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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毒花雙生毒花
花卷

第一章

我的鎮國長公主母親死了。

頭七剛過,父親帶著他養在外麵的女人和私生女回家。

住我娘的府邸,花我娘的嫁妝,背地裏還搬弄我的是非。

“你娘已經死了,你往後還得靠著我這個爹才能嫁個好人家。”

我那以前唯唯諾諾的爹終於翻身做了主人。

下一秒,一根金釵洞穿了他的太陽穴,濺了我一身血。

臨死之前,他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站在我身邊的人。

那是他的私生女。

……

我娘的頭七剛過。

翟氏和那個叫宋若若的女孩子就由一頂小轎接進了長公主府。

府上還在辦著白事,她們娘倆一個穿的比一個鮮豔。

弱柳扶風,楚楚動人。

我爹宋浮風笑著讓我給那個女人奉茶,說這是你小媽和妹妹,往後在公主府裏都是一家人了。

翟氏嗔怒地錘了錘他的胸口,說她身份卑賤,不配作為郡主的我給她奉茶。

女人嬌弱地倚在宋浮風的胸口,宋若若亦是嬌怯地躲在父母身後。

他們像一家人,我像凶神惡煞的外人。

“方才進宮,陛下已經下旨,若若將封為慶城縣主,你是縣主的娘親,又是她的庶母,給你奉茶合情合理。”

他剛剛從宮裏出來,把我娘守了一輩子的鷹符上呈了朝廷。

用我娘的全部心血換來了外室和私生女的榮耀。

我麵無表情地打翻了那盞茶,滾燙的茶水潑向了我那寡情好色的宋浮風。

宋浮風大怒,素日裏溫良和煦的麵具被驟然撕毀,露出了狠毒尖刻的嘴臉。

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了我的臉上,我鬢上的素花素釵散落一地,他罵我不忠不孝不友不悌,和我娘一樣的討人厭。

不愧是讀書人,罵人的花樣都層出不窮的。

我被他下令關進了柴房,身上郡主的服飾全被剝下。

我娘留下的管事嬤嬤上前阻攔,被宋浮風趕出了府。

那對母女住進了我娘為我修的長菁閣,那本來應該是送給我的及笄之禮。

更遑論我娘的嫁妝,更是被宋浮風流水式地送到了翟氏母女手裏。

柴房很黑很小,隻有一扇小窗,需要我踮著腳才能看到外麵的一點點景象,新喪不到三月,長公主府已經看不出白事的痕跡,隻剩下更換女主人後的烈火烹油繁花如錦。

那日柴房的門被推開,我被驟然的光亮刺得眯了眯眼,才辨清了來人。

是那位美若嬌花的宋若若小姐。

她遞給我了一個錦匣,匣子裏全是宋浮風賞給她的那些我娘留下的珍寶。

宋若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

“我對郡主毫無惡意,求郡主救我!”

她看出來了——

我過得淒淒慘慘,是故意的。

宋浮風是個外強中幹、自滿淺薄的蠢材,但宋若若不是。

我娘是盛朝第一位鎮國長公主,統領鎮北軍多年,立下赫赫戰功。

這些年朝廷局勢穩定,年幼的帝王也已弱冠,她也一直被朝廷所忌憚。

但天子再如何忌憚,也不會允許旁人將自己親姐的臉麵踩在腳底下。

尤其是被一個卑賤的寒門子弟,一個青樓歌妓,還有一個養在外麵的私生女。

所以宋浮風過得越好,這烈火烹油的繁華消散地越快。

早在翟氏母女入府那日,我就命人在京中散布長公主駙馬私養外室、不敬發妻、虐待嫡女的傳聞。

那天唐嬤嬤也被趕出了府,想來由她口述的八卦更是精彩紛呈。

此刻,恐怕外麵已經流言如沸,皇家的裏子麵子都被踩得稀碎破爛。

我看著眼前把頭埋到最低的宋若若,笑著對她說道:“那你應該勸著他更放肆一點。屆時長公主府會護佑你們母女。”

再放肆一點,皇室就會忍不住殺了他。

“好。”

從我把茶潑向宋浮風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經清楚仇恨的目標。

是這個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將我們三個女人的命運聯結在了一起。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宋若若走了,我把我娘的那些珠寶都插回了她的鬢間。

