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張口的瞬間，我覺得自己有些呼吸不了。

眼淚不受控製地落下來，我手忙腳亂地用袖子擦。

可眼淚卻越來越多，根本擦不完。

李娟手足無措地給我遞紙，哭到最後，她咬咬牙將一塊麵包塞到我手中。

她笨拙地安慰我：“餓了就吃一些吧，空著肚子對身體恢複不太好......”

我含著眼淚咬了一大半。

麵包裏有甜甜的豆沙，衝淡了口中的苦。

我打斷李娟的絮叨，朝她笑笑。

“那天我好像忘記對你說謝謝了。”

“謝謝你啊，李娟護士，麵包很好吃。”

李娟背過身去，泣不成聲。

入秋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

李娟會趁著我清醒的時候問：“今天要不要吃點東西呢，醫生說多吃點東西，好得快。”

我有些睜不開眼睛，對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模糊不清的人影晃動著。

吃東西嗎？

我迷迷糊糊地說：“蘿卜燉臘鴨腿湯，我想吃媽媽做的…”

以前入秋的時候，媽媽會去菜市場挑最好最水靈的蘿卜，放入切好的臘鴨腿，味道鹹香，芬芳馥鬱。

她的時間總是把握得剛剛好，我放學到家，蘿卜燉臘鴨腿湯也剛剛出鍋，保證我放學後能第一時間吃到美味。

一口湯下肚，從胃到身體都暖洋洋的。

李娟愣了一下，不再說話。

她離開了很久，真的有些久了。

現在並不是睡著的時候，我想等等她，一直混沌的腦海裏竟多了一絲清明，於是我又坐了起來。

連接著鎮痛泵被扯動，發出不小的聲響。

她匆匆地離開，又匆匆地跑回來，回來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痕。

身後跟著風塵仆仆的爸爸。

他看到我時不由愣怔，此時的我瘦骨嶙峋，眼窩凹陷，形銷骨立的模樣很是駭人。

眼中快速閃過心疼，他低下頭去，將一袋包子放在桌上。

我伸出手，“是爸爸嗎？”

已經有些看不清了，可爸爸好像瘦了不少，那件風大衣穿在身上鬆垮垮地，不能像以前一樣稱起來。

爸爸握住我的手，有些涼。

他語氣疲憊：“你媽媽生病了，不能來，爸爸不能離開她太久。”

“你在醫院好好的，醫生護士會照顧好你。”

“別老往家裏打電話，媽媽她......聽到了會難過。”

我想起來了，媽媽是個很愛哭的人，所以爸爸很早之前就收走了我的電話。

那就不打了吧。

我有些妥協地想，她哭壞了身子，那肚子裏的孩子怎麼辦呢？

家裏總得有一個好消息。

可我不是個勇敢的人。

爸爸離開之後，望著空蕩蕩的病房，孤獨的感覺綿延過來，我又忍不住躲在被子下偷偷地哭。

唉，我也想回家。

我想下次李娟拿藥來的時候，我一定要積極一些，把藥都吃下去。

隻是有些時候，我眼前模糊一片，身體虛浮得厲害，耳鳴嚴重到聽不清李娟說了什麼。

要吃哪顆，配熱水嗎？

我忍著疼，說：“還是把藥直接送我嘴裏吧，謝謝。”

可李娟久久沒有動作。

我有些著急：“快把藥給我！”

回應我的是一片寂靜。

實在是太安靜了。

我伸出手想要去碰到她，抬著抬著，眼前籠罩一片黑紅，隻感覺手臂落下時的清脆斷響，卻根本看不到它是不是斷了。

所有的感官在這一刻失靈，唯有心跳震耳欲聾。

它卻越來越快。

我感覺有人緊緊握住我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喊著什麼。

隻是我的意識很快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