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兒愛喝純牛奶，我每次都去樓下便利店提一箱。

一箱七十五塊，我和老板娘默契十足，整個過程都不用說話。

有幾天，店裏換成了兼職的女大學生。

我掏錢後，她衝出店叫住我：

「姐，錢給多了，現在一箱隻要六十九塊。」

我露出苦笑，瞬間明白我以前被宰了。

我真心把老板娘當朋友，可她卻把我當提款機。

既然她不仁，可就別怪我不義。

1

女兒涵涵放學回家，又鬧著要喝純牛奶。

紙箱裏麵隻有一盒了。

我看著手上堆成山的工作，風風火火跑去樓下的便利店給她買。

老板娘今天不在，看店的是一個女大學生。

看她的樣子，像是剛來的。

我找到純牛奶放的位置，掃碼輸入數字七十五後，店裏響起聲音：

「某寶到賬七十五元。」

剛要走時，女大學生衝出來叫住我：「姐！你錢付多了，一箱隻要六十九，我把錢退給你。」

我頓時懵了。

以前老板娘在時，我都是付的七十五，一直都是這個價。

怎麼今天她不在，價格就下調了？

女大學生把我叫了進去，給我看了個小本子上的價位表。

純牛奶一欄，價格確實是六十九，看來已經下調很久了。

但仔細看，旁邊有個批注：張，七十五。

我死死盯著批注看，拳頭都捏緊了。

因為我就叫張娟，那個「張」指的就是我。

看來我是被殺熟了啊，虧我還在這裏買了一年。

我恨不得把老板娘的店砸了，可在學生麵前，我還是沒有當場發飆。

一個月後，老板娘回來了，可我早就不在她那裏買了，畢竟多走幾步路就是連鎖商超。

可路過她的店麵時，她卻衝出來，一把揪住我的衣服，唾沫星子都飛到了我的臉上：

「張娟，你什麼意思？」

「我們一家老小的，就靠這個店生活，不像你們整天坐辦公室的，有固定收入。你還占起我的便宜來了？」

「我告訴你，別怪我翻臉不認人，我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我不回來，你是不是想把店都砸了？」

2

她說話是個大嗓門，周圍的鄰居很快就把我們倆圍住。

王嬸了解後，多了一句嘴：

「張娟，咱們都是這裏的老住戶了，華嫂什麼人我們還不知道嗎？」

大夥管老板娘都叫華嫂。

「張娟，你是不知道，華嫂看我們在她店裏買的多，有時候還給我們送雞蛋嘞！」

「你這麼做可不厚道，還不快給人家道歉！」

我看著華嫂，不想把事情鬧大，隻是當著大家的麵冷冷說道：

「你們就當我和華嫂鬧掰了，以後我也不會在她那裏買東西了。」

家裏的女兒還等著我回去做飯呢。

那些錢，我就當給「狗」買了狗糧了。

晚上，女兒坐在床上抱著純牛奶，問我：

「媽媽，你喝不喝純牛奶，很好喝的！」

我靠在床上，看著癟下去的牛奶盒，不知道是哪一步錯了。

第一次去華嫂店裏時，她很熱情，親自幫我把牛奶搬下來。

雙手揩了揩褲腿，露出標誌性的笑容：

「七十五，歡迎下次再來。」

其實去商超也不是很遠，但我不想排隊，也是想照顧一下鄰裏生意。

後來每次去買時，都會去華嫂那裏。

她遠遠地看見我朝著這個方向走來，總會提前把牛奶提出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有時還會跟我說一些小區裏的趣事，讓我捧著肚子大笑。

