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急症離世。
父親讓我回家奔喪。
我立馬回國。
第二天,我的證件全都不見。
父親說替我保管。
直到我被七星長釘釘進棺材。
他也沒還給我。
原來我奔喪,奔的是自己的喪。
1
我在國外生活了十年之久。
養活我的,是一對拿了德國綠卡的華裔夫婦。
在我十八歲成人禮的時候,他們送了一套房子給我。
當我提出要回國奔喪時,他們問我是否要陪同。
我婉拒了他們。
事實上,我這次回國,還想問問我的父親。
既然他們還拿我當女兒,為什麼要把我送出去呢?
有關於親生父母,我的記憶少的可憐。
這些年,國內的發展突飛猛進。
五光十色的城市,看得我眼花繚亂。
可信上的家庭地址不在城市,而在深山。
我一連打了好幾個車,都沒人願意送我去花燭村。
唯有一個白胡子老大爺聽了全程,願意讓我和他拚車。
「小姑娘,你去花燭村做什麼?」
「奔喪。」
他歎了口氣,搖頭晃腦道:「你不該去的。」
我問他緣由,他隻言天機不可泄露。
懷著忐忑的心,我目送車輛遠去。
不遠處的田地裏還有人在勞作。
村裏家家戶戶都點著不明朗的燭火。
看上去影影綽綽,分外滲人。
我朝田裏勞作的人喊了幾聲。
他才轉過身來看我。
「你知道花自修家怎麼走嗎?」
他沉默了會兒,將鋤頭架在了肩上。
「跟我來。」
他頭也不回地走上鄉間小路。
我朝他原先勞作的地方望了望。
隻看見有好幾個土堆。
也不知道是幹什麼。
一路無言。
他將我帶到一處白牆吾瓦的小二樓。
不等敲門,裏麵就走出一個看起來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朝我打量幾眼。
「易安?」
得到我肯定的答複,他笑容滿麵。
「我是你爸,送你回來這位,是你的叔公。」
叔公?
借著昏暗的燈光,我打量了他。
身形看著像是上了年紀,那張臉卻隱在帽兜之下。
父親自然的從我手中接過行李。
「累了吧,屋子收拾好了,先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舟車勞頓,再加上時差沒倒過來。
我粘床就睡。
2
醒來時,屋子黑蒙蒙的。
我拉開窗簾,才發現已是第二天。
窗外烏雲壓頂,天色大亮。
奇怪的是,窗子居然用密密麻麻的粗鐵圍著,像牢籠一般。
屏去心中那點不舒服,我打開了行李箱。
密碼鎖是正常的狀態,可行李箱卻輕了不少。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
我的所有證件和文件材料都不翼而飛!
昨天動過我行李箱的,隻有父親!
我忍住怒氣衝出門,父親跟沒事人似的打水澆花。
「我的證件和文件呢?」
他撇我兩眼,擠出個笑容來。
「這麼重要的東西,萬一丟了怎麼辦?我替你保管,莫要擔心,等你走的時候,會給你的。」
我不滿地看著他。
「不問自取視為偷!你作為父親,不該以身作則嘛!」
他沉了臉,拿起水瓢澆了我一身。
「滾!什麼時候輪到你教育起老子來了!」
蠻橫無理至極!
我離他距離遠了些。
「母親呢?不是讓我回家奔喪嗎?」
他指了指門外,「人在祠堂,你個女兒家就別去了,安安生生在家等著,到時候祭拜一下就行。」
從法國大老遠回來,就隻讓祭拜一下?
