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鴻裴拿下公司績效嘉獎那天,主持人問他最想感謝的人是誰。
他的視線越過正要上台的我,投向了射光燈下的助理陳曦。
又低頭看了眼脖子上若隱若現的吊墜,笑著說:
“如果沒有陳曦,沒有她陪我度過這艱難的十年,我根本到不了現在的高位!”
大熒幕下,他們緊緊相擁又落淚,像極了一對相愛已久的戀人。
而我摩挲著身下微隆的小腹,撥通了醫院的電話。
“對,我確認打掉。”
......
“江小姐,我記得這孩子是當初備孕很久才懷上的吧?你確定打掉?”
我望向台上萬眾矚目的二人。
燈光與祝賀聲將我盡數淹沒,仿佛當初陪著季鴻裴熬過那段落魄歲月的人不是我。
而是半路直插的陳曦。
我忍著內心的酸痛與痛苦,用顫抖的聲線對電話那頭說:
“是,我確認打掉。”
醫生沉默了很久,他知道當初我為了能平安誕下腹中孩子,就花費了比別人多數倍的時間與金錢。
一次次的產檢、拍片。
一次次的焦急詢問醫生情況,幾乎將所有心思撲在這上麵。
畢竟,光是備孕。
就足足有三年之久。
所以像打掉孩子這種話,又怎能想象是從我口中親口說出的?
“江小姐,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你本身就是不易孕體質,這次打掉後很有可能終生無法受孕,何況——”
我打斷醫生的話。
“不用再勸我了,我早已下定決心。”
在熱烈的氣氛烘托下,台上已經放了法式浪漫情歌。
季鴻裴跪在地上,像曾經無數次飽含愛意向我求婚一樣,對著陳曦說:
“你願意陪我在未來的職場路上,同心協力,共同奮鬥嗎?”
台下頓時一片哄鬧。
陳曦含著淚花,捂著臉,幸福地站在台上。
宛若一段互訴真情的佳話,讓人羨豔。
我摩挲著當初為他而斷的半截手指,隻覺得可笑。
原來我曾一直期待,季鴻裴說要在慶功宴上公開我們長達數十年隱婚的話。
是假的。
原來這場求婚是早有預謀,可惜被預謀的那個人。
不是我。
那我陪他曆經數十年的辛酸、艱苦,算什麼?
為供養讀研的他,我彈鋼琴到幾乎快猝死,甚至還彈斷了半根無名指,又算什麼?
曾經的季鴻裴在知道我斷指後,跪在我家門口一天一夜向我求婚,就是現在這幅對陳曦恨不得愛到骨子裏的模樣。
在陳曦答應他求婚的最後一個字落幕時,我轉身離開了這片喧囂。
當初季鴻裴親手折斷我的羽翼後,我就再也無法做到鋼琴前,清晰觸摸每一個琴鍵。
因為他,我狠心放棄了我最愛的鋼琴。
甚至磨平了我曾一直高傲耀眼的棱角,屈身成為一名家庭主婦。
習慣了每天的柴米油鹽。
可直到我再次掀開落灰的鋼琴布,我才恍然想起——
曾經我也是那個聚光燈下,最耀眼、最高傲的鋼琴家啊。
但如今看著生繭的雙手,卻覺得無比陌生。
季鴻裴回來時早已很晚了。
他又將陳曦帶回家了,隻不過這次,他們是牽著手的。
見我還沒入睡,季鴻裴慌忙地鬆開緊緊相扣的十指,又佯裝鎮定,皺著眉問我:
“你怎麼還不睡?你忘了,明天是不要去菜市場趕集嗎?”
和他結婚的數十年以來,家裏大大小小事務全都由我親自打理。
整整十二年,任勞任怨。
我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淡淡回道:
“明天我要去醫院產檢,趕不了集。”
一聽到孩子,他的眼神瞬間變亮,連語氣都輕鬆了些:
“是要多做做檢查,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出了差錯怎麼行?”
他目光停留在我空落落的中指上,語氣發沉,“你手上的戒指呢?”
我“哦”了一聲,敷衍道:
“洗澡的時候取下來,放洗手台了。”
或許是因為今晚在慶功宴陪陳曦的心虛,他沒像以往一樣追問下去。
“我有點餓了,你去給我下兩碗蔥花麵,陳曦不喜歡雞蛋和香菜,你做的時候注意點。”
我的指甲扣緊肉裏,巨大的涼意從心底瘋湧而出。
和他在一起十二年,他是怎樣對我的?
在我痛經的時候給我點冰奶茶,我捂著肚子疼得說不出一句話,最後他還罵我不知好歹,愛要不要。
我吃麵的時候從來不喜歡加醋,他卻端著滿滿一碗的醋湯麵,擺在我桌前。
一次次不厭其煩的告訴他我的喜好,可季鴻裴永遠沒有把這當一回事。
無數次罵我矯情。
我還以為我不配被愛呢。
原來,他什麼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