可我沒想到，我和她之間的友誼，卻會被她利用。

想到這裏，我心裏很不是滋味。

有一句話說的很對，世界上發生的所有事，絕大部分都是圍繞著利益轉的。

不要試圖去同情別人，理解別人，更不要輕易走進一段關係。

3

自打我沒去華嫂的店裏後，她的生意差了很多。

雖然大夥都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心裏總是有個疙瘩。

流言一傳十，十傳百，大夥都說店裏一定有什麼事瞞著。

每天華嫂就坐在一把舊椅子上，看著人來人往，也不起身，隻是用眼神招呼著。

可很少有人願意進去。

我本以為擺脫了華嫂，可沒想到她卻主動找上了門。

某天下班回家，發現門口多了一道黑影，走進一看，是華嫂。

她佝僂著身子，手上還提著一箱純牛奶。

看見我來，深凹下去的雙眼裏忽然迸發出光芒。

「娟兒啊，你家丫頭純牛奶喝完了嗎？我掐著日子算，想來也差不多喝完了。」

她邊說著，邊伸出手想接過我手裏的東西。

我扒開她的手，沒搭理她，甚至有點討厭她主動上門的行為。

前腳邁進門後，我發現華嫂還沒走，一雙眼睛緊緊貼在門縫處，向裏麵看著。

我心裏被盯得發毛。

涵涵放下鉛筆，蹦蹦跳跳地來到我跟前問我：

「媽媽你終於下班了！家裏的牛奶快喝完了，你今天沒有帶嗎？」

我露出疲憊的笑，隻是說今天太忙，明天去買。

可涵涵的注意力明顯不在我這裏，而是在門口。

她三步並作兩步，將門緩緩拉開：

「華姨，你怎麼來了？手上的牛奶是給我買的嗎？」

涵涵一直叫她華姨。

我將涵涵拉至身後，眼神盯著她：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說的很清楚了，以後不會去你那兒了。」

華嫂抖著聲音，眼底閃過一絲晦澀：

「娟兒啊，之前雖然我們是鬧得不愉快，我跟你道歉。」

「你不是怕麻煩嗎？我今天特意上門送過來，至少得給我個麵子吧。」

看著她滿臉虛偽的笑容，我冷冷開口：

「華嫂，你非要我把話說明白嗎？」

「你不在店裏時，我問了學生，她說現在隻賣六十九！到底是誰占誰的便宜？」

「啊......我太久沒管這些了，對不起啊，不是故意的。」華嫂咳了兩聲，聲音斷斷續續。

她在騙人。

不是說靠著便利店生活嗎？對於這些商品的進價和定價自然是最熟悉的。

「華嫂，我連那個小本子都看見了，你還要狡辯？」

見被我拆穿，她也沒有特別生氣，隻是將手上提的牛奶放在地上，訕訕對我笑道：

「翠兒啊，你一個坐辦公室的，還舍不得這點錢？再說了，要是你去大型商超買，說不定還貴點......」

我沒接她話，隻是拿起掃帚對著他她臉，將她推出了門：

「我勸你別白費力氣了，一把年紀了，出了事我可不負責。」

在電梯口，她還朝涵涵揮了揮手，嘴角揚起笑容。

「涵涵，我們還會再見的。」

說完，便佝僂著身子走進電梯，消失在陰影裏，渾濁的目光卻落在涵涵身上。

我趕緊關上了門，連後背不禁感到發寒。

晚上，我告誡涵涵：

「最近媽媽事情有點多，一個人不要到處亂跑，有什麼事情也用電話手表第一時間跟我說好嗎？」

4

我沒想到，一個人的惡意可以這麼大。

那天下著小雨，路上堵車，等我趕到學校去接涵涵時，班主任說已經有人接了。

老公出差，我又才趕來，那到底是誰？

涵涵是個小饞嘴，很喜歡買路邊攤，我沿著攤位邊找邊喊，可還是連人影都沒看見。

最後還是一個眼熟的大娘告訴我：

「你是涵涵媽媽吧？有個老女人接涵涵走了......」

我二話沒說上了車，狂轟油門，路上還闖了幾個紅綠燈。

我隻想快點見到我的涵涵，見不到她，多待一秒對我來說都像是煎熬。

直到開到小區樓下時，我看見了涵涵。

她在華嫂的便利店，嘴裏還叼著袋牛奶。

華嫂將涵涵抱在懷裏，看她嘴角暈開的奶漬，露出極為滿意的笑容。

華嫂膝邊還有個小孫子，手上拿著電話手表把玩著，嘴裏說著：

「小女人，我都沒有，你憑什麼有？」

說著要伸手去打涵涵。

我渾身血液倒流，也顧不上打傘，狂奔到店裏搶過涵涵，吼道：

「你這是在幹什麼？想拿我女兒要挾我嗎？就為了幾箱純牛奶？」

我將女兒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所幸沒有發現什麼傷口。

華嫂也不說話，隻是笑眯眯的看著我。

我也沒多說，反手報了警。

女兒在我懷裏，視線瞥到我在按鍵，奶聲對我說道：

「媽媽你為什麼要報警？是出什麼事了嗎？華姨說今天她接我，還給我純牛奶喝呢。」

我看著女兒水靈靈的大眼睛，內心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要是我晚來一步，說不好真會發生什麼。

