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許嘉言的第三年,私生飯潛進我的公寓裏。
粘在開關上的倒刺,兜頭被澆了滿頭的死老鼠,被蛇咬了一口的手背。
鮮血染紅了我的手機後蓋,我顫著手給他打電話說我害怕。
包廂的音樂聲,女人的嬌笑呻吟聲順著他的聲音爬進我的耳朵裏。
“阿嬈,可是我現在真的很忙。”
短促的掛斷聲響起,我終於死心。
可是後來我再也不纏著他了,他卻攥著我的手腕卑微地求我回頭看他一眼。
……
新劇殺青的最後一天,我的公寓被私生飯發現。
他們找了最黑心的鎖匠打開了我的家門。
燈泡早就被卸下,開關上用膠水粘滿了倒刺,打開門卻是兜頭的一箱死老鼠。
我尖叫一聲摸著黑去拿鞋櫃上的手電筒,手上光滑的觸感幾乎讓我尖叫出聲。
手臂上一陣刺痛,我手忙腳亂的打開手電筒和一條小蛇打了個照麵。
我後退兩步利落地轉身把門關上,顫著手拔下120。
我的助理皎皎還沒有走遠,看見我滿身狼狽地退出來她驚了一跳。
“嬈姐,你這是怎麼了?你被蛇咬了?!”
她尖叫出聲從頭上扯下皮筋緊緊的勒住我的傷口。
“嬈姐,不知道這蛇有沒有毒,你不會死吧?都怪我,我就該陪你進家門的。”
去醫院的路上她緊緊地挨在我身邊,眼淚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個不停。
我抬起另一隻被倒刺紮過的手摸摸她的頭,“說的什麼傻話,這蛇估計是沒毒的,我福大命大暫時還死不了。”
真要是有毒的蛇,我這會估計已經躺在公寓的地上等死了。
一直亮著的手電筒幾乎快要耗盡手機的最後一絲電量。
我一遍一遍地摁下那一串熟悉的號碼,無人接聽。
我這次還是先服軟了。
一個星期前,我意外在劇組外撞破他摟著另一個小明星調情。
當天我就賭氣拖著箱子搬回了自己的原來住的小公寓裏。
搬出來的第一天他就給我打了電話,他讓我聽話別鬧脾氣。
我是鬧脾氣麼?根本不是,我是吃醋!
他不肯給我一個解釋,我也不願意回去。
許嘉言對女人的耐心實在是有限,一通電話是他留給我最後的體麵。
他再也沒給我打過電話,就這麼冷著我,等著我向他低頭服軟。
我有點後悔自己一時賭氣,被蛇咬的那一瞬間我害怕嗎?
我怕得要死!
我怕死,怕那蛇有劇毒,更怕連他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漫長的等待和無數個電話我終於聽見了他的聲音。
“哪位?”
我不自禁地握緊了手機,哽咽出聲,“阿言,我有點害怕,我現在……”
“秦嬈,我現在有點忙,如果不是有大事的話你最好還是不要打擾我。”
他那邊很亂,打麻將的胡牌聲,女人的嬌笑呻吟聲混雜在一起。
“許先生,再不認真打你可就要輸了哦——”
女人的聲音透過聽筒落在我耳朵裏格外地刺耳。
我熟悉這個聲音,是那天在劇組外的那個小明星。
這就是他的很忙。
我有一瞬間的怔愣,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掛斷了電話。
短促的電話掛斷聲和救護車的聲音交雜在一起。
這樣嘈雜的環境裏,我卻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我無力的靠在救護車的車壁上,手機的最後一格電量耗光。
這一刻,我終於對許嘉言徹底死心。
我想,這會是我最後一次給許嘉言打電話,也是最後一次,向他服軟。
我被助理領著去了醫院,打血清,處理手上的傷口。
年輕的醫生衝著我挑挑眉,“秦小姐運氣真好,在家裏都能碰到烏梢蛇。”
“好在這蛇沒毒,住院觀察一晚上就能出院了。”
他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亮亮的眼睛。
我看不清他的長相,卻靠著他別在胸前的工作牌記住了他的名字。
江嶼白。
比起他的名字,我更訝異於他一眼就認出我的眼力,畢竟從進醫院起我臉上的口罩就沒摘下來過。
輕聲說了句謝謝,我疲憊地閉上眼睛。
因為情況緊急保密工作做的不太好,不少粉絲知道了我在家被蛇咬的消息。
為了讓粉絲安心,原本半個月後的新劇提前半個月開拍預熱。
考慮我的手臂剛剛受傷,劇組特意給我騰了間房出來讓我休息。
我經紀人姚姐連夜從雲城飛回來,親眼看見我沒事才終於送了口氣。
“還好那蛇是沒毒的,嬈嬈,你的保密工作一向做的不錯,這次怎麼連公寓都讓黑粉找到了。”
“這幾天你沒再住在那附近吧?”
