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鐘管家的房間在府內視野開闊的地方，正對著他精心侍奉的花圃。推門出來，映入眼簾的是二樓一扇拱券窗。窗無什麼特別，隻是上麵貼著精致小巧的深藍色窗花，和這樣一座府邸很不搭調。

厚重的、無花紋的窗簾映襯得窗花更加深鬱和神秘，鐘行舟每天都會看到，這是大小姐的房間。

雷聲漸近，烏雲漸密，清晨的天卻暗下來。

細碎的雨點從窗戶的細縫鑽進來。孔錦頤忙不迭將窗戶關緊，窗簾留了條縫。每到陰雨天，她天生失聰的左耳就會疼得厲害，好像有條青蛇在她頭腦裏鑽。

她坐在窗邊吃藥，看著在雨中仍給花圃澆水的鐘行舟。這個管家比一般的小丫鬟還愛侍花弄草，甚至是這種毫無必要的下雨天。

素玉敲門，孔錦頤“嗯”了一聲，斂起目光。

“聲聲小姐，您真的要去嗎？”

孔錦頤故作輕鬆地哼笑一聲，起身合上窗簾：“孔安蒙不爭氣，作為長女，我還能讓弟弟妹妹們拋頭露麵嗎？以身犯險的事，還是我來做吧。”

“素玉隻是擔心小姐......”

“沒事啦，父親和鐘管家不是都一起去嗎？”

反中醫熱潮如火如荼，望城政府召開會談，作為華北地區最大的中草藥世家，孔家自然在列。孔安蒙關鍵時刻退縮，孔錦頤臨危受命。杜蓮英這個時候卻一言不發，默默保護她畏畏縮縮的兒子。

一聲閃電，一聲雷鳴，烏雲滾過，一陣大風吹得枝葉漫天。

在大方的車上，孔錦頤閉目養神。她知道她此番前行隻是為孔家撐個場麵，並不需要她什麼實質性的重大舉動，但畢竟是第一次代表孔家出席會議，她緊張得很。

鐘行舟坐在她左側，連她幾次都沒有聽到，最後還是她自己反應過來：“有事？”

“一些資料。”鐘行舟點頭示意，“希望您用得上。”

孔宣盛回頭瞅了一眼女兒，誤以為她氣定神閑，笑道：“好，我們聲聲比哥哥有出息，臨危不亂。”

孔錦頤努努嘴沒說話。

“聲聲，讓你代表孔家出席，會不會怨父親？”

“我會讓望城人知道。”她轉移話題，“孔家在守護中草藥。”

她答非所問，孔宣盛表情不太好看，但他大概猜得出所以然，正襟危坐沒有說話。

眼看話題僵在這裏，鐘行舟連忙接過話：“大小姐在守護孔家。如有必要，您隻管發言，老爺和我一定是您堅強的後盾。”

孔錦頤張張嘴還沒說話，一道雷再次劈過，大滴大滴的雨珠狠狠地砸在玻璃窗上。隨著劈劈啪啪的雨聲，窗上流下了一道道水痕，窗外頃刻間變成了白茫茫一片，整個世界籠罩在陰蒙的雨霧中。

她把話咽在肚子裏，低頭看著鐘行舟短時間內搜尋到的數據和資料，吸了吸鼻子。

聽證會人並不多，各方代表一一入座，外國麵孔居然驚人地達到二十多人。他們早就在中國煽動國醫將亡的信號，潛伏的勢力借機造勢，現在連黃皮膚黑眼睛的國人都不能保證是統一戰線的盟友。

“至今，望城共有中藥行62家，比民國元年40家增加0.55倍；西藥房25家，比民國元年5家增加4倍。這是《中國醫藥研究月報》的數據，可以說明，西藥房占領望城勢在必行。所以我申請，壓縮現有的中藥規模，轉為西藥，更好助推......”

他尚未說完，一個穿著長衫的老先生抄起花瓶扔過去：“你也算是中國人？”

“肅靜——肅靜——”

先是華家代表起身發言，顯然在實實在在的數據麵前說再多也是惘然，更糟糕的是也沒能拿出有力的例證。孔錦頤和鐘行舟對視一眼，默契地將目光投向孔宣盛。不光孔家，在場的大家都聽得出來，華家的發言並不出彩，算是中醫這邊的一次敗仗。

要知道華北地區最大的一張王牌是孔家，也是唯一一張。華家算是小牌，但也算是最有力的一張小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