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母親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我看見父親脫下了雪白的大褂,冷眼看著母親聲嘶力竭地哭喊。
“李明德!我給醫院打電話,你今天下午明明沒有手術。”
“你去哪了?為什麼不接電話?”
母親飽經滄桑的麵容,因為憤怒而顯得更加蒼老。
她已經七十三歲了。
前年腦梗發作,僥幸留下了一條命,卻也落下了腿腳不便的毛病。
複健兩年,見她走路沒什麼問題了,父親就讓她專心在家照顧我女兒。
母親吵著吵著,難受得流下淚來。
女兒今年上初一,有輕微的自閉。
平時做作業時遇到難題,總會大吵大鬧。
我和妻子離婚後,對女兒的感情也淡了,隻想把這個麻煩丟給母親。
“我一個人帶孫女去急診,輸液......欣怡難受得一直哭......”
“好不容易等她好些了,還要收拾房間、準備晚飯......你怎麼不體諒體諒我!”
“夠了!”
父親不耐煩地打斷:“我在醫院救死扶傷就輕鬆了嗎?你就是帶個孫女,有這麼委屈嗎?”
他轉身欲走,卻被母親一把拉住。
“你衣領上的粉底印是哪來的?”
母親的眼睛猛然睜大,緊緊揪著父親的領子。
“李明德,你給我說清楚,你今天到底跟誰在一起?”
我心裏“咯噔”一下。
要是被母親知道父親不接電話,是因為和實習小護士在一起......
我突然想起了父親對我說的話。
“長清,小秦今天情緒不太好,說不想上班。她一個小姑娘獨自回家不安全,我去送送她。”
我看著父親,陷入了沉思。
明明父親之前總是抱怨那個叫秦玥玥的實習小護士。
自從她來到心外科後,父親每天都會在飯桌上向母親抱怨。
說秦玥玥粗心大意,馬虎莽撞,是科室裏最讓人頭疼的護士。
“小秦雖然已經二十多歲了,但耍起小性子來比欣怡還厲害呢。”
父親見我走神,輕輕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看著笑容滿麵的父親,點了點頭:“好吧。”
母親遲遲得不到回答,摔碎了她珍藏多年的青花瓷。
父親這才解釋。
“長清做完一台手術已經是下午三點了,我帶他去食堂吃飯,手機忘在辦公室裏了。”
他裝作無所謂的扯了扯衣服。
“估計是查房時不小心蹭到哪個護士的臉了。”
父親笑了笑,上前想要安慰已經歇斯底裏的母親。
“長清也在醫院上班,我能背著他去哪呢?
“我這不也是為了工作嗎?
“你要是不信,問問長清。”
母親將目光投向我時,我還沒來得及躲避。
“是這樣嗎?長清。”
我點了點頭。
“對不起媽,讓您受累了。”
母親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
她身子搖晃了一下,甩開父親的手,疲憊地說:“我去看看欣怡。”
父親盯著衣領上的粉底印,露出了一絲微笑。
對著我豎起了大拇指。
我睡得很沉。
夢裏,一向嚴肅的父親,最近也變得輕鬆起來。
這都是因為新來的那個小護士。
父親會親切地拍秦護士的肩,叫她“小丫頭”。
會在秦護士撒嬌時,笑著為她整理護士帽。
今天交班的時候,秦護士送給父親一支進口鋼筆,還說下周要去動物園。
父親推開秦護士搭在他臂彎上的手,搖頭失笑。
“太孩子氣了,不去。”
可父親在回家的路上分明查看了動物園的地圖。
夢醒的時候,母親的身影突然出現。
她就坐在餐桌旁一邊給欣怡輔導功課,一邊關注著灶台上的藥。
母親年輕時優雅美麗。
但現在的她蒼老疲憊,像個幹癟的氣球。
而且因為得過腦梗,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僵硬。
“長清,幫媽拿一下藥盒。”
母親看著我睡眼朦朧地走出來,叫我。
我看著那沉甸甸的藥盒。
第一反應就是學著父親的樣子說:“我還要去醫院上班呢,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