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花落時
皇城大門被攻破那日,相愛了五年的鳳澤淵即刻與我恩斷義絕。
他是敵國質子,也是我的駙馬。
他在大周朝忍辱負重五年,終於熬出了頭。
他提刀斬斷了我母後的頭顱,又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鳳澤淵神色冷漠,如釋重負的跟我說:“南喬,今日我不殺你,但我希望永遠不會再見你。”
我點了點頭,看著屍橫遍野的金鑾殿,以及感受著我身體內早已浸入骨髓的劇毒,神色木然:
“嗯,永遠不會再見到了!”
1.
金鑾殿上,我揮起長刀,與鳳澤淵割袍斷義,從此以後再無瓜葛。
鳳澤淵冷峻的麵龐中雜著一絲難以置信。
在大周朝忍辱負重五年之久,我從見過他臉上露出過這般神情。
他雙眸冰冷的看著我。
“朕再給你一次機會,真要作此選擇嗎?!”
我慘然一笑,看著皇城外紛飛的大雪。
第一次和鳳澤淵相遇的時候,也是在大雪時節。
當時他正被囚禁在囚車中,衣著單薄,削瘦的身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我於心不忍,脫下裘皮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感激不已,即使在枷鎖的束縛下也掙紮著要向我拱手致謝。
那滑稽的動作引得旁人哄笑連連。
我卻覺得他十分有趣,甚至對他芳心暗許。
直到把他變成我的夫君才肯罷休。
不曾想,短短幾年時間,我們就走向了陌路。
收起思緒,我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我考慮得非常清楚了,今日我倆恩斷義絕,再無夫妻緣分!”
鳳澤淵還是不信。
他盯著我的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確定我所言非虛,他才默默點頭。
“南喬,你我曾夫妻一場,今日朕不殺你。”
“但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朕的眼前!朕,今生今世都不想再看見你。”
“好!”我木訥的答應下來。
呆在這屍橫遍野的金鑾殿,我早已心如死灰。
這裏有我母後的屍體,有我那些皇弟皇兄的屍體,也有大周的文武百官的屍體。
他們都是被鳳澤淵所殺!
如果......如果不是我和鳳澤淵相戀,想必他們也落不到這個地步吧?
我離開的時候。
兩人默契的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走出皇城,我看了看右手,掌心已快全部變黑。
我想起太醫說的話,這毒早已侵入骨髓,用不了多久時間就會毒發生亡。
我也沒有太過在意。
這毒已經伴隨了我太長時間,我早就已經能風輕雲淡的麵對。
轉過身瞥了一眼鳳澤淵的背影。
我心裏幽幽的想著,這也許是和他此生的最後一麵了吧!
畢竟,我已經時日無多了。
那邊的鳳澤淵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而是快步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的消失,也沒見他有過半點留戀。
我知道,他之所以這麼著急,就是為了去見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2.
我來到最疼愛我的祖母墓旁,哭得撕心裂肺。
要不是我恣意妄為,挑選一條毒蛇伴在身旁,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如今,讓我這麼淒慘的迎接生命最後的時光,也算是我罪有應得!
心灰意冷的離開了皇室陵園。
走在巷子裏,刺骨的寒冷讓我四肢都有些僵硬。
不得已,我隻好走向一旁的客棧暫避風雪,
剛邁進門內,我還沒來得及拂掉身上的雨雪,就被一個瓷碗狠狠的砸在了身上。
店家麵容憔悴,但砸碗的力度卻沒有半點減退。
他聲色俱厲的指著我說:“你這個掃把星,把整個大周的百姓都害苦了。”
我沒有防備,身形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老婦想向前攙扶我,卻被掌櫃的怒斥:“我倒要看看,今天究竟誰敢扶她!”
“若不是她,咱們大周怎麼會死那麼多平民百姓!”
“她這個時候還苟延殘喘!為了活命連大周朝的尊嚴都不要了!咱們要這樣的公主有什麼用!”
