孩童的欺負。

以往,沈煊哥哥總是把我護在身後的。

可現在,沈煊哥哥他當著那些人的麵沒好生氣的跟我說話,那些人不用他說,便心領神會般的拿著石子砸我。

“薑繡,你去告訴沈煊,有本事你讓他來救你啊。”他們看著我顫著身子蹲在地上,捧腹大笑。

他們圍著我,嘴裏說著那些不堪入耳的話。

我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虎子,大牛,你們幹什麼!不準欺負她!”沈煊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他將那些人推倒在地上,朝他們大聲吼道,然後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他凶狠狠的瞪著我,幾乎是恨鐵不成鋼的說:“小啞巴,你是不是蠢?被人欺負了不知道來找我嗎?”

我垂著眼不敢看他,他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此後,沈煊無論去哪都要帶著我。

他爬樹,要我在樹底下等他的青棗。

他去河邊捉魚,要我在岸邊生火烤魚。

沈煊用力插了一條魚,微風吹過他的發絲,他說:“小啞巴,雖然我知道你就是薑繡,但我還是更喜歡會說話的薑繡。”

“會說話的薑繡那麼靈動有趣,你不會說話,就是跟她不同。”

他幹幹巴巴的說:“你別指望著我一定會娶你,你什麼時候會說話了,我就什麼時候娶你。”

此刻,魚兒歡躍的跳出水麵。

我瞪大著眼睛,努力將奪眶的淚水給逼了回去。

沈煊哥哥是個壞蛋。

明明我就是薑繡,非要說我不是。

可我好傷心好傷心啊。

3.

直到沈家叔叔允許他下水去撈珍珠後,他不再去捉魚了。

沈煊每日會下水去撈珍珠,要我在岸上等他那顆最大最璀璨的明珠。

我乖乖的等他,沈煊也撈到了那顆最好的珍珠。

他小心翼翼的將那顆閃著光的珍珠,放在了我的手上,沈煊像是比我還要高興:“我做到了!小啞巴你看,我真的把最好的珍珠撈給你了!”

我也笑,捧著那顆珍珠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我打著手語告訴他:“沈煊哥哥,你真的好厲害啊。”

沈煊紅了臉,他別過臉不看我,不自然道:“那…那當然。”

沈伯母知道沈煊是個皮猴子,渾身精力沒地方耍,怕我跟著他會累著,叫我不要再跟了。

但年幼的沈煊性子也如倔驢一般,他執拗道:“若是我不在,有人欺負小啞巴該怎麼辦?”

就這樣,我一路跟著他,從八歲到十四歲,竟是跟他瘋玩了六年。

沈煊舞著劍,衣袂飄動,舞起了片片枯葉,矯如飛龍,劍法飄逸淩厲:“我日後要當天下最厲害的修仙者,庇護蒼生福澤!”

少年目光堅定,胸有成竹。

4.

出事那日的清晨,沈伯母還笑著招呼我讓我去吃剛做好的青棗糕。

沈家院子裏有一顆大棗樹,沈煊喜歡爬上那顆棗樹,然後靠在那最粗壯的樹幹上,一睡就是一個下午。

他睡醒後見我蹲在樹底下,便會摘下幾顆青棗扔下來,少年神情懶散:“小啞巴,請你吃棗。”

可棗樹沒有了,全村的人也沒了。

那日,我和沈煊因為貪吃,躲進了沈家的地窖,村裏人慘叫聲傳來的時候,我死死的捂住了沈煊的嘴巴。

“皇上命爾等上交五斛明珠,為何隻交了三斛?”威嚴又蒼老的聲音傳來。

我聽到村長顫抖的聲音:“交不上那麼多......真的交不上啊。”

下一刻,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既然交不齊,那就都殺了吧。”

屬於另一個陌生男人尖細的聲音傳來:“貴妃娘娘要的東西都敢交不齊,你們呐,真是該死。”

再然後......

便是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聲......

淚水從臉頰上無聲滑落,我仿佛看見了我爹娘,沈家叔嬸慘死的模樣。

我死死的咬著嘴唇,血絲在我嘴裏蔓延開,腥甜的我想作嘔。

沈煊的眼睛紅了,他想要衝出去與那些人決一死戰,但我抓住了他的衣袖,流著淚搖了搖頭。

我看見了他眼裏的掙紮和痛苦。

但我又何嘗不是呢?

我用力將他抱在懷裏,輕輕的拍了拍沈煊顫抖的身子,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響。

外麵的慘叫聲不絕於耳,我用手拂去了臉上的淚水。

5.

