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爸被櫃子砸死的那天，我才知道他的窩囊非他所願。

他是八十年代的第一批大學生，本該是山窩窩裏飛出的金鳳凰，卻被我們這個爛臭的家蹉跎了一生。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奶奶和媽媽對此毫無歉疚。

爸爸死後，奶奶高興得眉開眼笑。

「得虧我當年機警，高考讓他吃了三天加了瀉藥的餃子，報名前又讓你裝病砍了他的手，否則，哪有他做牛做馬養我們一輩子，臨死了還能再幫我們掙一筆橫財呢。」

我媽也一臉幸福地挽住了小舅舅的胳膊，對我弟弟招手。

「那個礙事鬼終於死了，這下我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光宗，過來，這才是你親爹！」

再睜眼，我回到了我爸高考前夕。

爸爸，你護了我大半輩子。這一次，換我來守護你！

得知我爸被櫃子砸傷的消息，我火速跟班主任請了假，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

我爸是八十年代第一批進城打工的人，本該有大好前程，但卻因為性格耿直不會來事兒，年近六十還是隻能做最底層朝不保夕的體力活掙錢。

這次，就是臨時接到任務，來幫客戶搬家。

現場，我爸正仰躺在一張簡易的擔架上，肩膀已經被壓碎成了一灘爛泥，肚子也被壓爆了，腸子流了出來，渾身鮮血混雜著塵土，血絲呼啦一大團，若不是胸膛還在微微起伏，我幾乎以為他已經死了。

我媽和奶奶跪趴在他的旁邊，哭天搶地。

「俊生啊，你可是我們家的頂梁柱啊，你要萬一有個好歹，放著我們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可怎麼活呀？」

我七歲的弟弟王光宗在旁邊舔棒棒糖，被我媽一把拽倒按在我爸的胸口上，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喊。王光宗掙紮著想爬起來，但他每動一下，我媽就擰他一把，疼到他渾身顫抖不敢動彈。

「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啊，俊生今天要是有個好歹，我們孤兒寡母的也不活了，我們陪著他，一起死在這喪良心的人家屋前，讓他們一輩子不得安寧......」

眼看著我爸出氣多進氣少，我急忙撲上前，使勁把我媽和我奶奶往起來拽。

「媽，奶奶，你們先起來，現在不是嚎哭的時候，咱先把我爸送去醫院救命要緊啊。」

我媽回頭一看是我，當下一個大耳刮子就扇過來了。

「去醫院？我不知道送你爸去醫院？」

「但現在這戶喪良心的人家不肯賠錢啊，我們就算去了醫院，交不起醫藥費也救不了你爸啊。」

我抬頭看向滿臉驚慌的主人家，她拚命擺手，著急得快哭了。

「我沒有不賠錢！王哥是為了幫我們搬家才受的傷，醫藥費我們肯定沒二話，但你們要二百萬，我們是真的賠不起啊。」

說著，那個女生也麵朝我們跪下，開始「咣咣」磕起了響頭。

「我求你們了，救護車已經來了，求你們先讓救護車把他送去醫院吧，錢的事我們慢慢商量！」

我奶奶惡狠狠地瞪著那個女生。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讓我們先把俊生送去醫院，你再一口咬定俊生是自己摔下來的，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我告訴你，你殺了我們家的頂梁柱，想推卸責任，沒那麼容易！」