我撐著身旁的門框,緩緩站起身來,聲線吃力,但還是竭力平靜:
“對不起!我本隻想來躲躲雨雪,並不想給你們增添麻煩,我現在就走。”
正當我想轉身離開,鳳澤淵的士卒突然出現在這家客棧門口。
他們眼中帶著嗜血的光芒,一步步向我靠了過來,彷佛想要把我生吞活剝了一般。
我目光平靜的看著他們,悄然閉上了眼眸。
現在的我,早就不畏懼死亡。
死,對於我來說,或許才是脫離這無盡苦海的唯一辦法。
正當我以為我會解脫時,一名軍官卻及時站出來阻止:“皇上說,先饒南喬一條狗命。”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又用淫邪的眼神看向了店鋪裏的婦人:“不過,其他百姓......”
幾人眼神對視,紛紛露出邪笑。
我腦子裏緊繃的一根弦,在猝然之間斷裂。
我瘋了般撲過去,目眥欲裂一巴掌要扇到他臉上:“這些人都是尋常百姓,你們還算是人嗎?!”
視線模糊之間,我看錯了位置,一巴掌扇了個空。
人隨之栽到了地上,喉間腥甜,我連聲咳嗽,一口血嘔了出來。
雪地上染出了一片猩紅。
那名婦人嚇得驚叫出聲:“公主,你......你這是怎麼了!?”
我抬眸,他們都麵帶憐憫的看著我。
我無力的搖了搖腦袋,艱難吐出幾個字:“寒氣入體,並不礙事。”
那些士卒盯著我看了好幾秒後,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眼底沒有憐憫,反倒是浮起了一絲怪異的驚喜。
他轉身對身旁的士兵說:“快去彙報給皇上,說南喬罪婦,油盡燈枯,怕是沒有多少時日了。”
“皇上要知道這件喜事,肯定會大大有賞。”
“她要是死了,不僅保全了皇上的名聲,還解決了皇上的心頭大患。”
3.
我一顆心驟然提到嗓子眼,強撐著爬起來,想要阻止他們。
就在起身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想,鳳澤淵聽到這消息,想必也會很開心吧!
這幾年的夫妻之名,對於他來說,終究隻不過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罷了。
想著,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沒想到,鳳澤淵的聲音卻出現在了巷子口。
“她死不死的,與朕何幹!”
我自嘲的搖了搖頭。
鳳澤淵的反應果真是我想像的那樣呢!
士卒愣了一下,趕緊解釋:“皇上,南喬她可是吐了好大一口鮮血,一看就不是一般的病......”
鳳澤淵不耐煩到了極點,狠狠一揮衣袖,寒聲道:“她就算死了也與朕毫不相幹......”
剛說了一半,那邊一道柔和的女聲打斷了他的話。
“南喬公主不會有事吧?皇上,你還是去看看吧!”
我的心尖傳來一陣刺痛。
鳳澤淵嗤笑一聲:“想必又是她想出來的什麼把戲。”
這一次,他也沒有遲疑,轉身就走,更沒有回頭。
我突然感覺,無論身體還是心臟,乃至於靈魂有些麻木了。
我艱難的撐起身子,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
傍晚時分,天色逐漸變暗。
我踩著雪地,深一腳淺一腳,離開了熱鬧的市井。
寒意入骨,腦子裏嗡嗡直響,胃酸湧到嗓子眼,滿嘴都是苦澀。
正當我想找個地方歇腳,一名衣著華貴的年輕人帶著幾名家奴擋住了我的去路。
年輕人看著我一臉的譏諷,“南喬,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我起頭看著那名年輕人。
“你也想來踩我一腳嗎?”
來人正是鳳澤淵的族弟——鳳澤冥。
那個曾經跪在我麵前苦苦哀求我,說要代替鳳澤淵娶我的少年。
鳳澤冥滿臉戲謔:“當年你如此逼迫我族兄,今日自然要給你一點教訓。”
說罷,鳳澤冥大手一揮,那些家奴瞬間蜂擁而至。
如同雨點般的拳頭砸在我身上。
原本就已經油盡燈枯的我,已經無力反抗。
隻能任由他們肆意欺辱著。
慢慢的我的意識變得有些模糊。
神情恍惚之間,我好像看見了皇祖母在朝我招手。
她問我:“南喬,痛嗎?”
我看著皇祖母,鼻子一酸,奮力朝她懷裏撲了過去。
口中一腥,頓時又吐了一口鮮血。
眼前一黑,我就這樣栽倒在雪地中,陷入了昏迷。
最後的意識裏,我隱約聽到鳳澤冥說:“日後你若敢再接近我族兄,我定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