我像我娘喜歡勁裝窄袖,她像她娘美得嬌柔脫俗。

我還是住在柴房裏,隻不過有了宋若若的打點,消息比平日裏來得靈通些。

聽說,宋浮風見天的邀請狐朋狗友來府裏喝酒吃肉,從前我娘還在的時候,他倒是沒法擺這種闊氣。

翟氏有一把動人的好嗓子,唱起來讓人魂牽夢繞,而喝酒又少不了絲竹樂聲助興。

而我因為一直關在柴房裏,錯過了許多京中貴女的筵席。

直到那日我聽到皇太後突然駕臨長公主府,而宋浮風還因為喝了酒酣睡,我就知道我的目標快要達成了。

皇太後把我從柴房裏救出來,把我摟在懷裏喊著心肝。

老太太老當益壯,看著匆匆趕來的宋浮風狠狠地給了他一杖。

當晚皇宮裏的聖旨就下了來,大意是宋浮風除去一切官銜虛職,貶為庶人。宋若若慶城縣主的封號被奪,我被封為昌平公主,長公主府的一切房屋田契直接由我繼承。

但宋浮風賴在長公主府不願意走,說他是我的父親,我有贍養他的義務。

長公主府華美富麗,他一個沒什麼本事的讀書人,上哪裏去找這樣的富貴溫柔鄉呢。

“你娘已經死了,你往後還得靠著我這個爹才能嫁個好人家。”

“你以為沒有我,你能守住這樣的家產嗎?你娘都守不住,所以才嫁給了我,再怎麼尊貴的女人嘛都還是需要男人的!”

……

我看著眼前毫無形象、近乎撒潑打滾的男人,突然想到我娘端和長公主。

我娘戎馬一生,為盛朝守護黎民疆土,所以百姓敬愛夾道擁護。宋浮風這樣的草包,實在配不上閃閃發光的她。

我摸上了我的鬢發,她留給我的孔雀翎金釵鋒利異常,我在柴房磨了好幾個月,洞穿人腦袋上最柔軟地方的太陽穴,易如反掌。

我感受到腦漿、鮮血那種新鮮的觸感。

手驀地有些軟,一隻纖長秀氣的手扶住了我,將金釵更深地送了進去。

是宋若若。

宋浮風沒有了氣息,隻是還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向來乖巧嫻靜的小女兒。

我看向了宋若若,那一刻四目相對的同時,我們彼此都明白,我們都不是什麼善良可憐的嬌花。

我們長著刺,淬了毒。

“郡主,我想成為最尊貴的女人。”

“巧了,我也還有帳沒有算清。”

我娘死得很突然,向來身子強健的她,居然在短短幾天就撒手人寰。

等我從越中快馬兼程趕回來,就已經是在皇帝親自到場主持的葬禮上,甚至沒有讓我見最後一麵。

這很反常。

所以我在下葬當天就悄悄命人開棺重新驗屍,經驗豐富的仵作告訴我,她中了毒,是一種來自西域頗為珍貴罕見的毒。

這毒,來自西域黃龍的牙。

——那是貢品,是用來製我皇帝舅舅丹丸的一味藥。

妝飾華美的宋若若出席了平寧郡主的賞花詩會,在我的暗中安排下。

同樣參與賞花詩會的,還有瑞王蕭承煦。

他是皇七子,母親是征西將軍府的嫡女,如今的貴妃陳氏。

宋若若一身月白水碧長衫,襯得人溫婉多情,在宴席上一手好琴更是技驚四座,當然也引得蕭承煦的親睞。

當晚,來自瑞王的賞賜流水似地送到了長公主府,迫不及待地向心愛的姑娘示好求愛。

宋若若的確沒有讓我失望。

“我一直以為殿下會直接把我送進宮,畢竟這才是最直接的方式。”宋若若對送來的珍貴器物興致缺缺,但是看著我的眼睛卻在灼灼發亮。

她像一頭美麗但野心勃勃的豹子。

我娘想出克敵辦法的時候也會這樣。

露出一些世俗認為不應在女人臉上出現的狡黠、自得和野心。

我發笑,能坐在最高鳳座上的女人能是什麼善茬,更何況最尊貴的女人從來不僅僅指皇後。

皇後又怎麼樣?還不是最尊貴男人旁邊一具端莊溫順的掛飾。

尊貴如我母親,最後還不是死於一些男人的陰謀,還要在死後被男人踐踏尊嚴。

我笑著看向宋若若:

“做繼後有什麼趣味,要做就做一個無能帝王的賢明皇後,而這個帝王我們自己選不好嗎?”

而好色無能卻又野心勃勃的蕭承煦,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小舅舅,你害怕我母親篡位,那你害怕你的兒子謀反嗎?

兄妹、父子,不都是骨肉血親,誰又比誰更放心呢?

“聽起來,這個計劃要等很久。”宋若若說道。

如今座上帝王正當盛年,等他辭世或退位,的確還有很多個十年。

但就連我們都不想等,何況那些虎視眈眈的皇子們呢?