2

我奶奶一席話，讓我瞬間醍醐灌頂！

這哪裏是怕沒錢幫我爸看病，這分明就是怕我爸死不了他們沒辦法要更多錢了！

我從路邊撿起一根胳膊粗的棍子，朝著我媽我奶奶我弟弟就橫掃了過去。

「讓開！都讓開！今天誰要敢阻止我救我爸，我就跟他拚命！」

我媽和我奶不設防，被我直接掃倒在了地上，哀嚎著衝我破口大罵。

「你個黑心肝的小賤人！你是想把全家拖進地獄啊你！你有這力氣，你不和我們一起對付外人，你來打你親媽親奶奶啊你......」

我對他們的咒罵充耳不聞，彎下腰就想來拎還哆哆嗦嗦趴在我爸胸前不敢動的王光宗。

我爸的嘴唇顫動著，似乎是努力想說什麼，我湊近他的嘴巴，聽到他艱難地發出氣音。

「福寶......小心後麵......爸爸......愛你......」

下一秒，我眼前一黑。

再次睜眼的時候，我已經躺到了家裏的土炕上，後腦勺一陣劇痛，伸手一摸，還有黏膩的血跡。

我也不驚訝，不動聲色地悄悄下床，準備去廚房舀碗水喝。

我爸傷得那麼重，這會兒他們應該正在醫院陪我爸呢吧？

結果我沒想到，門簾剛撩開一條縫，我就看到了讓自己瞳孔驟縮的一幕。

我的爸爸，那個老實巴交隻知道賺錢養家的爸爸，此刻腸穿肚爛了無生氣地躺在客廳的木板上，身上隻胡亂蓋了一塊臟的看不出顏色的破布。

而在爸爸腳邊的桌子上，正擺著一隻整雞，一大條魚，還有一大盆紅燒肉，我的媽媽奶奶舅舅和弟弟，正一人一碗白米飯，圍著小桌子吃得滿嘴流油。

要知道，我們家可是連過年都不會有這種規格的。

很明顯，他們在慶祝！

慶祝什麼？

慶祝我爸的死嗎？

我的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雙手緊握成拳，手心裏充滿了濕熱的黏膩感。

3

我正準備衝出去質問他們，卻陡然聽到了奶奶的聲音。

她看了躺著的爸爸一眼，眼神突然變得悠遠了起來。

「想當年啊，這陳俊生也是個有出息的，高考前吃了三天加了瀉藥的餃子都能考上大學，也幸虧你媽我機警，讓招娣在他上大學前裝瘋賣傻，假裝要砍死那個小討債鬼，陳俊生替她挨了兩刀錯過了報名時間，才能一輩子留在咱們這山窩窩，給我們一家當牛做馬，臨死了還能再幫咱們掙一筆橫財。」

聽著奶奶的話，我的頭腦轟的一聲就炸了。

似乎從我記事起，村裏的人就總在笑話我爸，笑話他為了讀書心甘情願給我媽做童養夫當上門女婿，結果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卻又沒去上，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窮折騰。

而村裏的大人也會因此嘲笑我，小孩會因此欺負我，我不敢衝媽媽奶奶嚷嚷，隻能衝爸爸撒氣。

每當那個時候，爸爸總會將暴怒的我圈在他瘦削的懷抱裏，一遍一遍撫摸著我的背幫我順氣，告訴我不生氣不委屈，是他沒出息拖累我了。

被欺負得最慘的一次，我一把掙開爸爸的懷抱，狠狠踹了他一腳跑開，嘴裏還大喊著。

「都是因為你這個窩囊廢我才會被村裏人看不起，才會被狗二蛋他們追著打追著罵的！」

「你這個廢物！你不是我爸爸！我恨你！」

那天，我哭著跑出了家門，獨自一個人在外麵跑了很遠很遠。

直到天黑了，樹木開始變得影影綽綽，風一吹就發出沙沙沙沙的聲響，我才害怕地蹲在路邊，警惕地看著四周，生怕哪裏突然衝出一隻野獸或者怪物，張開血盆大口就將我吞進肚子。

一隻野雞突然竄出，發出刺耳突兀的聲音，我緊繃的神經驟然斷裂，尖叫著往前逃命。

天太黑了，我看不清路，一下子栽到了草叢裏，藤蔓纏住了我的腿，越掙紮越爬不起來，我以為是有一隻鬼手在拽我，害怕得放聲大哭。

爸爸就是這時候趕到的，像天神般把我從鬼手裏救出，溫柔地攬進了他的懷裏。

「福寶不怕，爸爸來了，爸爸會擋住所有妖魔鬼怪，永遠保護福寶的......」

半夜驚醒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感覺頭痛得厲害，眼睛也睜不開，隱約聽到奶奶說，「你看家家戶戶的，誰家給女孩治病了？本來就是個討債鬼，死了就是她命裏該絕！」

