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為了太子的續弦,陛下親下的旨意,爹爹娘親再次感激涕零,全家歡天喜地。
沒有人在意我到底願不願意。
原太子妃是大我十歲的長姐,當年長姐嫁給太子也曾是京都的一段佳話。
龍璋鳳姿的太子殿下看上了小門小戶的謝家女,非卿不娶。
為此還在大殿上公然拒絕了皇後中意的自家侄女,也是太子自己的表妹,大將軍薛嶽的嫡女薛錦寧。
最終陛下同意了這門婚事,下旨賜婚。
十裏紅妝,太子風風光光迎娶了長姐謝憶安,從此恩愛兩不疑。
這滔天的富貴潑下來,爹爹和兄弟們一時炙手可熱,謝家也成為了京中新貴。
可惜一年前,長姐死了,留下了獨子劉翎。
爹爹娘親如喪考妣,他們知道一旦太子續娶,隨便哪個世家都能取而代之。
落架的鳳凰不如雞,當初又得罪了皇後及大將軍。
長姐不在了,謝家岌岌可危。
於是他們想到了我,家中唯一還未出閣的女兒。
爹爹找到了太子,抱著五歲的劉翎痛哭流涕,可憐翎兒年幼失恃,隻有續娶謝家女才能護著他平安長大。
太子對長姐一往情深,聽了爹爹的話便進宮麵聖。
不知他們天家父子說了什麼,很快便有聖旨下來,謝家幼女謝念卿賜婚於東宮太子。
臨嫁前,薛錦川來找我。
他說:“阿念,跟我走吧,我們一起去北疆,騎馬射獵、逍遙自在。”
我搖頭,“我父母兄弟皆在京中,我不能一走了之。”
他抿了抿嘴,挑眉看著我。
“阿念,你真是懦弱,連自己終身大事都不敢爭取,跟你姐姐差得太遠。”
我默默垂下了頭,看著自己裙衫,記起這料子還是長姐在世時賜下的,名動天下的雪緞錦。
“我本就懦弱,更比不上姐姐,當不起小侯爺的厚愛。”
薛錦川不再說話,隻看著我,眼中是毫不掩飾的不屑,最終冷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他是權勢煊赫的大將軍靖遠候之子,是意氣風發、張揚不羈的小侯爺,天南海北都可縱馬馳騁。
我隻是個養在閨閣中的女子,十四年來連京城都未曾離開過。
而且我也沒有長姐的剛強與驕傲,更沒有她那種為了幸福能不顧所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我隻願父母兄弟平安,長姐留下的翎兒太太平平地長大。
婚禮如期而至。
經過一整天繁瑣的禮節,我蒙著蓋頭獨坐房中發呆。
太子走了進來,挑開蓋頭,靜靜看我。
我對他並不陌生,也曾私下叫他姐夫。
而現在,他成為了我的夫君。
太子劉祉打量了我許久,幽深的目光仿佛想透過我看到另一個人。
但最終他眼中泛起了失望,“你真的和憶安長得全然不像。”
劉祉麵色蒼白,眉目間全是憂鬱之色,沒有一點笑意。
與七年前他迎娶長姐時判若兩人。
“孤累了,早些安置吧。”
他說完便徑自脫了喜服躺在了床上。
我獨自一人卸了妝,摘了發飾,換了衣服,輕輕爬上床躺在他身側。
無意中碰到了他的手指,覺得冰涼一片。
當時,我以為他隻是太累了,並不知道原來他已病入膏肓。
劉祉的病很快便瞞不住了,禦醫來了一波又一波,湯藥換了一次又一次。
但最終石藥無醫,他進入了彌留之際。
皇帝和皇後都來了,屋裏滿滿跪了一地的人。
劉祉斷斷續續地跟他的父皇母後交代了許久,最後終於看了我一眼。
“太子妃過來。”
我膝行到他床前,低著頭,不知他要說些什麼。
“一定要,好好,照顧翎兒,長大。”
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太子薨逝,舉朝皆哀。
而我,嫁入東宮不足半年,便成了未亡人。
劉祉是嫡長子,與皇帝的父子感情非同一般。
大喪過後,皇帝力排眾議,立六歲的劉翎為皇太孫。
一時,幾家歡喜幾家愁。
爹爹激動得老淚縱橫,皇後的嫡次子平王劉禎又不知會做何所想。
生活還是要繼續,我仍舊是這東宮的女主人,卻整日深入簡出,一門心思隻為好好照顧翎兒。
就算沒有劉祉的臨終囑托,我也會盡全力護著他長大。
因為他也是長姐的唯一血脈。
時光荏苒,一晃三年過去。
今日宮中有人來傳旨,竟是司禮監提督兼掌印太監沈玨親自前來。
我不敢怠慢,連忙帶著翎兒跪地接旨。
皇帝病勢沉屙,要宣我與皇太孫進宮侍疾。
“殿下、娘娘,這就隨臣進宮吧。”
沈玨提了下大紅色曳撒,做了個請的手勢。
“有勞督公了。”
他年紀輕輕便爬到這個位子,在前朝權勢熏天,在後宮又是皇後心腹,我與他說話向來都是客客氣氣。
皇帝的病一日沉似一日,終在這天,召翎兒、皇後及幾位重臣進內殿托孤。
我與眾嬪妃及各宗室跪在外麵等候。
隱約間總覺得有一道目光似有或無地向我看來,我側頭去尋找,原來是薛錦寧。
當初太子因為長姐拒絕了與她的婚事,而她後來嫁給了平王,同樣做了她皇後姑姑的兒媳。
過了良久,皇後帶著翎兒從內殿出來,身後跟著沈玨。
她的目光在我們一眾人中掃了一圈,自帶著上位者的威儀。
然後淡淡地說:“太子妃隨本宮來。”
來到裏間的暖閣,皇後坐在上首的位子,一手攬著翎兒,看了我一眼說:“跪下。”
我聞言連忙跪在她麵前。
皇後從前不喜長姐,現在更不待見我。
長姐當時尚有劉祉,而我現在又有誰能倚靠。
她背後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薛嶽,為保我謝家,我對她一向恭謹小心。
“剛剛陛下駕崩,傳位於翎兒,從今兒起你便是太後了。不過本宮給你提個醒,無論是朝廷還是這後宮,究竟誰為天誰是主,希望你心裏掂量清楚。”
我叩首在地,“多謝母後提點,兒臣明白。”
她不再說話,也沒讓我起來,隻冷冷哼了一聲,便帶著翎兒走了。
“母妃。”經過我身邊時,翎兒小聲喚我。
“陛下,”一旁響起沈玨的聲音,“以後要改口叫母後了。”
他們漸漸走遠,沒有旨意,我仍跪在暖閣的地上,膝蓋開始麻痛。
“娘娘,趕緊起來吧。”
回頭看,是沈玨又走了回來,正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眼角微微上挑,嘴唇微抿,帶著一絲薄涼。
我站起身來,卻因為跪得久了腳下不穩,一個趔趄就要摔倒。
他虛扶了我一下,露出個淺淡疏離的笑。
“娘娘保重,後麵國喪大小事宜還要仰仗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