我扯起唇,眉眼彎了彎,“我又不傻,這會還上趕著送去給人當活靶子。”
她慶幸地拍拍自己的胸口,“那就好。”
“好好休息,這幾天剛開機可能會比較忙……”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而後拍拍我的肩膀湊在我耳邊低聲一句,“許先生來了。”
“好好聊。”
她自覺地關上門出去,背後的視線盯得我汗毛倒起,我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整理好表情轉身。
這房子已經有些年頭,屋裏的燈泡已經是很多年前的款式,算不上晃眼。
許嘉言的臉有一半埋在陰影裏,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隻有猩紅的火光在他的手裏忽明忽亮,良久,我聽見他哂笑一聲開口。
“過來,給我抱一下。”
我又想起那天站在劇組外他抱著那個小明星吻得難舍難分的樣子。
胃裏一陣翻騰,我站在原地沒動,“我不想過去,要是沒事的話,我想先休息。”
他不耐的輕嘖一聲,摁滅手上的煙三步作兩步向我走過來輕輕擁住我。
“本事不大,脾氣不小。”
他滾燙的大掌勾起我的腰,迫使我和他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
“不想見我?躲著我?”
“小沒良心的,這些日子為了找你我連著好幾天沒睡好覺了,你要補償我。”
他不知道連著瘋玩了幾晚上,是該沒睡好覺。
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明明知道除了禦景園的別墅,我在京市隻有那一套小公寓能住。
可他卻說為了找我連覺都睡不好,荒謬!
昨晚上過後我就把他拉進了黑名單,他說忙,那我就不妨礙他忙。
可是他總該有點自知之明,我不打擾他和別的女人調情,他也不應該像狗皮膏藥一樣糾纏著我不放。
就像現在一樣。
“前兩天晚上那些人太吵了,我根本沒聽清你在說什麼,是我不對。”
“我給你道歉。”
“還好那些人沒喪心病狂到放有毒的蛇在你家裏,秦嬈,我早就說過你不適合當明星。”
“這次他們放的是沒毒的,下次呢?下下次呢?”
“阿嬈,我不能接受這種結果,你知道的,我不能沒有你。”
許是這次真的被嚇到了,他頭一次紆尊降貴軟著聲音給我解釋。
他修長的手指在我的頸後摩挲,眼裏翻湧著化不開的情欲。
我離開別墅七天他沒能找到我,我被私生飯放蛇咬的消息他隻需要一天就能知道。
不,或許還不需要一天。
他隨隨便便的一句不適合就能輕易抹殺掉我對演戲的熱愛和努力。
他從來都不關心我想要的東西,更別提,我的夢想。
做他的金絲雀不用努力也能享一輩子清福,可是我更想先做我自己。
做秦嬈。
我微微後退兩步和他拉開些距離,一開口聲音卻沙啞得不像話。
“許嘉言,我們斷了吧。”
他摩挲著我後頸的手驟然用力,攬在我腰上的手力氣大得要把我的腰折斷一樣。
“秦嬈,不要和我耍小脾氣。”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不會一直遷就我,我知道。
“又看上哪個本子你,我讓人遞到你麵前來。”
記不清他是第多少次說這句話,他總是覺得我弄這麼一出是因為我對他有所求。
“但是你知道,我給女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當然知道,因為從前每一次的冷戰,吵架都是以我的服軟,求和收場。
可是這次,我不想再服軟,也不想再向他低頭。
“許嘉言,你不是非我不可。”
我抬頭對上他黑沉沉的眸子,壓在心頭的大石驟然被移開,我心裏輕鬆不少。
他攥著我的手腕切齒道,“可你是非我不可,你以為沒有我你能拿到這麼好的資源?”
“沒了我,你的經紀公司能把你當寶貝一樣供著。”
“秦嬈,你實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說點好聽的哄哄我,我可以假裝沒聽見你剛剛說的話。”
他氣得不輕卻還是強忍著怒意開口。
我以前不是沒想過離開他,可是我總想著我們這段關係或許還能有轉圜的餘地。
或許有一天我能站在和他一樣的高度,勢均力敵的愛情是我一直所向往的。
可是我現在才發現,我錯了。
從頭到尾,許嘉言看我和看他外麵養的那些小明星,小模特沒什麼區別。
我一點一點從他懷裏擠出來,抬頭對上他幾欲噴火的眼睛,一字一句開口,“我秦嬈從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從當初答應和他在一起到現在決定和他一拍兩散,每一件事,都是我在無數個深夜裏輾轉反側做出的決定。
“好好好,你清高!你今後最好不要求到我麵前來!”
巨大的拍門聲在我耳邊響起,這扇有些年頭的木門險些要被他拍廢。
姚姐一臉的欲言又止,嘴唇蠕動一番最後還是開口,“秦嬈,你之後的路,不會好走。”
“你要提前做好思想準備。”
我知道,許嘉言是個小心眼的男人,我先提出分手下了他的麵子,他不會讓我好過。
隻是我沒想到,他比我想的更狠。
因為神秘資本介入,我手裏的這個女主本子被臨時換成女三。
不僅是這部劇,連姚姐早就談好的幾個本子也全部臨時換了人。
有相熟的導演說起來隻覺得可惜,“別說是我,現在哪個導演敢讓秦嬈演啊。”
“要不你讓秦嬈和那位說說,沒必要自斷自己在娛樂圈的生路啊。”
神秘資本是誰,不言而喻。
“嬈嬈姐,怎麼會這樣,這部劇的女主不是早就定好了嗎?定妝照,劇照,開工儀式,什麼都準備好了啊。”
“他們這是把我們當傻子耍啊!再說了觀眾也不會買他的單啊!”
