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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泣血海棠泣血
花卷

第一卷

皇帝生性風流,貴妃為了投他所好,常趁夜深時將貌美官眷送到龍床上。

幾日過後,再逼她們喝下毒酒,由我這個婢女將屍體扔出宮。

今夜,貴妃又挑中了探花郎的妻子。

灌她一碗紅花,再狠狠踩上她懷有身孕的腹部。

「孩子留著隻會掃陛下的興致,你這賤人若不想牽連全家,就乖乖閉嘴忍著。」

同樣的話,貴妃五年前也曾說過。

而那一晚,我的親姐姐咬舌自盡了。

……

頌華宮裏的血腥氣重得駭人。

被貴妃踩在腳下的霍琳琅掙紮痛呼,一襲月白衣裙盡被身下鮮血染紅。

一個時辰前,她還是新科探花蕭遠寧之妻。

陪他參加宮宴,接受貴妃賞賜,引來無數豔羨。

此時此刻,卻被高貴妃請到宮裏,捱著無盡折磨。

而無論霍琳琅如何呼救,她那向來體貼入微的丈夫也隻是在旁看著。

麵如冠玉,神色冷漠。

「遠寧,救救我,這可是我們的親骨肉啊...」

見妻子慘叫,蕭遠寧的眉心輕輕顫動。

「琳琅,這是你的福分,且忍忍吧。」

高貴妃見狀,巧笑倩兮地摸了把蕭遠寧的臉,仿佛他隻是自己掌心的一隻貓兒。

「怎麼,探花郎心疼了?」

「當初將她的畫像獻上時,本宮看你可積極主動得很呢。」

南楚皇帝慕容謹生性風流,卻總覺得送入宮的秀女青澀無趣。

高貴妃最擅討他歡心,於是偶爾舉辦宴會,專邀些小門戶出身的官眷前來,一一挑選。

這些女子都是外地人,夫君的官職均不高,在京都毫無根基。

高貴妃以家族性命脅迫,她們隻能就範,趁夜被送上龍床。

待幾天後皇帝膩了,就是她們的死期,無論怎麼求情,也隻能換來高貴妃的一杯毒酒。

她們的夫君更是不敢聲張,無非默默收下頌華宮的金銀,將醜事憋進肚子裏。

但霍琳琅的情況不同,她本不在受邀之列。

蕭遠寧卻為了巴結高貴妃,親自將妻子的畫像奉上。

「臣妻美貌,隻是已懷有三個月身孕,望娘娘費心調教。」

此刻,望著高貴妃,他的眼裏也隻有殷切的笑意。

「區區一個婦人,臣怎會心疼。」

「但求她盡心伺候陛下,為娘娘分憂才好。」

這番對話落在霍琳琅耳中,如同驚雷。

「蕭遠寧,我是你的妻,懷有你的骨肉,你怎能如此無情無義?!」

她淒厲地哭喊著,伸出手要去拽蕭遠寧的衣角,卻被我及時攔下。

「娘娘,還是由奴婢先將她帶下去關幾天。」

「待身子養好了,才能侍寢。」

折騰了好一會,高貴妃也有些倦怠了,懶懶地瞥了我一眼。

「也好,若這賤人還冥頑不靈,你就替本宮解決了她。」

「早死晚死,反正都要死的。」

寢殿一開,秋風刺骨。

我帶著霍琳琅一路離開,那些小宮女則埋頭刷洗著地麵蜿蜒的血跡。

手腳熟練,眼神麻木。

對這宮內的人間慘事,她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西南角的廢殿陰冷偏僻,適合拋屍。

殿後有條小路通向宮郊荒墳,我曾在夜深時將被高貴妃毒死的官眷運出去。

無聲無息,不被察覺。

被帶進廢殿後,霍琳琅麵色慘白,一把攥住我的手。

「霜華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好嗎?」

「他已經五個月大,聽得見胎動了...」

說著,她慌忙將身上的錢袋玉佩都拽下來塞給我,眼裏殘留著一絲不肯認輸的希望。

這張臉肖似姐姐,看著她,我的心時隔經年後驀地一痛。

我本名宋虞,是江陵太守的次女,和姐姐宋陵並非一母同胞。

她是大夫人所生,而我娘隻是個婢女,生下我就撒手人寰。

爹和大夫人嫌我瘦得像隻病貓,說眼看也養不大,不如丟到外麵。

可大我六歲的姐姐不肯,將我抱在懷裏哄個不停。

「我來照顧妹妹,一定讓她健健康康得長大。」

所有人都以為姐姐童言無忌,卻沒想到我真在她的照顧下,一點點地長了起來。

隻是仿佛天生不懂情感,見誰都冷冷地不笑,隻扒著姐姐的袖角不肯放。

宋府的人對我指指點點,說我是纏人的討債鬼,別影響了姐姐的運道才好。

姐姐卻斥責了她們,並且將我抱在膝蓋上,溫柔地遞給我一塊糖。

「姐姐最喜歡阿虞了,每次看到阿虞都好開心,所以啊,阿虞一定是姐姐的小福星。」

長姐如母,我記憶中的全部溫暖都是姐姐給的。

我多麼希望自己真的是福星,可以帶給姐姐幸運,讓她遠離災禍。

可天意殘忍,卻帶來了她的死訊。

那是姐姐遠嫁京城的第三年,上一封寄來的家書還寫著她懷了身孕,令全家歡喜。

下一封信卻是旁人代寫,說姐姐在貴妃舉辦的宮宴飲酒過多,墜河而亡。

她那剛當上京縣丞的夫君也在幾日後辭官,於回鄉途中被土匪殺害。

孕婦怎會喝酒,又為何一人獨行於河旁?

人人都看得出事有蹊蹺,可偏偏不敢多問。

我爹生性怯弱,甚至不許大夫人放聲哭泣。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從此以後這個家都不許再提陵兒的事。」