之後，我就感覺自己的身體騰空了，爸爸背著我去了村東頭的老醫生那，但老醫生嫌爸爸沒錢，不願意幫我治病，爸爸跪下求他都沒鬆口。

爸爸沒辦法，一個人背著我走了一整夜，天快亮才到鎮醫院大門口。

一看到醫生，爸爸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一邊磕頭一邊哭，求他們救救我，說他隻有我了。

爸爸的頭磕破了，腳也磨破了，最後有一個老醫生看不下去，借錢給爸爸交了治療費，才救回我的小命。

我醒來之後，醫生告訴我說，幸虧我有個好爸爸，要不是他送來得及時，我那次很可能會被燒死，就算運氣好也會被燒傻。

4

因為爸爸救了我一命，而我是個知恩圖報的小孩，所以從那之後，我就原諒了他沒去上大學的事。

但我從沒想過，爸爸竟然是因為我才上不了大學的！！！

客廳裏，舅舅討好地給奶奶加了一隻雞腿。

「要不說咱媽厲害呢？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說的就是咱媽這樣的。」

我媽也一臉幸福地挽住了小舅舅的胳膊。

「那個礙事鬼終於死了，這下我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來，光宗，快叫爹！」

王光宗毫不抗拒地乖乖巧巧喊了一聲「爹」，明顯早就知道王耀祖才是他親爹的事了。

王耀祖摟著我媽，在她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我現在兒子有了，過兩年你再給我添個女兒，人生贏家，不過如此！」

眼看著他們一家笑得花枝亂顫一臉神往，我終於忍不住了，從房間裏撈出一把柄上有樹瘤的砍柴刀，氣勢洶洶地衝了出去。

「我去你媽的人生贏家！你現在，先給我死去吧！」

奶奶拍案而起，指著王耀祖命令。

「反了你了王來睇！你這是翅膀硬了要翻天啊？」

「把她抓住綁了，明天就給村東口瘸腿老漢送去，拿回十萬彩禮給光宗蓋新房。」

我聽不清他們說什麼，滿腦子都是爸爸被壓碎的肩膀，擠爆的腸子，揮舞著砍柴刀哢哢亂殺。

手起刀飛，老太婆的耳朵被削掉一隻，捂著傷口吱哇亂叫！

「殺人了！殺人了！快弄死她！」

盡管我已經很努力了，但我到底隻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所以，在削掉老太婆一隻耳朵，王耀祖三根半截手指之後，我的砍柴刀被奪了過去。

下一秒，我的脖子一涼，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忽高忽低地蹦了兩下，陷入黑暗。

......

再睜眼，奶奶正站在鍋前拿著一隻大鐵勺攪拌，媽媽在灶間燒火。

「媽，你說萬一陳俊生明天真考上大學了，跑去外地不要咱們了咋辦？」

奶奶把鐵勺往鍋裏一擲，從兜裏摸出一個小紙包，將裏麵的粉末盡數抖摟在了旁邊的碗裏，冷笑著說。

「他敢！有我老婆子在，孫猴兒就永遠別想翻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5

我錯愕地拍了自己的臉一巴掌，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變得小了許多，連帶著力氣也小了好多。

我看著眼前的場景，聯想到媽媽和奶奶剛剛的話。

我這是重生了？還重生到了我爸高考前夕？

發愣間，奶奶已經給碗裏盛了滿滿一大碗餃子，舅舅剛好進來廚房，伸手就想端走。

「媽，這麼滿肯定是給我乘的吧？我端走了啊。」

奶奶一筷子敲在舅舅手上。

「加了料的也想吃？怎麼不饞死你呢？」

舅舅桀桀怪笑，奶奶瞪了他一眼，朝我招呼。

「傻愣著幹啥呢？還不趕緊把餃子給你爸端過去？」

我瞬間兩耳轟鳴。

我記得她說過，前世高考前，她給爸爸吃了三天加了瀉藥的餃子。所以那碗加了料的餃子，竟然是我親手端給爸爸的嗎？

我前世竟然還唾棄爸爸蠢，第一天不知道就算了，第二天第三天明明知道加了料還吃，人家不害他害誰？

原來，竟然是我！

我的心裏一陣苦澀，眼眶忍不住濕潤起來。

於是，在奶奶的巴掌落下之前，我擦了擦眼淚，乖巧地捧起了碗。

「奶奶，我這就把餃子給爸爸端過去，我會告訴他，這是奶奶特意給他煮的，讓他考上大學好好孝敬奶奶。」

奶奶破天荒地摸了摸我的腦袋，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來睇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但轉頭，我就捧著那碗餃子顫顫巍巍地出門，全倒進了鄰居大黃狗的碗裏。