一日後,整個村子都靜悄悄的,沒有一點生氣。

朝廷派來的人上午便都離開了,但我還是拉著沈煊觀察了一下午,確保沒有人後,這才放心的從地窖裏出來。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瘡痍。

同村的鄉親們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他們瞪大著眼睛,不能瞑目。

我哭著往家裏跑去,昔日煙囪裏吐出的濃煙不複存在,再也沒有娘喊我繡繡吃飯了。

再也沒有爹抱著我說我是個聰慧的孩子了。

我抱著他們涼透的屍體,嗚咽出聲。

......

我和沈煊將他們安葬好後,沈煊像是一夜就長大了,他眼裏再也沒有捉弄人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不屬於少年的沉重。

他看著我紅了眼眶,嗓音低啞:“小啞巴,我沒有家了。”

“他們把我的棗樹砍了,我再也給不了你青棗了。”

6.

無論如何,南海我們是待不下去了。

朝廷有令,既然是要屠村,那地方官就不敢不從。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近幾天還會再來人,查看還有沒有活口。

所以我和沈煊隻能埋了爹娘沈家叔伯母的屍體,卻也是連碑都不敢替他們立。

那夜,我和沈煊收拾好了包袱,一路往北走,準備去投靠他在揚州做生意的姨媽。

可我們都沒有想到,這條路,竟是如此難走。

我和他走了三個月,在這一路上,我們遇到了許多瘦弱的流民。

他們大多數都是舉家逃難的。

今年莊稼收成不好,餓死了很多人。哀鴻遍野,伏屍百萬。

那些難民身上沒有吃的,便隻能依靠搶別人的吃食來活下去。

我的包袱被人搶走後,沈煊隻能每日掰一個餅子,一人一半,勉強能活下去。

可餅子也被我們吃完了。

我們開始吃路上的草,吃樹根,喝河水。

最後,就連這些東西都被我們吃完了。

沈煊病倒了,他高燒了三天,一直昏迷不醒。

我將手上的鐲子拿去當了,那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嫁妝,明明也是一隻成色不錯的玉鐲,可在這饑年裏,也僅能換來一些少的可憐的藥物和吃食。

我一點點喂他,可剛開始根本沒有半點作用,他一直醒不過來,我邊喂邊哭,生怕他就此撒手人寰。

但最後,他醒了過來。沈煊看著我淚流滿麵,勾了勾幹裂的嘴唇,用粗糙的指腹擦幹我臉上的淚珠,笑著對我說:“別哭。”

7.

我以為我和沈煊會死在去揚州的路上。

有一次,他消失了一個月,我沒有哭,因為他說了,無論他在或者不在,我都要沿著之前畫好的路線繼續走下去。

沈煊告訴我,他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順利的話半個月就會回來找我。

我做到了。

盡管那條路是那樣的難走,我也堅持走了下去。

他也如約回來了。

沈煊不僅全須全尾的回來了,還帶來了一輛馬車,那馬兒很壯,一看就是汗血寶馬,套著的馬車很大很寬敞,上麵鋪了軟軟的狐裘。

我打開食盒,撲麵而來的香味傳來,竟是沈伯母常做的青棗糕。

我鼻尖一酸,嘗了一口青棗糕,跟沈伯母做的一樣,都酸的我直掉眼淚。

我再往旁處一掃,竟還有準備好的衣裙,是我不曾見過的款式。

我從馬車裏出來,想要問他,但最終還是放下了手。

沈煊似乎也知道我想要問他,撇過了頭不看我,說:“快坐回馬車吧,要趕路了。”

8.

我們到揚州的時候,正好是櫻花開的時節。

沈姨母不喜歡我們,但好歹還是讓我們住了下來。

我拉了拉沈煊的衣袖,用手語問他:“沈煊,你帶我走,好嗎?”

我知道,沈煊是要走的。

他與我是不同的,我是個瘦弱的小啞巴,沒有辦法替我的雙親複仇。

但沈煊自那日開始,他開始讀書習字,比以往更加刻苦的練武,臨走前,他收拾的包袱裏有大半是書籍。

在去揚州的路上,休息時他會用樹叉在地上寫字,連帶著我,都學了不少字。

沈煊不是一個輕易能放下仇恨,忍氣吞聲一輩子的人。

他認定的事,那輕易便不會改變。

我沒辦法勸他放下仇恨,我也不能。

隻是,沈煊你能不能帶上我啊?我保證我會乖乖的,絕不會給你添亂。

但沈煊搖了搖頭,少年執劍,清瘦的身板挺得筆直,他眸光堅決,我便知道,這事沒有轉機。

他拉著我,朝著沈姨母跪了下來,行了磕頭大禮,沈煊緊抿著唇,語氣懇切:“姨母,今後就麻煩您多照顧繡繡了。”

說著,沈煊在金絲楠木桌上放下了一塊玉佩,我心頭一顫,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這是沈家的傳家寶。

沈姨母拿著玉佩笑的嘴都合不攏了,忙說好好好。

9.