我卻一心要求個明白,趁夜騎馬趕赴京城,改名換姓進了宮。

從一個低階的浣衣局婢女,步步走到了高貴妃身邊。

也因此知道了令姐姐身死的皇室秘辛。

那天夜裏,懷有三個月身孕的姐姐也是被高貴妃請進頌華宮,被逼著喝下紅花。

可她不願侍寢,也不想一昧惹怒高貴妃,牽連家人。

屈辱交加之下,她咬舌自盡了。

時光流轉,如今舊事上演,我將止血藥和白綾都遞到霍琳琅手上。

「那碗紅花藥量很重,你的孩子已經救不回了。」

「現在擺在你麵前的路有兩條,一是等待侍寢後喝下毒酒,埋骨荒地。」

「二是自縊在此,一了百了。」

「你自己來選。」

這晚,霍琳琅含淚靠坐在廢殿的角落直到天亮,眼神空洞,仿如一夜間滄桑。

待到晨曦光芒照進殿內,她才緩緩走到我麵前跪下,仰起淚痕幹涸的臉。

「霜華姑娘,我想選擇第三條路。」

「蕭遠寧負我,高貴妃害我,我要為自己和我可憐的孩子討回公道。」

「若姑娘肯幫我,有朝一日報得了仇,我定以性命報答。」

霍琳琅的父親曾是遊擊將軍,隻是後來戰死疆場,以致霍氏家道中落。

如今在霍琳琅身上,我看到了幾分不屈的骨氣。

將她扶起身,我告訴她不必以命相酬。

「如今我助你,也是助我自己。」

畢竟我們都有著相同的仇人,和相似的仇恨。

接下來的幾天,霍琳琅按時服藥,身體漸好。

我將一副自己臨摹的畫像交給她,她看到後麵露驚異。

「這女子為何與我如此相像?」

畫中女子是裕陵侯之女秦素,與皇帝青梅竹馬,本該入宮為後,卻在16歲時意外病逝。

她死後不久,裕陵候也卷入一起大案,滿門抄斬。

時日久了,遍地權貴的京都已無人記得這女子。

可有一日我去禦書房,替高貴妃送糕點給皇帝,卻無意瞥見他凝視著此畫,眼底頗有悲哀和留戀。

也是在那一瞬,我豁然明白。

高貴妃送去伺候皇帝的官眷,眉眼間都有幾分像秦素。

她明白皇帝的喜好,自然清楚他心裏有誰。

隻是若挑些和秦素相像的秀女,萬一哪個受寵,又有家世傍身,日後難免不成心腹大患。

不如找些小官的妻室供皇帝一樂,幾日後處理了屍身,既討好皇帝,也不影響自身地位。

可謂兩全其美。

我將秦素的事告訴霍琳琅,讓她學著這畫中女子的一顰一笑。

比起我姐姐,霍琳琅和秦素更是有七分相像,若刻意模仿,簡直如孿生姐妹。

之後,我又在她的手臂內側刺上一朵春日海棠,要她侍寢時展露在皇帝眼前。

曾在浣衣局時,為了打探消息,我常幫幾位積年病弱的老嚒嚒作活。

後來入頌華宮當差後,也時不時去看望她們。

