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陸尋不愛我，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哪怕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對他掏心掏肺，可他卻隻會讓我滾。

那些我和他相愛的從前，在他的記憶裏都消失了。

是啊，我的男朋友失憶了。

他不記得我，也不記得愛我。

1.

我渾身濕透地推開沉重的包間大門的一瞬間，嘈雜的音樂聲震得我耳膜隱隱作痛。

陸尋手裏夾著一根煙坐在沙發的正中央出神，周圍是拿著酒瓶，甚至拿著麥克風的人，他那張清冷的臉上倒顯得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狂歡的場合，沒人注意到狼狽的我，陸尋那些兄弟顯得有些刺耳的調笑聲卻不停地傳入我的耳朵裏：

“這都快10點了，尋哥，你那個小舔狗陳暮煙竟然還沒打電話給你，罕見啊！”

“陳暮煙那個小妞兒長得好，身材也好，對你又死心塌地，尋哥，你真不考慮一下？”

陸尋聽到我的名字，麵上閃過一瞬間的不耐煩。

他把快要燒了一半的煙碾在煙灰缸裏熄滅：“別提她，掃興。”

陸尋一抬頭就看到了我，他的眼神上下掃了掃我，原本就冷著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而我卻隻覺得寒意更甚。

看見陸尋的視線朝我這邊來了，他的狐朋狗友們也看向了我，剛停歇沒兩秒的嘲笑聲又再度響起：

“喲，這是走半道兒掉坑裏了啊。”

話音一落，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可我卻隻覺得如芒在背。

我握緊了拳頭，掌心的硬物硌得我生疼，逼迫著我把所有的委屈和苦楚都咽下去。

我深吸一口氣，把掌心攤開來，是一枚銀質的素圈戒指。

“陸尋，你不是說，隻要我能找到這枚戒指，你就答應和我在一起嗎？我找到了，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我盡力想要扯出一個笑容來，盡管我知道配著我如今的樣子，應該是再難看不過的了。

陸尋盯著我，一直沒說話，除了依舊嘈雜的音樂聲。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似乎都在等陸尋開口。

就在我以為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候，陸尋的一個朋友拿著兩瓶酒走到我的麵前，想要替他解圍：

“既然喜歡我們陸少的話，酒量不好可不行，隻要你把這兩瓶酒幹了，那我們這一關，你就算過了。”

我盯著他手裏一整瓶的白酒，抬眼看了看陸尋。

他依然是那副樣子坐在那裏，絲毫沒有製止的意思。

可分明他知道，我酒精過敏，喝不了酒。

酒精過敏會怎麼樣，會死人嗎？我不知道，可如果沒有陸尋，我真的會死。

“好。”

2.

我一把接過那人遞過來的白酒就著酒瓶喝，一瓶酒下肚，我的頭已經暈暈乎乎。

我拿著第二瓶就開始喝，還沒喝完，陸尋帶著些氣急敗壞的聲音突然響起，隨後一個酒杯落在我的腳邊碎了一地。

“夠了！”

我依舊不肯鬆手，非要把手上那瓶酒喝了才算完事。

陸尋突然起身走到我身邊，奪下我手上那瓶還剩下一些的酒瓶。

我看著陸尋，想要扯出一個笑，卻已經呼吸急促起來。

眼看著我就要倒下去，陸尋卻眼疾手快地一把將我打橫抱起，然後急衝衝地將我抱上車吩咐陸家的司機：“去醫院！”

我因為對瓶吹了兩瓶酒，已經渾身沒了力氣，隻能倒在陸尋的身上，一抬頭就能看見陸尋的下頜線。

幾年不見，他連下頜線都變鋒利了好多。

我想伸出手去摸摸，可腦袋暈暈乎乎的，四肢仿佛也不受控製。

“阿祁，我就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的。”

陸尋迅速將我扶正，咬牙切齒的說道：“你看清楚！我是陸尋，不是你的阿祈！。”

我沒理他，隻是閉上了眼笑著靠在他的肩頭。

我的腦袋暈暈乎乎，似睡非睡，好像夢到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沒回到陸家的陸尋，總是擋在我前麵替我解決麻煩的陸尋，知道我沒父母偷跑出來給我過生日的陸尋。

...不對，那個時候，他還是阿祁。

那時候的他總會偷偷跑出來，然後翻進福利院的牆，拉著我一起坐在牆邊那棵樹粗壯的樹杈上，一起看月亮，看星星。

他說：“暮煙，我們一起努力考出去吧，去一個學校，然後我就能天天見到你了。”

他說：“陳暮煙，你的未來隻能靠你自己。”

當我終於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他卻不見了。

我找了他很久，可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直到我很多年以後在海邊再次遇到他，他救了落水的我。

可那時他已經不是阿祁了，他說，他是陸家的少爺，陸尋。

而且他已經不記得我了。

許家的小少爺跟我說，陸尋出了一場車禍，昏迷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把之前的事都忘了。

3.

