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我蘇滿月是燕京候府世子顧鬆泉的心中月,掌中寶,就算無所出,也依舊被世子寵上天。
不納妾,無通房,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讓燕京無數貴女婦人對我羨慕又嫉妒。
然而這樣的日子我過了十年,一個抱著微微顯懷肚子的嬌怯婦人哭哭啼啼找上了門:“求夫人留我和孩兒一條性命吧!”
我卻是撫掌笑出了聲:“妙哉!”
…………
風雪一月,我帶著婢子去煙山賞梅。
這是我素來的習慣,一月風雪依舊寒冷,但隻有這時候的紅梅開得最豔。
可去煙山的途中卻是出了意外,馬車突然急急停下,讓我整個人晃動了一下。
我身邊的大侍女臘梅最是伶俐,當場就直接出了馬車罵道:“怎麼回事?傷了世子夫人,仔細你的皮!”
爭執聲混在風雪中,過了一會兒,臘梅青白著一張臉進來。
“喲,這是怎麼了,誰惹我們家臘梅姑娘生氣了?”
我調笑道,卻看到臘梅“噗通”一下跪了下來,死死低著頭:“夫人,夫人您出去看看吧。”
一個女子跪在了我的馬車前。
她容貌豔麗,挽著婦人發髻,大冷的天氣就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衣,白衣下是微微顯懷的肚子。
一見到我,她整個人“噗通”一聲跪下,開始不住地磕頭。
一月的地凍得梆硬,她死命地磕著頭,像是不要命一般,額頭上瞬間氤氳出一團血跡。
她喊道:“求夫人留我和孩兒一條性命吧!”
我的眼色一冷。
我身邊的另一個丫鬟白蘭嗬斥道。
“你這婦人好生無禮,你和你肚中孩兒又和我夫人有什麼關係?”
沒想到那婦人隻是一個勁的磕頭,顫顫巍巍的抬起頭,顫抖著聲音說道:“我,我,我我肚子中懷著的的孩子是顧鬆泉的。”
臘梅死死咬住嘴,白蘭一臉震撼地看著我。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地響起,不帶一絲情緒。
“來人啊,將這位夫人好生安置。”
出了這樣的事情,賞梅自然是進行不了的了。
我帶著一眾奴仆暫且安置在了煙山下的莊子裏。
一進入內室,臘梅和白蘭便一臉擔憂的看著我。
“夫人,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麼誤會?”白蘭年紀小,最是藏不住事,一臉憤慨。“世子爺那麼疼您,莫要讓某些不安好心的旁人鑽了空子。”
臘梅年紀長些,想的問題也遠些,她拉扯了一下白蘭製止了她的口不擇言。
“夫人,事已至此,先將此事查清了才是最好的。”
無怪乎我的兩個貼身奴婢會如此想道。我蘇滿月,嫁於當今侯府世子顧鬆泉已有十年,這十年來顧鬆泉對我可謂是含著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世人皆知,我是顧鬆泉的掌中月,心中寶。
就算成婚十年,我未為他生育下任何一個孩子也無法撼動我在侯府中的地位。
更何況顧鬆泉本人身份高貴,長相俊朗,性格溫和,這十年來從不納妾,屋中也無通房。
當初他與我成婚,曾經承諾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是信守承諾了,但是今日之事卻是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
我坐在椅子上,下人立馬為我端來溫好的熱茶,碧色的茶葉在白瓷杯裏麵沉沉浮浮,我說:“查。”
我手下的動作很快,不過半日關於這婦人的所有信息便用上好的竹製紙張謄寫好了送至我的手邊。
屋外寒天雪地,屋內溫暖如春,我的心卻是如外麵一般寒冷。
碩大的夜明珠照應著紙上的字,所有的信息在我麵前緩緩騰開,毫無保留。
這婦人名喚應娘,乃是燕山腳下一個村莊的豆腐娘子。三月之前,我的丈夫在京城新買了一間新的府邸金屋藏嬌,將應娘藏之屋內,還特意用了無數侍衛和婢女好生伺候著。
可不知為何今日這寒天雪地之日,這婦人竟然一人從京城回到煙山,孤身來到了我的馬車之前。
我閉了閉眼睛,隻覺得眼前所有的一切荒誕得很。之前建立在我身邊的世界開始崩塌,我覺得腦中一片眩暈。
良久,我揮了揮手。“把那個婦人給我帶過來。”
應娘很快就被帶到了我的跟前。
她依舊穿著那身單薄的白衣,看著楚楚可憐,但眼中卻帶著某種視死如歸的表情。
一進到屋內,她立馬給我行了個大禮,整個人將頭重重的砸在地上不再起來。
她再次堅定地重複了那一句話。
“求夫人留我和孩子一命。”
臘梅和白蘭站在我的身後怒目而視,因為沒有我的命令也沒說話,但是卻無比憤怒。她倆自然也得知了那些信息不可作假,也就是說這婦人的確是我夫君的金屋藏嬌的那個嬌。
之前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在此刻仿佛就是個笑話。
我抿了一口茶,並不說話。
應娘咬咬牙,再次狠狠磕下腦袋咚的一聲,聽得我牙酸。
“求夫人留我和孩兒一條性命吧!”
