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爺爺的葬禮上，堂弟把我推進正在運作的脫穀機。

我發出驚天喊聲，求爸媽救我。

他們看著隻剩半截身子的我卻滿臉嫌棄，還拿棍子往裏捅了捅。

我在絕望中被絞成碎末，死後又看見爸媽對著我的骨灰竊喜。

「這丫頭片子死的劃算，她小叔給了一大筆錢，剛好夠我們給兒子買奶粉。」

01

兒子？

我媽邊說邊慈愛的摸著自己的肚子，我看到她的動作卻心中悲涼。

原來是她終於懷上了夢寐以求的兒子。

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讓我這個賠錢貨女兒去死。

我苦笑一聲。

就在這時，我爸接著她的話開口，「素素，我們拿這錢給小茵做場法事吧，她是帶著怨恨走的，別讓兒子沾了晦氣。」

聽到他說的話，我心裏一慌，生怕做了法事連魂魄的形態都保持不住。

所幸我媽向來摳門，想了大半天，到底還是舍不得沒捂熱乎的錢。

她遲疑地看向我爸。

「寬哥，做法事…得花不少錢呢…」

「小茵那丫頭…應該沒事吧，她活著的時候咱們對她也不錯，現在讓她給弟弟換點錢，就當是報答咱們了。」

她說著，語氣逐漸帶上不滿，仿佛我能用死給她兒子換錢，是天大的恩賜。

還有她說的對我不錯，如果非打即罵，關小黑屋也算好，那她確實對我不錯。

從小到大，別人家的孩子享受媽媽的寵愛和關心時，等待我的隻有數不清的臟活累活。

但凡我做的稍有不如她的意，就會被關進小黑屋拿掃帚打一頓，吃不上飯更是常有的事。

我餓的不行，在街上乞過討，和野狗搶過食，也有好心的鄰居帶我回家吃一頓飽飯。

等到過年，別的孩子都有新衣服，我媽也隻是撿垃圾堆裏的破布給我穿。

回來還要責怪我是個賠錢貨，害她在外人麵前丟了麵子。

其實她不知道，我也想要一件屬於自己的新衣服。

長大後我明白了，我想要的不是衣服，是媽媽能多愛我一點。

這個願望曾經短暫的實現過。

當時他們折騰了很多年都沒有懷上兒子，心灰意冷之下，終於舍得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所以我曾偷偷許願，希望他們永遠都沒有兒子。

可天不遂人願，我媽居然還是懷上了。

老天爺就像是和我開了一場天大的玩笑，在我以為即將擁有幸福的時候又讓我夢醒。

現在，我終於再也不敢奢望了。

被十歲的堂弟猝不及防推進脫穀機時，我聽到他說，「隻要你死了，大伯母就給我吃棒棒糖。」

聲音隨風起，隨風止，落到我耳中的時候，隻剩一句歎息。

原來我的命隻值一根棒棒糖！

但我不甘心，我拚命喊叫，想要引人來救我，四周卻沒有一點動靜。

在我的腿全被絞進去時，我爸媽終於出現，我心懷希望，以為他們是要救我。

他們卻拿起棍子，把我送進更深的地獄。

02

我在回想這些年的不甘，我爸也在思考我媽說的話。

半晌後，他似乎想好了，讚同的點點頭。

「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就是一個丫頭片子，能為咱們兒子去死，是她的福氣。」

他們兩人相視一笑，達成了共識。

我媽低頭的瞬間，餘光卻瞥到被我爸放在地上的骨灰盒。

她用腳尖踢了兩下，表情嫌棄至極。

「寬哥，這骨灰咋辦？」

「總不能真的帶回咱們家吧，想想都瘮得慌。」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地上的【骨灰】，不由得嘲諷一笑，他們為了讓我死，還真是計劃周全。

在跟小叔商量好賠償後，我爸貼心的贈送了售後服務，讓他大張旗鼓的去買骨灰盒，假裝我是急病死的，這樣大家就不會懷疑他們。

其實我都成碎末了，哪來的骨灰，不過是些衣服渣子。

可偏偏有些人就喜歡裝模作樣，我媽好像真的害怕一樣打了個寒顫，我爸立馬抱住她。

「素素你別怕，我這就把它扔了，扔的遠遠的。」

說話間，他拿起我的骨灰盒扔到遠處的一座山坳裏，兩人相攜走遠。

我的靈魂跟著他們一起回了家，回了這個桎梏我一輩子的家。

我媽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住過的房間全部拆掉重裝。

我撿來的粉色洋娃娃被扔掉，她送我的廉價蝴蝶結被扔掉......

我偷偷藏起來的，所有讓我覺得溫暖的東西都被扔掉。

最後，我小時候寫過的日記從角落裏掉出來。

我媽出於好奇，大聲讀了起來。

「今天悅悅的媽媽給她買了洋娃娃，我也想要，但媽媽說我是賠錢貨，生了我家裏的錢都賠光了。」

「大人們說過年要穿新衣服，可是媽媽不肯給我買，她說我要幹活，穿新衣服會弄臟。」

「我想要新衣服，媽媽說我是白眼狼，又打了我一頓，打的好疼，我以後再也不敢要新衣服了。」

......