等我從病床上醒過來的時候，陸母一臉擔憂地握著我的手。

見我醒來，她眼眶濕潤，伸出手就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額頭。

“煙煙，你怎麼樣？還難受嗎？陸尋這個臭小子也不攔著點，明知道你酒精過敏還讓你喝。”

陸母對我可以算得上是掏心掏肺的好，見到我第一眼就拉著我噓寒問暖，在知道我是個孤兒又是陸尋從前的女友之後，她對我簡直就是無微不至。

她不止一次拉著我的手囑咐陸尋要照顧好我，她說，隻有我才是她未來的兒媳婦。

“醫生說，你要是再晚送來一會兒就會有生命危險了。”

“還好已經洗了胃，下次不管怎麼樣，可別再喝酒了。”

陸母的話雖然帶著責備，但我知道，那是因為關心我，從阿祁消失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再也沒有人這麼關心過我。

我笑著握住了陸母的手：“阿姨，我已經沒事了，我下次一定一定不會再喝酒了。”

陸尋手裏提著醫院的袋子走了進來，看樣子，是幫我拿藥去了，看到我有些蒼白的臉色，他那向來古井無波的臉上突然間浮現出愧疚。

這點小情緒自然沒有逃過陸母的眼睛，她沒有鬆開我的手，隻是疾言厲色地對著陸尋：“煙煙以後是你的妻子，你就這麼對待她？”

“媽，我和陳暮煙不可能是那種關係。”

陸尋放下手裏的袋子，有些不耐煩地看著陸母。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這話了，但每聽一次，我的心裏都會被刺痛一次。

陸母鬆開我的手，上前照著陸尋的後背就拍了響亮的一個巴掌：

“胡說八道什麼！煙煙哪裏不好？人家對你掏心掏肺，你和人家談了那麼多年，你不想負責，想當渣男啊！”

我差點被陸母的話逗笑，可顯然陸尋還想再爭辯些什麼，但卻被陸母堵住了接下來的話。

“好了，不要說了，我看擇日不如撞日，一個月以後你就跟煙煙去把證領了，然後辦婚禮。”

一個月？

雖然我很早之前就想著如果能和陸尋組建成一個家庭。

但是現在，他忘了我。

還不等我說話，陸尋就先急了：“媽！我早就跟您說過，我這輩子不可能娶陳暮煙！”

那一瞬間，我愣在床上。

4.

我出院的時候，陸尋還是來了，開著他那輛騷包的邁巴赫停在醫院的停車場裏。

雖然他還是垮著那副死人臉，但看見我提著大包小包的時候，麵色還是柔和了許多。

他上前接過我手裏的包：“走吧，我媽等著你呢。”

我剛想跟他說幾句，就看見林榛榛嬌笑著從副駕駛下來，我的笑容也瞬間凝固在臉上。

“我聽阿尋說你要出院了，所以就一起來接你。”

我看向陸尋，很想問他為什麼會讓林榛榛也跟著過來。

可他的眼神坦蕩，還夾雜些些許不耐煩，大概是我許久沒有邁開的步子。

我的唇開開合合半晌終究是什麼話都沒說，原來一切都變了。

我能容忍他忘了我，可我無法接受他讓林榛榛站在他身旁

。

他大概忘了，我曾經被林榛榛當眾誣陷偷項鏈，甚至連衣服都被她撕爛。

要不是許家小少爺替我解圍，我大概會成為全城人的笑柄。

就在我哭著想讓陸尋替我討一個公道的時候，他隻是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誤會而已，鬧大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對陸家又有什麼好處？”

要不是陸母出麵讓林榛榛賠禮道歉，我大概就要這麼啞巴吃黃連了。

而今天，陸尋卻帶著林榛榛來接我出院。

如今再一次看到林榛榛，我曾經受過的那些屈辱又一次湧上心頭。

那一刻，我突然想要放棄替陸尋找回記憶了。

我忍著眼淚，奪過陸尋手中的包轉身離去。

陸尋三兩步追上來抓住了我的手腕。

“陳暮煙，你又發什麼瘋？”

我轉過去看他時，眼中因為蓄滿了淚水，視線變得模糊。

看見我這副樣子，陸尋突然有些慌亂，語氣也不再那麼硬邦邦的：

“跟我回去，媽還在等你，她給你做了一大桌子你愛吃的菜。”

我心裏不知道，從哪兒湧起的一陣悲涼，我抬起手來擦掉眼淚，然後看著陸尋：“我自己會回去，如果打擾到你和林小姐的「約會」倒不好了。”

說完我不等陸尋反應，甩開他的手就出了醫院獨自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坐上車的時候我才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些莽撞，畢竟我和陸尋的關係好不容易有了好的進展。

陸尋到底吃飯的時候沒有回來，陸母在餐桌上數落了他幾句，我心裏卻亂作一團，吃飯也有點味同嚼蠟的意味。

陸母硬把我留在了陸家，美其名曰是和陸尋在婚前培養感情，我不太好拒絕，再則有些話也想要和陸尋說清楚。

5.

陸尋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我因為口渴下樓找水喝，就看見陸尋坐在沙發上發呆，隻開著一盞昏黃的落地燈。

我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落寞，心上突然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我倒了水上前遞給他。

陸尋聽見我的聲音伸出手來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看著他因為醉酒而帶著的些許迷離的眼神。

“煙煙，我是陸尋...”

“不是你的阿祈...”

聽完，我心頭一軟。

我哄著他喝了水，也許是真的醉得太厲害，水沒喝進去多少，倒是流出來了很多，我本想扯兩張紙給他擦擦，卻在他的襯衫領子上看到了一枚唇印。

現在才發現，他身上似有若無的香水味，分明是林榛榛常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