沈煊告訴我,他要去長安,去赫赫有名的淵王府。

我沒有攔他,隻是把一直套在我脖子上的長命鎖送給了他,我用手語告訴他:“這個長命鎖護了我十四年的平安無恙,現在,我希望它能護你一輩子的平安。”

沈煊摸了摸我的頭說:“在揚州乖乖等我回來,這仇,我一個人報就行了,你什麼都不用管,我會辦完這件事就會來帶你回家的。”

我垂了眼眸。

可恨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啞巴,隻能讓沈煊一個人背負仇恨。

沈煊走後,沈姨母卻沒有如她答應的那樣好好待我,她隨意打發我,讓我去了洗衣房。

那些人欺負我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我洗衣盆裏的衣服常常堆積成山,一眼望不到天。

我日日漿洗衣服,雙手在冷水裏泡的生了凍瘡,凍瘡生了便是撓心肝般的癢。

洗衣房裏的小奴婢是沒有資格休息的。

最後凍瘡化膿,流了血,把主子的衣服弄臟了。

管事的姑姑用荊條抽我,我被抽的兩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我聽見我爹娘喊我說:“繡繡,你吃了這麼多苦,不要再堅持了,快到爹娘身邊來,爹娘想你了。”

沈伯母就在我娘旁邊,她張望了半天,最後嘟囔著說:“怎麼不見我家那臭小子,繡繡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他人又死哪去了?等我看見他了,我一定要狠狠的把他揍一頓!”

昔日的溫情畫麵再次浮現在我眼前。

當時隻道是尋常,如今卻是再怎麼也回不去了。

我嚎啕大哭,最後擦幹了淚水,我哽咽著說:“爹娘,我不走。我要陪著沈煊哥哥,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

我又對著沈伯母說:“伯母,您別打他,他一個人真的好苦啊,他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隻有在夢境中,我才能看見他們,我才能開口說話。

沈伯母和我娘說說笑笑的走遠了,我爹摸了摸花白的胡須,臉上浮現出欣慰之意,笑著誇我說:“好孩子。”

“你們都是好孩子。要是堅持不下去了,就回到爹娘身邊吧。”

10.

出事那日,下了好大的一場雨。

我被管事姑姑使喚著去給各院子送去漿洗好的衣裳。

那是一個黑漆漆的雨夜,大雨滂沱,雨聲蓋住了所有的聲音。

我剛拐進一條小路,一個渾身酒氣的男人突然出現將我抱在懷裏,他的手不安分的在我身上亂摸,我驚恐的推開了他,他卻是不死心的又撲了過來。

“小美人,你要是把爺伺候好了,爺賞你當個姨娘。”

那人嘿嘿的笑說。

他扒開了我的衣服,我驚恐的叫了出來,破碎的聲音從我喉嚨裏傳出來:“救......命。”

可這卻是偏院,四下無人,加上又下了大雨,我的呼救聲瞬間淹沒在這雨裏。

我想要將他推開,右手摸到了一塊石頭,我沒敢遲疑,用力就是往下一砸。

“賤人!你敢打老子?”男人凶狠的抬起右手,扇了我一巴掌。

我被這一巴掌打的嗡嗡作響,大腦一片空白,可本能反應告訴我,我要自救。

我伸出手,從頭上拔下了一根素銀釵子,我往他腹部用力一插,鮮血濺了我一臉。

黏膩的惡心。

我沒有遲疑,拔出釵子,又重重的往下插了下去。

男人驚恐的看著我,捂著血流不止的肚子,昏了過去。

我顫抖的用手拔出簪子,躲進了廢棄的柴房裏。

11.

