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笑木然的表情慢慢龜裂,片刻之後,猛然扭頭看向醫生,眼中從疑惑到希翼,再到震驚。
孩子?
她的孩子,不是沒了嗎?
疑惑之際,她聽到醫生說,“孩子還在,剛才是你丈夫吧,他似乎對你不好,要不然也不會讓你流這麼多次,子宮膜比紙都薄,所以我替你瞞了一會,也不知道,有沒有幫到你。”
溫笑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隨後心中驀然一軟,忍了許久的眼淚潸潸落了下來。
“謝謝。”
太好了,孩子還在,她的寶寶還在。
她從床上爬起來,不顧醫生的阻攔,跪在病床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謝謝她,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醫生歎息一聲,她能救人命,卻不能救心病,隻能將人送回病房,囑咐要注意休息。
謝過醫生,溫笑平躺在病床上,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嘴角含笑,眼角有幸福的淚湧出來,慢慢滑落,流至耳窩。
她摸了摸肚子。
喜極而泣。
從枕頭下麵摸出手機,打開微信界麵,點開置頂頭像,愣了片刻。
那是幼時的她,也是父親一直使用的頭像,這些年,她寄人籬下,每次難過的時候,都會給父親發語音。
八年過去,已經發了上千條語音。
雖然都是未讀,但她能傾訴的地方,隻有這裏。
在這世上,除了爸爸,沒人願意聽她在想什麼。
“爸爸,我又懷孕了,這次,我不能讓墨離殺了他,我要留下他,我想把這孩子生下來,等孩子大了,我就去找你,我們父女兩一起在地下為裴家人贖罪。”
打了保胎針,又開了幾盒藥之後,溫笑執意要離開醫院。
醫生沒辦法,隻能盡量叮囑,“回去好好臥床,一個月內,除了去衛生間,其他時間,盡量不要活動。”
溫笑道了謝,拿著藥離開醫院。
路過觀察室,陣陣歡笑從裏麵傳來。
“哥哥,醫生的話你聽到了,隻是一點心慌嘛,都說了是小事,你非要這麼著急,看把你緊張的,會都不開就來了。”
是裴雨寧的聲音,清脆透亮,很是歡喜。
“你的事,沒有小事,乖,回去好好躺著,修養好了再去上學。”
溫和耐心的叮囑,溫笑不用看臉,已經能想象到裴墨離嘴角的寵溺。
她自嘲一笑。
曾經,他也曾這樣疼過她。
隻是現在,換成了別人。
溫笑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酸澀壓下,轉身離開。
“溫笑。”裴雨寧看到她,聲音在身後響起,“你怎麼在這兒?”
溫笑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抱著裴雨寧的裴墨離。
溫笑的視線,在兩人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注意到裴墨離抱著裴雨寧的手後,很快收回,“我來看病。”
“你身體這麼好,也會生病啊,不像我,心臟不好,哥哥總得為我擔心。”裴雨寧說完,抱著裴墨離的脖子。
“哥,你快放我下來,溫笑不舒服,你陪她好了,我隻是心臟病,沒關係的。”
“自殺而已,不用管。”裴墨離淡然的眸,掃過溫笑纏著紗布的手腕,黑眸冷得像是能淬出毒來。
“啊!”裴雨寧驚叫一聲,似乎才發現溫笑手腕上的傷口,“哥,你快關心關心溫笑,她自殺就是想讓你多陪陪她,要不就白死了,你快去啊。”
“不用。”裴墨離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峻如鐵,看向溫笑,“真想死?醫院28樓跳下來,不用搶救。”
溫笑胸口被一團鬱結堵住,仿佛身處無處可逃的絕境裏,隻剩下無聲的自嘲和無助。
她抬頭,看著高不見頂的醫院大樓。
跳下去會是什麼樣子......
恍惚間,感覺到腹部一痛,搖了搖頭,向後退了一步,她該死,但不該連累孩子。
她的手在腹部前停留片刻,勾起一抹苦笑,“裴總說的對,未來有一天,我會考慮。”
裴雨寧看在眼裏,思緒一轉,揚高聲音,嗔怪道,“哥,你怎麼能這麼說,溫笑每次自殺都是鬧著玩的,又不可能真的死,你還認真了,是吧,溫笑。”
溫笑注意到裴墨離眼中的審視,解釋道,“不是,我原本真的打算......”
還未說完,就被裴墨離打斷,“等你死了,再跟我說這些。”
話落,裴墨離抱著裴雨寧走了。
溫笑立在原地,雨水淅淅瀝瀝的落下,濕了頭發。
想著自己還懷著孕,她去醫院商店買了把傘,小心翼翼的踩著雨水離開。
邁巴赫從地下車庫出來,司機老周一眼就看到了溫笑,也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紗布,忍不住再次開口詢問,“裴總,太太受了傷,要不要......”
話還未說完,就被裴墨離打斷,“開車!”
一個動不動就假自殺威脅他,靠苦肉計逼他原諒的人,不配與他同坐。
老陳歎息一聲,猶豫片刻後,開車離去。
車子從身邊駛過,沒有停留。
溫笑麵無表情的走過去,擔心擠公交會流更多血,她攔了輛出租,回了蘭園。
王媽見她回來,看了看時鐘,開始埋怨,“太太,三個多小時了你怎麼才回來,先生吩咐過,你出門不能超過一小時,這次你去了哪兒,做了什麼,給我說一聲,我好給先生彙報。”
溫笑心情本就低落,聽到這話,扭過頭,茫然的看向王媽。
她是照顧裴墨離長大的老人,在家裏,與其說是保姆,不如說是半個婆婆。
以往,溫笑每次出門,都要跟王媽打聲招呼,回來的時間也要卡點,超時了,會被記下來,晚上等著裴墨離盤問。
如今,有了孩子,她不希望未來,自己的寶寶和自己一樣,圈禁在此。
她告訴她,“自殺沒死成,在醫院搶救,裴墨離知道。”
說罷,她側身走進去。
王媽愕然了片刻,這才注意到她手腕滲血的紗布,看她離開,對她的背影喊了句,“太太,你別想著死,你們溫家,還欠裴家兩條命呢。”
溫笑頓住腳步,再次抬起的時候,如同千斤,緩步向前。
溫笑走後,王媽回到房間,關起門來,打了個電話,“小姐,溫笑她割腕了,沒死,你知道啊,孩子沒了啊,好,那個東西,還要不要繼續放,行,我明白了。”
溫笑的臥室在二樓,上樓左拐第一間,是整個蘭園最大的臥室,也是她和裴墨離的婚房。
將保胎藥藏在了衣櫃裏,她換了濕衣服,躺在床上。
迷迷糊糊間,竟睡了過去。
她睡的不安穩,噩夢連連,沒睡一會,震天響的關門聲,像是在耳邊炸開,將她驚醒。
她猛然睜開雙眼,和裴墨離鷹隼般的眸子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