我把女兒先行送回去，自己折返回店內，擼起了袖子。

華嫂見狀，臉上終於露出了驚訝：

「娟兒啊，怎麼這麼大火氣？我這不是為你著想，替你接涵涵放學，你怎麼還有怪我的意思？」

「我還給涵涵喝了好幾袋純牛奶，我對她多好啊，你也是......」

沒等她說完，我毫不猶豫，用力給了她幾巴掌。

「你......你怎麼敢打我？我還沒見過有人敢打長輩的？」

「哎呦，哎呦！別打了別打了。」

直到民警來了，我才收手。

5

「你是張娟嗎？是你報的警吧。」

「你是說你一來她們就成這個樣子了？」

我點點頭，將情況都講給了民警。

華嫂抱著小孫子，兩人的臉上都有鮮紅巴掌印，兩臉幽怨地看著我。

小孫子垮著臉，對我大喊：

「就是這個壞女人！還打我，畜生！畜生!」

我揚起眉毛，臉上露出一絲不悅。

我從口袋裏摸出我女兒的電話手表，在他麵前晃了晃：

「小朋友，你家裏人沒教你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嗎？」

「嘴巴這麼臟，跟大人一起去廁所洗洗。」

小孫子被嚇得哇哇大叫，華嫂將他抱在懷裏，狠狠瞪我：

「你個賤東西！不要太過分！」

我輕笑了笑，隻是問民警：

「故意傷害他人未遂該怎麼處罰？」

沒等民警開口，華嫂慌亂說道：

「警官，我可對她女兒什麼都沒做。不至於判刑吧。」

「不至於。這次口頭警告。另加罰款八百，跟我回去做個筆錄。」

華嫂摸遍了褲兜，隻零零散散湊出五百元。

「警官，能不能少點......」

「你當這裏是菜市場啊？趕緊的。」

華嫂麵露難色，起身走進房間，從塑料袋裏翻出紅鈔票，不情不願地適交給警官。

小孫子哭得稀裏嘩啦：「奶奶你不要走！壞女人，憑什麼叫警察抓奶奶！」

我看著華嫂離去的背影，蹲下來笑著對小孫子說：

「阿姨實話告訴你，你奶奶就是個壞人！」

說完，我便往回屋裏走，留下小孫子在原地嗷嗷哭：「我不要當壞人的孩子！我不是小壞蛋！」

我很滿意。可就在此時，我卻接到了對門鄰居的電話：

「張娟，涵涵突然說肚子不舒服，都疼在地下打滾了！快送去醫院！」

幾小時後，涵涵躺在病床上，臉色虛弱。

看見我來，伸出小手拉拉我的衣袖，朝我露出慘白的笑容。

我的心臟一陣絞痛。

醫生說，是急性腸胃炎。

我驚得張大了嘴巴。

這丫頭在學校裏不愛吃飯，晚上唯一進肚的東西就是純牛奶。

肯定是牛奶的問題！

「涵涵，華嫂給你喝了幾袋？」

「五......五袋。對不起，媽媽，我知道錯了。」

我沒有怪她。

她還是個孩子，光憑一雙眼睛，怎麼分得清好壞？

後來有所好轉了，涵涵執意要去上學。

冷冰冰，充斥著消毒水的病房，誰也不願意多待一秒。

可腸胃一旦傷到，需要慢養。

在學校裏涵涵上吐下瀉，渾身難受。

我不想給老師造成麻煩，還是把涵涵帶回了家。

我的心裏比誰都要痛苦，當媽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

每個夜晚，我都會做噩夢。

有時半夜驚醒，朝樓下看去，能看到華嫂關店。

但她關店後，總是會站在樓下，陰森森地望著我們這個方向。

好像在說：

「張娟，你滿意了嗎？」

既然這樣，我不介意奉陪到底。

於是天一早，我就來到了華嫂的店麵，手裏還拿著個大喇叭。

6

我找了把椅子，站在上麵拿喇叭大喊：

「大家快幫我評評理啊！黑心店家，坑我錢財，害我女兒，大家不要被騙了！」

大早上的，圍觀的人特別多。

王嬸認出了我，給我買了杯豆漿，給我潤潤嗓子：

「張娟，發生啥事了？」

我哽咽道：

「姐，你知道華嫂是怎麼坑我的嗎？」

「六十九一箱的牛奶，她收我七十五！不是說錢的事兒，我照顧她生意，她倒好，想著法子，你說這氣不氣人！」

「前幾天我女兒喝了她店裏的牛奶，半夜得了急性腸胃炎，現在都還沒好。」

王嬸聽了，手裏的包子都不香了。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娟兒，這事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