那條大黃狗，上學的時候老跟他的主人狗二蛋一起咬我褲腿，撕我作業，都不是好狗！

倒完餃子，我特意捧著空碗去了爸爸的書房。

說是書房，其實不過是牛棚旁邊用幾根木樁一塊破布撐起來的一個小隔間。

裏麵放了一張裂了好幾條縫的隻有三條腿的小木桌，桌上點著一支蠟燭，年輕版的爸爸正握著一根鉛筆，埋頭在紙上寫寫畫畫。

察覺到有人來，他不悅地皺起眉頭，看到是我後又迅速綻放出大大的笑容，他一把將我抱到了膝蓋上，看到我紅紅的眼睛後，又趕緊把我放回地上，拉著我上下左右前前後後轉著圈的查看，語氣關切又急切。

「怎麼了福寶？奶奶又打你了？打哪了？疼不疼？」

6

自從我長大後，已經很多年，爸爸沒有靠我這麼近，用這麼關切的語氣跟我說過話了。

記憶中，他總是遠遠地看著我，被我發現後就會慌亂地別開視線，即使我偶爾去找他說話，他也總是搓著雙手不敢直視我，嘴裏說著，「福寶長大了，懂得比爸爸多了，爸爸很高興，爸爸先去忙了......」

眼淚奪眶而出，我爸慌了，手忙腳亂地給我擦眼淚。

「福寶別怕，等爸爸考上大學，就能掙很多很多錢，爸爸會帶我的福寶去過好日子......」

爸爸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一種幾乎要形成實質的堅定與希冀，與記憶裏畏縮怯懦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

我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淚，掙開爸爸的懷抱，將那隻乘餃子的空碗「哐」一聲放到爸爸的書桌上。

「奶奶說你高考辛苦了給你煮了餃子，但我覺得餃子那麼好的東西你根本不配吃，所以我都替你吃了！如果奶奶問起來，你記得說全是你吃的！」

爸爸麵露驚愕。

「一碗餃子？你都吃了？」

我有點心虛，隨口扯的謊忘了考慮現實因素，但這種時候，打死我都不能認。

我脖子一梗。

「是。沒吃完的我都喂狗了。」

說完，沒看爸爸的表情，我扭頭就走。

既然前世，爸爸能心甘情願吃完我送的加了藥的餃子，還為了我傷了手放棄了讀大學，那說明，真正絆住爸爸腳步的，從來不是媽媽和奶奶，而是我。

我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親手斬斷自己這根枷鎖。

第二天爸爸高考的時候，媽媽和奶奶破天荒地沒有下地幹活，帶著我一起去考場外麵等爸爸。

七月份的太陽很毒，我被曬得汗流浹背，渾身火燒一樣難受，但我不敢喊累不敢喊苦，雙眼緊張地盯著考場大門，生怕看到中途出來的爸爸。

直到考試鈴響，爸爸滿麵春風地從考場裏走出來，我才鬆了口氣。

爸爸說，第一場考試很順利，題目他基本都會，媽媽和奶奶麵上恭賀，但轉身就臭了臉。

當天晚上，我聽到奶奶和媽媽在廚房咬耳朵。

「他今天怎麼一點事都沒有？是不是昨天的藥下得太輕了？」

奶奶一臉憤恨，掏出兩包藥放到碗裏使勁攪拌。

「村頭老王說了，這兩包藥下去，別說是人了，就算是頭牛，也保管它拉得站都站不起來！我看他明天還怎麼得意！」

嗯，沒關係！我會故技重施！

第三天的時候，我奶奶捏著藥包左看右看，左聞右聞，眉頭擰得跟個麻繩一樣。

「我昨晚明明都加雙份料了，他今天怎麼還考得那麼順利？不行，今天這碗餃子你親自給他送，務必看到他吃完再離開。」

7

這下完了！

餃子到了媽媽的手上，我就做不了手腳了。

我急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

突然間，我靈機一動，回臥室找了床薄被子裹在身上，假裝唱大戲，晃晃悠悠地出門，然後等到媽媽把餃子放到爸爸麵前，親切地給爸爸遞上筷子的時候，我一個猛子衝上前，假裝踩上被子腳下不穩，徑直撞上了爸爸的書桌。