我笑了。
“你肚中孩兒竟然是我夫君的,那你豈不是去求我夫君更好?何必刻意來到我麵前,臟了我的眼。”
“怎麼,你莫不是以為我是個心軟慈善的夫人,會憑著你肚中的孩子就此讓你進府,好當上那後院的姨娘或者平妻?”
掌管後院十年,這世子夫人也並不是好當的。
我也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隻要我想,我便能隨意找一個由頭將她杖殺,連同肚子裏的那個孩子,我也能找個借口養在我的膝下,或者直接拋屍郊外直接讓野狼分屍,幹幹淨淨的,什麼線索都留不下。
我實在是不明白,誰給她的勇氣竟然敢求到我的麵前來。
“應娘無至於此。”
應娘抬起了頭,一雙美目灼灼盯著我,燈下看美人美人美如花,我不禁恍了神,心中暗歎一句果然貌美,怪不得我那夫君也就此移了心神。
“應娘有恨,我本是煙山腳下一名豆腐娘,家中貧困將我賣給我夫君,我夫君是個心善的,日日夜夜對著我好,我本來可以如此幸福快樂下去。”
“可是就是顧鬆泉!”
她咬牙切齒,毫不掩飾恨意。
“那個膚淺的男人,不過就是因為看上了我的美貌,設計我全家家破人亡,將我擄走,藏在京都的院子中,用無數侍衛看管著我。”
“我連想要為我那冤死的丈夫燒上一炷香,都走不出來。”
我拿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所以呢,你找到我,你以為我會幫你嗎?”
應娘卻笑了起來。
她抬頭看著我。
“不是你幫我,夫人,是我幫你啊。”
臘梅站了出來,罵道:“大膽愚婦,你可知你說的是什麼話?”
麵對臘梅的指責以及我審視的目光,應娘卻是不躲不避。
我微微一抬手,所有人立馬有序退下
“你說幫我,這是何意?”
應娘看著我:“因為這不是夫人您想要的生活。”
我笑出了聲,滿是嘲諷。“我乃當今侯府世子夫人,榮華富貴一生,夫君疼愛,萬千奴婢伺候,身份尊貴,你說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知道夫人您本是京城第一首富家的獨女,您嫁給顧鬆泉之後,的確有著榮華富貴生活,但是生活本來就是屬於您的。您嫁給他不過是為了保全自家的富貴財產,畢竟這可是好大一塊肥肉,誰都想要上來啃上一口。相比之下,清流拮據但有著爵位的侯府正是您的不二人選”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看著眼前侃侃而談的應娘。
她長得貌美,又看著柔柔弱弱,沒想到卻是個長腦子的。
應娘說得不錯。
當初五王奪嫡,若是誰得了我蘇家財產相助,這皇位自然是板上釘釘。
畢竟我蘇家可是京城第一首富,家中財產千萬。
但是我父母良善,不願意卷入皇家紛爭之中。
但就是因為如此,我們家的財產就像是一塊擺在砧板上的肥肉,沒有獵狗守著,誰會麵對一塊如此誘人的肥肉不想來咬上一口呢?