天長地久,她們與我親近,也講起了宮內的舊聞,稱皇帝之所以最喜海棠,是因為秦素的緣故。

「那秦小姐生得貌美,手臂內側有還有朵海棠花胎記,曾被讚是花神投胎。」

「陛下登基幾年從未封後,約莫是念她至深。」

「若她當初入宮,及時規勸陛下,陛下如今也不會如此...唉...」

老人們麵麵相覷,之後是欲言又止的歎息。

她們大概都覺得如果秦素活著,皇帝也不會縱情聲色,放任高太尉把持前朝,任由高貴妃禍亂後宮。

可我卻覺得,若秦素活著,隻會迎來一出新的悲劇。

所謂的思念,不過是皇帝對舊日情愫的執著,也是他為自己墮落尋找的借口。

此般情深,活人向來無福消受。

三天後的夜裏,我奉高貴妃之命,將霍琳琅送去侍寢。

頌華宮側殿內有一條密道,直通向皇帝所在的玉安殿,藏得十分隱蔽。

按照慣例,這些官眷侍寢後都要立刻從密道折返,我則等在其中負責接應。

桌上共放著兩碗藥,一碗是避子湯,一碗是砒霜,也是高貴妃的意思。

「若是這些女子在規定時辰內折返,就讓她們喝下避子湯藥。」

「若有誰妄想癡纏陛下,遲了許久,就讓她們喝下砒霜,死了幹淨。」

高貴妃自以為萬無一失,再加上未曾有人膽敢壞過規矩,於是便將心放在了肚子裏。

可一夜過去,霍琳琅並未返回密道。

清晨時那扇暗門才打開,出現在我麵前的是皇帝身邊的內侍小安子。

他淡淡一笑,意味深長。

「陛下難得有興致,想與蕭夫人共進早膳。」

「還請霜華姑娘回稟貴妃娘娘,就說人稍晚些再送回頌華宮去。」

暗門再度關上的瞬間,我聽到一陣女子的柔聲嬌嗔。

再之後,便是男子低沉愉悅的笑意。

想也知道一牆之隔必是芙蓉帳暖,春色無邊。

如我所料,霍琳琅果然成功留在了皇帝的寢殿。

然而這邊廂柔情纏綿,那邊廂是貴妃一怒。

聽了我的稟告,高貴妃一巴掌扇得我偏過臉去。

瀉火之後,又不安地攥緊了手心的帕子。

「這個不知死活的賤人,之前在本宮這裝得三貞九烈,轉頭就去勾引陛下。」

「本宮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幾斤幾兩。」

「霜華,帶上一盒陛下喜歡的芙蓉酥,陪本宮去玉安殿。」

我垂首聽命,右臉頰火辣辣地疼痛,心裏卻舒坦得很。

隻怕這位貴妃娘娘很快又要怒火中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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