“其實,很快的。”

隻要找對方法、拿捏人心。

我把我常用的鞭子從袖口拿了出來,壓在了蕭承煦送來的一堆珍寶上,對宋若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如今朝中以兩位成年皇子的爭鬥最為直接,一個是皇後所出的太子,一個是貴妃所出的瑞王。

太子的確文治武功都在瑞王之上,如今太子一黨鋒芒漸盛,貴妃母族極力想保全瑞王卻也無計可施,駐守西域的征西軍已經隱隱有異動……

但是人沒有被逼到絕境,就不會舍得拋棄理智變成猛獸。

而我,就是要讓蕭承煦輸得一無所有,然後再奮起反擊。

征西軍兵強馬壯,作為征西大將軍的外孫,他有絕境重生的本錢,而我無比期待著那一天。

所以如今,我要給太子陣營再加一把火。

因此我們姐妹,注定要決裂作為我們各自的投名狀。

“鞭子太長,殿下親自動手吧。”宋若若把鞭子送到了我的手中。

粗糙的鞭子帶著破空的嘯叫,落在宋若若的身上,嬌嫩的肌膚上顯出一條條紅痕,看起來頗為可怖。

“你應該知道我其實在利用你。”我說道。

宋若若指了指臉,示意我對著她的臉再來一鞭,她也笑著說道:

“其實我也在利用殿下呢,隻要達成目的不就好了嗎?”

宋若若比我心狠,她非說我打得太輕了,不像是真的,讓我再補幾鞭子。

我罵她傻,拿出特製的藥水,那藥水能讓傷口看起來血淋淋,跟真的一樣十分唬人。

“再打就破相了,到時候看蕭承煦還要不要你。”我給她塗著藥水。

宋若若卻忽然大笑,她素日裏都秀氣溫和,我竟不知她還能笑得這麼清脆張揚。

“殿下與長公主真像。”她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

宋若若指著公主府的花圃,那裏豎起的柵欄能從外麵窺見鬱鬱蔥蔥的長公主府一角。

她講起了她的故事:

“其實長公主殿下知道我娘和我的存在,甚至在宋浮風不想管我們的時候給我們送來了救命的銀錢還有藥。進府那日的穿著打扮也不是我們的本心,是宋浮風要求的。”

“我娘一開始不知道宋浮風是長公主駙馬,等到她知道的時候我已經三歲了。我娘說沒道理一個守護百姓的公主要被爛人蒙蔽,所以她帶我來找長公主殿下,希望能贖罪。就是在這裏,我第一次看到殿下和您,當時她在教您用鞭子,青樓裏是見不到這樣的女子的。”

“長公主見了我們,她很生氣,但她沒有哭沒有鬧,她甚至在安慰因為自責痛哭的我娘,她說她知道不是我們的錯。”

我似乎記得,小時候爹娘還算恩愛,就是從某一個時刻之後,他們的關係降至冰點。

“我見過青樓裏太多因為情郎或哭或笑的女人,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宋若若淡淡地說道。

“我要讓別人因為我哭,因為我笑。”

盡管臉上還掛著傷,但是她像一株生於沼澤但是堅決向上的鳳鳶花,豔麗無匹。

“祝你成功。”我向她伸出了手。

宋若若回握我的那一刻,她問我道:“殿下說的帳,是否指的是長公主去世另有隱情。”

在此之前,她與我隻是互相利用,我從未打算告知我那有些異想天開的謀算。

但是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我第一次直麵內心深處的害怕——一個剛剛及笄享受已故母親的蔭封的孤女,卻要麵對殘酷的皇權,前路如何尚未可知。

或許會淒慘地死去,所擁有的富貴如一片雲煙消散。

我和宋若若,像黑夜裏的兩隻小獸,有著相似的野心與害怕。

當晚,宋若若母女就被我連人帶行囊地“趕”出了長公主府。

探子來報說,瑞王府的一頂小轎悄悄地把她接入了王府,就連翟氏也給安排了居所。

後來聽說宋若若沒幾天就成了瑞王最受寵的姬妾。

因為她喜歡賞蓮,瑞王便為了她重修府裏的蓮池、重新移植各樣蓮花。

因為她隨口指了織金錦,於是快馬加鞭就為了博美人一笑。

更有甚者,還遣散了幾位宋若若不喜的姬妾,隻為了哄她高興。

我這個妹妹,建築勾了瑞王的魂呢。

上好的把柄就這麼送到了我的手裏。

隻不過光我知道可沒用,這個消息可得順順當當地傳到了太子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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