我媽磕磕巴巴地念了幾頁就失去耐心，隨手扔在垃圾桶裏，語氣不善的對我爸控訴。

「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把她養大，沒想到她不但不理解我，還對我怨氣這麼深。」

我想告訴她並不是，在死之前我都沒有任何怨氣，可雙手穿過她的身體，我才想起自己已經死了。

03

失落的看向那本日記，上麵字跡歪歪扭扭，還有一多半是拚音。

我想起剛上學沒認識幾個字時，每天夜裏幹完活，又認認真真記錄的樣子。

輕笑一聲。

大概我媽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情，就是送我去上學。

那時候她不知道從哪聽說讀過書的女孩子更值錢，回來就咬牙把我送了進去。

我記得她跟我說，「小茵，一定要好好讀書，這樣長大了才能給你弟弟換更多的錢。」

也不知道她現在後不後悔讓我上學，畢竟我死了，換來的錢也足夠豐厚。

不過這些跟我已經沒關係了。

我眼睜睜看著我媽把原本簡陋的屋子拆得更簡陋，心也仿佛空了一塊。

拆掉後，這裏沒多久就被改成嬰兒房，到處擺著我媽給弟弟買來的名貴用品。

她興奮地向我爸展示她的成果。

「寬哥，這些可都是高檔貨，咱們兒子就該用最好的。」

我爸也笑著點頭，神色饜足。

「素素，咱們這麼多年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兒子盼來了，以後我們一家人要好好過日子。」

他們兩人在這裏情深義重，仿佛我從來沒有存在過，唯一記得我的，大概隻有對麵的鄰居王阿姨。

她敲響房門，在我媽打開門後探頭探腦。

「小茵呢？她不在嗎？」

「今天我女兒結婚，我還特意給她留了些喜糖。」

阿姨的女兒就是我媽口中的讀書人，她早就畢業卻一直沒有結婚，我媽在背地裏罵了人家好幾次，說是讀了書不嫁人換錢，白花那些辛苦費了。

現在聽聞她嫁人，我媽急得顧不上回答王阿姨的問題。

一邊搶過她手裏的喜糖，一邊打聽，「王姐，你女兒結婚了？要了多少彩禮啊？」

王阿姨樂嗬嗬的擺手。

「隻要孩子們過得好，彩禮不彩禮的不重要。」

她原本隻是謙虛，我媽聽到卻呀的一聲，拿出了她的經驗之談。

「王姐，你糊塗啊！」

「咱們當父母的辛辛苦苦生個女娃為了啥？」

「不就是為了把她嫁出去換點彩禮錢嘛，這錢又能養老，又能留著幫襯兒子，你怎麼就不多要點啊！」

她拍著手，一副為王阿姨可惜的樣子，卻沒看見人家已經黑了臉。

04

「林素娟，女兒同樣是我的寶貝，不是工具！」

「也不知道小茵那麼明事理的孩子，怎麼就攤上你這麼一個媽。」

王阿姨嗆了她幾句，扭頭就走。

我媽在屋裏氣的跺腳，指著王阿姨跟我爸告狀。

「寬哥，你看她什麼態度，我明明是為了她好。」

我爸剛剛在廚房為我媽做營養餐，沒聽見王阿姨的話，見此也隻是安慰她，「別和傻子置氣。」

我媽忿忿地關上門，不知道想到什麼，又坐在沙發上噗嗤一聲笑出來。

「要我說啊，這些人就是不會算賬，以後有的罪受，還是我聰明，用一個丫頭片子就換了30萬。」

她說這話時語氣明快，仿佛忘了自己也是一個【丫頭片子】。

我爸跟著她一起樂，兩個人笑的開心。

看見他們這樣，我感覺靈魂都在顫栗。

可我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還會感覺到悲傷。

悲傷的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喘不過氣。

過了好久，我慢慢緩過來，沒有了那種窒息的感覺。

我媽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來。

她以前不愛出門，現在卻整天整天的在外麵溜達，逢人就炫耀。

「我兒子貼心得很，在肚子裏不哭不鬧也不踢我，我連孕吐都沒有過。」

「是啊，這胎是個金蛋，可不是賠錢貨閨女。」

有人看不慣她的囂張樣子，問她怎麼知道是兒子時，她也說不上來，就梗著脖子跟人嘴硬，「肯定是個兒子。」

人人都說她是想兒子想瘋了。

漸漸的，我媽就不出門了，一方麵是她聽不到想要的應和，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她的肚子開始不舒服。

眼看她連呼吸都開始困難，我爸開始疑惑。

「素素，你最近一次產檢醫生怎麼說，我看你這情況和懷小茵的時候不一樣啊。」

「醫生說我好的很，寬哥，你別擔心，咱兒子金貴，當然和那個賠錢貨不一樣。」

我媽說的有模有樣，但我知道，她根本就沒有產檢過，每次我爸給的錢，都被她藏了起來。

見我媽說的肯定，我爸壓下心中的疑惑不再說話。

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媽的情況卻不見好，她的肚子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

九個月的時候，他們兩人為了迎接金貴的兒子，提前去了醫院待產。

可是等一切辦理妥當，我媽跟著醫生去做彩超的時候，醫生卻大吃一驚。

「林素娟，你這不是孩子，是腫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