二皇子向我蘇家拋來了橄欖枝,但是我父母拒絕了。
一來二皇子性格陰翳,不為良君,二來我蘇家本就無意皇家紛爭。但是正是因為我父母的拒絕,遭到了心思歹毒的二皇子的記恨。他設計在一場生意之中將我父母死在了泥石流之下,家中萬千財產隻有我一個獨女把握。
為了護住這萬千財產,也為了報仇。
我將一半財產作為庇護交換交給三皇子助他登上皇位,之後,我帶著另一半財產作為嫁妝嫁給了顧鬆泉,也就是現在的侯府世子。
其實當初三皇子求娶於我,但是我心中明白,他對我的感情與其說是感情,不如說是看上了我背後的另一半財產。我若入後宮,不過是將這財產充入國庫。與其他三千佳麗每日爭取同一個男人的寵愛。
時光遲暮,色衰而愛馳。
沒有感情在後宮中,會活得特別艱難。
這不是我想要的。
但是嫁給顧鬆泉,我可以保留父母為我打下的半壁江山。更主要的是顧鬆泉家中清貧,雖然掛著侯府世子的爵位。卻有名無實,有貴而無富。
他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許諾更是合我心意。
最主要的是萬一有所決裂,憑借著當初對三皇子的恩情,我也有能力保全自我。
不得不說,眼前這個婦人看的真是清楚。
我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應娘跪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
我知道,這是我和她之間的拉扯。
良久我開了口。
“我如何保證你的忠心呢?”
應娘笑了起來。雙手緩緩摸上自己的肚子。
“因為夫人您需要一個孩子,至少是名義上有著與顧鬆泉血緣關係的孩子。”
“但是這孩子實際上是我丈夫的遺腹子。”
“這是我想要活下去的決心,也是對您來說萬無一失的把柄。”
我微微一笑,雙手鼓掌:“妙哉!”
我上前雙手親自扶起應娘,滿是關切。
“妹妹為何穿的如此單薄,莫不要凍壞了肚中孩子和自己,否則夫君當要心疼了,接下來的一切就請交給姐姐吧。”
應娘也是個妙人,立馬聽懂了我話中意思。
她乖順的低下頭,露出脆弱而雪白的一截脖頸。
“都聽姐姐的。”
雖然與應娘達成了某種合作。
但是我內心多疑,當下立馬就遣人派了不少暗衛去搜尋這件事情的真相。
我要確保她與我說的都是真的,是否有其他有所隱瞞的東西。
我輕輕拍了拍手,房梁上立馬悄無聲息地落下兩名黑衣暗衛。
這是我從娘家帶來的暗衛,總共十二人,當初父母特意挑選的,為我所用,忠心無二,能力也是,出挑得很。
我一聲令下,他們立馬去為我搜尋我想要的那些信息。
風雪第二日,所有的信息全部送到了我的手上。
果然與那應娘說的一般無二。
不僅如此,我還得到了不少新的信息。
比如我那位深情的丈夫,其實在外有不少小院裏養了不少美嬌娘。
下至青樓名妓,上至良家少婦,隻要他想要的,或憑借著自己的身份與富貴,或設計加害之後天神下凡般搭救,通通帶走養在了別院裏麵。
好一個皇帝的快活生活!
應娘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越是這樣,我越是厭惡曾經枕邊人披著人皮下的糜爛,讓我感覺內心翻騰起一股又一股的洶湧而至的惡心。
但就算如此,我依舊不放心,我喜歡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心的感覺,特別是現在這關鍵時刻。
我派人給應娘送去了兩瓶藥。
一瓶白瓷瓶讓她自己服用,每月一日來我這裏拿解藥,一瓶紅瓷瓶,讓她小心給顧鬆泉服下。
我這人就是眼中容不了任何一絲沙子。
當初嫁給顧鬆泉不過是下下之策,我本無意婚嫁,但他的確長了一副我喜歡的好樣貌,性情溫柔,對我又服帖。
所以我才願意伺候他的婆母,為他打理好後院,也願意拿出我的嫁妝,為這個清貧的侯府添上一些富貴。
但是相比較而言,他帶給我的遠不如我帶給他的多。
事到如今,他要做出此事,已經讓我厭煩。肮臟之人,那不如早早除去的好。
雪下了第二場的時候。
臘梅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帶著一身風雪氣。
“如何?”我問道。
臘梅點了點頭。“這應娘倒也是實誠的狠,竟然眼都不眨地就將那毒藥吞下。”
她與白蘭自小與我長大,我做什麼事情都不會瞞著她們,她自然是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笑了笑。
“那就好。”
“等風雪停了,便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