我換了身衣服出了門。
鄉親各個穿著很有年代感的絲綢衣物,不是在門口扯閑談,就是在院子裏砍柴剝蒜。
看起來頗有生活氣息。
我一路往祠堂走去。
莫名感覺有些熟悉。
直到祠堂門口,被叔公給攔住了去路。
「易安,女孩兒家家不能進祠堂,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快回去吧!」
我不甘心地瞄著他身後露出來的棺材。
「讓我見見母親最後一麵吧!」
叔公搖頭歎息。
「不行的,你娘死了,就不能再見生人,不然會出事的!」
「能出什麼事!叔公,我大老遠回來,就是來看母親的!要是知道不讓看,我還回來做什麼?」
叔公沒有說話,回頭就把祠堂門給鎖上了。
我無法,隻能跟在他身後,一路到了他的家中。
奇怪的是。
叔公家內部的布置和父親家一模一樣。
都有一個四十幾寸的老款大彩電。
叔公一進門就開了電視。
裏麵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戲。
他的帽兜始終圍著臉,頗有恐怖片的氣氛。
我開始沒話找話,叔公也不搭理我。
我起身往外走,沒想到腳邊踩到了什麼東西。
我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根又黑又長的釘子。
我問叔公:「這是做什麼用的?」
他竟然回答了我。
「釘棺材。」
我連忙跳開。
叔公撿起長釘,聲音帶有莫名的意味。
「橫死之人入棺材,必須用七星長釘釘好才行!」
我尷尬的不知如何答話。
對於國內的喪葬文化,我知之甚少。
「叔公是,專門做這個的嗎?」
他把釘子放到桌上,語氣陰沉:「難不成這還是我自己給自己釘的?」
我連忙道歉,借口離去。
叔公房內的戲曲聲咿咿呀呀地唱個不停,即使回到家也能聽到。
我正尋思隔音不好,掀門簾一看。
父親正坐在叔公坐的位置,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視。
電視機裏是和叔公別無二致的戲曲節目。
我生硬的叫了一聲「爸」,他沒回我。
我一連叫了七八聲。
聲音越叫越響。
他這才緩緩轉過頭,麵無表情地看我。
「叫什麼叫,你吵到我看電視了。」
他陰沉的樣子,同叔公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種陰森詭異的氣氛,實在讓我忍無可忍。
「你把護照和證件都還我!我要回去!」
3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笑了。
「想回去?也行,等你媽下葬,祭拜過後再說吧!」
他的輕描淡寫讓我無法理智。
我忍不住懟他:
「這些年你們都沒養過我!現在把我的證件扣下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還想讓我留下來孝敬你?」
「我告訴你!證件不給我!我就去警察局告你們非法拘禁華裔!」
他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出神的盯著電視頻幕,完全沒有理我的意思。
我回房關上了房門和窗。
偷偷拿出備用手機準備報警。
卻發現連信號都沒有。
這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
怎麼連手機都聯不了網!
無奈之下,我再次出門。
一直走到村口位置。
好些鄉親正在埋頭勞作。
我上前一看,竟然在挖四四方方的大坑。
「你們這是在挖什麼?」
鄉親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由一個穿著綠色衣服的嬸子回話。
「我們這是在挖塘!村裏準備養鱉!」
「對!養鱉!」
「養鱉好啊!掙大錢!」
我看了看,村裏一溜下去都是小二樓,便不由出聲調侃:「你們都住上別墅了,不是已經掙到大錢了嗎?說說吧,你們怎麼掙的錢,帶我一個!」
回話的嬸子剜了我一眼。
「你都知道是掙錢的買賣了,還多嘴要問!我們掙錢的本事還能被你個假洋鬼子學了去?」
「快回你家去!」
被稱為假洋鬼子的我瞅了瞅自己衣服上的英文,無可辯駁。
往回走的時候,我觀察了地勢和朝向。
一般建房都是坐北朝南,以整齊為主,樓與樓之間平行錯落。
而花燭村,樓與樓之間都形成了一個夾角,隻在通往村口的位置留有一條夾道。
我不禁好奇他們的大彩電和大家具是怎麼搬進去的。
經過叔公家的時候,我明顯聽到裏麵傳來戲曲的聲音。
這機會不就來了嗎?!
我立馬趕往祠堂。
祠堂的大門鎖著,鎖頭是我從未見過的形狀。
我繞了一圈,竟然沒發現窗戶,隻在貼近地麵的地方發現一個通風管道。
比劃了一下,剛好容我一人通過。
我爬進通風管道,卻一路來到了地下。
空氣中混合著泥土的腥味兒和潮味兒。
我好不容易看到亮光。
就聽見本該在聽戲曲的叔公在管道底下一個勁兒地禱告。
具體禱告什麼也聽不懂。
我對國內的方言是兩眼一抹黑。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叔,都準備好了。」
叔公「嗯」了一聲,聲音起了變化,竟然聽起來年輕了些。
「不可怠慢易安,她可是太祖點名要的童女。」
「是,叔,那我去安排喪儀了?」
「去吧。」
人像是走了,可我沒聽到腳步聲。
正在我張望之時。
通風管道口外,出現了一張從未見過的年輕麵龐。
他雙手放在網上,笑容滿麵。
「易安,你是來看太祖的嗎?」
4
叔公竟然長的比父親還要年輕!
他近乎蠱惑的語氣,讓我渾身不自在。
我往後退去,通道裏卻隱隱飄來一股煙氣。
很快,煙氣化為濃煙,令我呼吸不暢。
叔公拆了通風管道的網,把我拽了出來。
我咳個不停。
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
還給我遞了一炷香過來。
「快給太祖敬香!」
我指著滾滾的濃煙,卻一個拒絕的字都說不出來。
他冷冷看我的時候,像野狼盯上了獵物,充滿了威脅意味。
「敬香!」
我捏著香,看向正對麵的神龕。
裏麵的神像慈眉善目,看著是挺唬人的。
按照他的要求雙手高舉過頭。
迷蒙的煙氣之中。
我的眼前一陣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