四更天的時候,看門的王二打起了呼嚕,我悄悄的從後門溜了出去。

接著就是出城。

我昨晚刺傷的那個人是大公子的朋友,那是一個紈絝子弟,他仗著家裏在當地有些家產,便沉迷美色,暴虐成性。

如果被他抓到了,我不可能會活下去的。

為了保險起見,我將及腰的長發剪了,特地從花叢中走過,我對花粉過敏,臉上會起疹子,但並不嚴重,我隨身都帶了藥。

唯一慶幸的是,昨夜驚慌之時,我竟然恢複了說話的能力。

我還帶走了沈家的傳家寶。

沈姨母的寶貝多如牛毛,她並不鐘愛這塊玉,隨意丟棄在庫房裏,我便偷偷的去拿了出來。

這塊玉,對沈煊來說,至關重要。

連夜趕出城後,在路上遇到了一位老伯:“老伯,長安離著有多遠啊?”

老伯詫異的看我一眼:“長安?長安離著遠著呢,你得走上好幾個月才能到。”

“你一個姑娘家不好好在家待著,去長安幹什麼?”

我笑:“我去長安,是為了尋我夫君的。”

12.

我走了四個多月,一路上緊趕慢趕,終究是趕到了長安。

我問淵王府看門的大哥:“請問您,沈煊在王府裏嗎?”

那個人把我趕了出來,他看著我一臉嫌棄:“走走走,哪來的叫花子,我們這沒有叫這個名的人!”

我守在淵王府門口,一日兩日,總是見不到沈煊的人。

可他說了,他就在淵王府。

我冥冥之中也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就是覺得他在淵王府。

最後,我給了人牙子一點銀錢,讓他把我賣進了淵王府,成為廚房裏的一位不起眼的燒火丫頭。

我還是問嬤嬤:“嬤嬤,您真的沒有見過沈煊嗎?他八尺有餘,生的也白,左眼下有一顆淚痣,很好認的!”

王嬤嬤看著我搖了搖頭,她說:“傻孩子,在王府的人,哪有自己的名字呢?就算有,也會被改的。”

“就像你叫驚蟄,她叫穀雨一般。”

其實我早也猜到了這點,隻是我仍是不死心,期盼著有人跟王嬤嬤一樣既知道我叫薑繡,也知道我叫驚蟄。

王府很大,我隻是廚房裏的小丫頭,我沒辦法去一個院子一個院子的尋他。

沈煊,你在哪呢?

13.

我從來都不會想到,我和沈煊會是以這種方式見麵。

那時,我剛從廚房調去側妃娘娘的身邊,做了個二等丫鬟。

血濺梨花,狂風亂起。

那是淵王辦的一場圍獵宴,無數達官貴人聞名而來。

在他們眼裏,這不過是一場牲畜們的角鬥。

淵王喪心病狂的將他與其他二十餘人一同關進充滿豺狼虎豹的圍獵場。

沈煊既是獵物,也是圍獵者。

在漫天的梨花裏,他衣衫單薄,甚至有些破爛不堪。

但他的背挺得筆直,孤傲的漠視一切。

無論是人,亦或是那些冒著綠光的餓狼。

我站在側妃娘娘的身邊,用手拂去眼角的淚水。

在進京途中,我曾聽說,長安的皇族最愛看人和猛獸的搏擊,每隔半年便要舉辦一次,每一次,都會死傷無數人。

朝野上下無一不反對這種血腥的圍獵。

但皇族們從來不管,他們隻會以這種慘無人道的法子取樂。

視人命如草芥,毫無半分仁愛之心。

這樣的王,真的是我們百姓該愛戴的嗎?

14.

沈煊贏了,他像是不要命的一般去與那些猛獸廝殺拚搏。

最後,一劍封喉,取了黑熊的命。

他是魁首。

我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淵王從軟榻上起來,他看著沈煊拍手叫好,臉上不乏自得之意:“長驚,本王就知道沒有看錯你,下去領賞去吧。”

沈煊提劍朝著高座上的淵王行禮告退,他白皙的臉上沾上了點點血跡,神情淡然,分辨不出情緒。

我跟側妃娘娘的貼身丫鬟找了個由頭,也下去了。

我追著沈煊的蹤影,最後卻在一片竹林裏找到了他。

他抬眼對上我的視線。

明明有許多話想同他說,現在他人就在我麵前,我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所有的言語在此刻,比上我通紅的眼眶,都顯得蒼白無力。

竹聲蕭蕭,他背靠著一根粗壯的竹子,垂著頭,看上去很是頹廢:“繡繡,我是不是很可怕啊?”

沈煊抬起頭,嘴角勾起了一抹諷刺的弧度,他看著我啞聲說:“小啞巴,我嚇到你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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