三條腿的桌子本就不穩，被我這一撞，直接倒了，爸爸的書本散到地上，餃子碗也碎了，餃子掉了一地。

媽媽心疼地咒罵，揪著我的耳朵掄起蒲扇大的巴掌就想打我，我放聲尖叫哭喊。

爸爸心疼地將我護進懷裏。

「孩子也是不小心的，你別打她，餃子掉地上沒事，我撿起來吹吹還能吃。」

聞言，媽媽打我的動作停止了，我的尖叫聲也停止了。

下一秒，趁著媽媽不注意，我順勢往地上一躺，一邊打滾一邊尖叫。

「殺人了！殺人了！我媽要打死我了......」

我媽氣得肝疼，抓起旁邊的鋤頭就往我身上掄。

我爸一把揪住了鋤頭柄，狠狠一拽扔在了地上，臉上是我從沒見過的冷厲。

「她才四歲！你這一鋤頭下去是想要她的命嗎？」

我媽也嚇了一跳，跌在地上連哭喊都忘了。

而我，緊緊抱著我爸的大腿，鼻涕眼淚使勁往他身上蹭。

「爸爸，我好害怕，你帶我走吧，我不想再在這個家待了......」

我爸抱起我，深深看了我媽一眼，大踏步出了院門。

如果我沒猜錯，今天這麼一鬧，我媽和我奶奶很快就能猜出來，前兩天的餃子都是我動的手腳，等他們反應過來，別說我爸了，我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爸爸帶我去了學校，趁著門衛不注意，我們悄悄閃身進了一間空教室，蜷縮在幾張桌子拚成的簡易床上湊合了一整夜。

天亮後，爸爸不放心我一個人待在外麵，又翻牆出去幫我買了兩個包子，一杯豆漿，將我藏在了操場角落。

8

或許是知道已經沒有破壞機會了，這次媽媽和奶奶都沒有來考場看爸爸考試。

我的心裏緊張又興奮。

一直到爸爸考完，滿麵春風地從考場走出，我才像一隻急於歸巢的小兔，箭一樣衝向爸爸的懷抱。

而爸爸也哈哈大笑，抓著我的腋窩將我高舉過頭頂，讓我騎在他的脖子上。

爸爸托著我開心地轉圈，聲音欣喜到顫抖。

「福寶，你知道嗎？爸爸感覺特別好，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好！爸爸一定能考上好大學，帶我的福寶去過好日子！」

我也開心地抱著爸爸的腦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

爸爸，這一次，我一定要讓你如願去上大學！

回家後，爸爸為了哄媽媽和奶奶開心，讓他們不懲罰我偷吃餃子的過錯，去城裏做工掙錢了。

而我，因為沒了爸爸保護，每天天不亮就被媽媽支出門去地裏拔草，天黑了才能回家吃飯，媽媽和奶奶，就待在家裏洗衣做飯掃屋子，以及伺候我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家的舅舅。

這天傍晚，我幹完活回家，因為又渴又累，就沒喊人準備直接去廚房舀水喝。

結果，門簾還沒撩開，就聽到了我媽唉聲歎氣的聲音。

「這下可咋整呀，我跟俊生那些同窗打聽過，俊生這次考得特別好，大學估計十拿九穩了。等他出了咱們這個山溝溝，看多了外麵的那些美女，肯定就看不上咱們這個家不想回來了。」

我奶奶用火鉗捅了我媽一下，我媽被燙得「哎喲」一聲。

「要不怎麼說你是個死腦筋呢？他能考上大學不代表他能讀上大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