我垂下眸子靜靜地翻看著手裏新送來的女三劇本,開口打斷她的抱怨,“別說了,我會好好演的。”
她有點生氣最後還是忍不住嘀嘀咕咕抱怨了兩句,“可是嬈嬈姐你本來就是想用這部劇來衝今年的最佳女主角的。”
“也不知道許先生這是又抽了什麼風。”
......
我很快見到了這次被新換上的女主角,當初在劇組外被許嘉言摟著的那個小明星。
那天晚上我聽見的也是她的聲音。
開機第一天,許嘉言親自開車送她進組,導演組上上下下都得看著這位祖宗的臉色行事。
即使我早知道許嘉言不是長情的人,可是親眼看到他摟著別的女人時,我心裏仍然忍不住刺痛一下。
他摟著陳雨歡從我麵前走過連半個眼風都沒留給我,從女主被換到許嘉言高調送陳雨歡進組。
明眼人都知道,我和許嘉言鬧翻了。
陳雨歡,現在是他的新歡。
此後的好幾天,陳雨歡總是有意無意地找我的茬,就連當初劇組特意找來給我休息的場地也被用來做了陳雨歡的化妝間。
我蹲在角落裏啃著麵包,一點一點地琢磨這劇本。
“秦嬈,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窩囊,一個陳雨歡都能站在你頭上拉屎撒尿了。”
我順著聲音仰起臉看她,陽光在她的周身踱上一層淡淡的金邊。
“思甜,好久不見。”
我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到她,也沒想到她會是這部劇的特別出演。
她掀開我的袖子,在看到上麵整齊地排列著兩個牙印時陡然愣住。
“秦嬈,還好你丫的福大命大,不然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我第一次見到江思甜時也是在劇組,那時候我也是劇組裏的女三號。
但她是女主。
或許痛苦的事情總是更加刻骨銘心。
我已經記不清為什麼能和她成為朋友,可是我仍然記得那天滂沱大雨我們大吵一架。
她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出國深造。
隻因為她說的那句許嘉言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當場和她翻臉。
我那時候多天真啊,我總覺得我和許嘉言或許是能有未來的,我不允許任何人說他半點不好。
可現實狠狠給了我一巴掌,我終於明白,我和許嘉言之間本來就不會有結果。
我不是爽文小說的女主角,浪子從來不會因為我回頭。
我故作輕鬆地起身,她卻先一步紅了眼眶,“秦嬈,早知道許嘉言是這麼個混蛋我當初就不該出國。”
“我他媽當時就應該扒下他披著的這層假皮,讓你好好看看清楚……”
沒有我以為的惡語相向,也沒有從前午夜夢回時的冷嘲熱諷。
心裏的大石頭終於落地,我剛想開口說話卻被人強製性地打斷,“秦嬈,這場是你的戲,準備一下。”
是我的戲。
我和陳雨歡的對手戲。
更是許嘉言要唱給我看的大戲。
這場女主和女三的對手戲,陳雨歡NG了無數次。
“導演,我覺得剛剛我情緒沒把握好,我這個人有點完美主義,要不我們再來一次。”
“導演,你看看我剛才這場戲,這眼神都不對啊,再來一次,我覺得我還能更好。”
……
導演顯然不喜歡一直有人對自己指手畫腳,卻礙著許嘉言坐在一邊不敢發作。
我裹著皎皎給我弄來的毯子抖得和篩子一樣,反反複複跳了好幾次水,我這會下腹墜痛幾乎快要站不住身子。
微微偏頭想讓助理給我倒杯熱水卻正巧對上許嘉言黑沉沉的眸子。
我聽見他輕聲開口,聲音寒涼,“剛剛那條,拍的不好。”
“許總,我理解您精益求精的心情,但是我覺得這條已經……”
許嘉言的手指在桌上輕敲,說出來的話卻讓我涼了大半邊身子。
“要是劇組對演員的要求就隻是這樣的話,我想,給劇組注資的事情我應該再仔細考慮。”
導演立馬變了臉色,“剛剛的片子,準備一下,再來一條。”
有錢能使鬼推磨。
皎皎放在我手上的手臂驟然收緊,“嬈姐,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這條我們今天先別拍了。”
“我去和導演說說………再不濟讓姚姐出麵說說……”
我直直迎上許嘉言的目光,扯下身上的毛巾遞給皎皎,“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最後一場,拍完大家就都輕鬆了。”
許嘉言惡劣至極,他捧新人羞辱我,用盡手段砍我的資源不就是想看我低頭服軟的樣子麼?
我偏不。
我偏不低頭,偏不服軟,偏要自己在娛樂圈闖出一條生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