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詭事
振江鎮是離昭國京都有些遠的小城鎮,鎮子雖不大,但在方圓幾裏內卻略微有些名氣,蓋因鎮子裏有位卜算了得的神婆。
神婆家居於城西,一座幹淨簡樸的小院。
此時小院的門正被人用力拍響。
“冼婆婆,冼婆婆。”
門外突兀出現的焦急呼喊聲讓正在打掃院子的江挽愣了一下,正要出聲詢問,拍門聲再次響起。
江挽忙放下手中掃帚,陳舊的木門被拉開,出現了一位滿頭掛著汗珠的男人。
王滿看著門內身著素衣的姑娘,隨手抹了把額上的汗珠,“江姑娘,冼婆婆在家嗎?”
江挽點了點頭,把人讓進門。
男人一身粗布麻衣的打扮,身體還在控製不住地輕微抖動,麵色有些發青,神色間更是驚惶不安。
明顯是被嚇壞了。
再往下看,發現男人外裳的襟口淩亂,腰間的係帶更是胡亂係著,遂不再耽擱快步把人領進屋內。
冼婆婆正在屋內用飯,聽見外麵有些雜亂的腳步聲,她不慌不忙地將粥碗放下。
江挽進屋後沒說話,先是手腳麻利的將飯桌收拾好,接著才在冼婆婆身旁坐下。
待江挽拾掇立整後,頭發花白但目光卻矍鑠的老人目光平靜地看向始終站著的王滿。
“你有何事,現下可以說了。”
王滿深深吸了口氣,盡量詳細又快速地把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王滿住在城北,家裏隻有個剛及笄的妹妹王晴,兩人從小孤苦,雙親更是早早地離了世。
沒有親人照拂的王滿艱難地帶大王晴,兄妹倆的感情很好,即便不久前王滿娶了妻,兄妹倆的感情也未見疏遠,甚至就連王滿媳婦盧氏都對王晴同樣愛護有加。
誰知就在不久前,原本幸福和樂的一家卻突然生出了變故。
王晴失蹤了!
一日前的夜裏,王滿被鄰居叫出去吃酒,家裏留了盧氏和妹妹兩人用飯,他同鄰居喝得盡了興,夜裏子初方回到家中。
夜色下的王家小院靜悄悄的,正要回屋的王滿瞧見王晴屋裏還透著光,於是幾步走到王晴屋子的門前。
他輕輕敲了敲,示意王晴早些休息,見屋裏沒有回應,以為人睡了,也不好擅自進去,畢竟翻過年去就要給王晴找婆家了。
王滿心大,隻當王晴睡了忘記熄燭,便輕手輕腳地回了房。
房內盧氏睡得輕,王滿推門的時候她就似睡非睡的醒了過來,含糊問道:“怎麼才回來?”
王滿邊脫衣邊小聲回,“同隔壁的林大哥聊得暢快,未曾注意時間。”
盧氏嘟噥著嗯了一聲,接著翻身入了睡,王滿小心地跨過盧氏躺到床上。
正要入睡之際,腦子裏不知為何竟忽然想起王晴房中的亮光來,許是他眼花,當時敲門的時候透過門縫,他好像看見有個黑影從他眼前一閃而過。
未待王滿深想,腹內翻騰的酒氣上湧,他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王滿一覺直睡到天光大亮,他理了理有些褶皺的中衣,渾身帶著懶怠走出房間,看到桌子上盧氏起早備好的米粥和饅頭,叫了正在院中灑掃的盧氏一聲。
盧氏許是沒聽到,並未應答。
他幾步走到盧氏身後,有些玩笑道:“昨夜我回得晚了些,生氣了?”
“知道你同林大哥親近,我又怎會生氣。”盧氏停下手中動作嗔他。
王滿拿過盧氏手裏的掃帚放到一邊,帶著人回到飯桌旁,盧氏坐下後王滿看了眼另一個空著的木凳,“晴晴還在睡?”
盧氏拿起碗盛滿粥放到王滿麵前,“昨晚林大哥家的林琳來找妹妹,說若是晚了就讓妹妹直接睡在林家。”
王滿點了下頭,咬了口饅頭,視線滑過王晴的房間,眉心一皺,不由得想起昨夜的燭光,心底方覺出矛盾,鬼使神差地問了句。
“昨晚晴晴出門時房內的蠟燭忘了熄?”
盧氏嗔他一眼,“妹妹又不是粗心大意的人,怎麼會忘了吹滅蠟燭。”
王滿拿著饅頭的手在盧氏話落後慢慢收緊,忙確認道:“你確定她昨天走的時候屋裏是熄了蠟的?”
盧氏有些茫然地看著王滿,雖不知他為何會捉著此事不放,但還是仔細回想了一下,肯定道:“確實是熄了的,妹妹走的時候還是我送她出門的,回來的時候我還去她的房間看了看,屋裏是暗著的。”
盧氏話音剛落,王滿就扔下手裏的饅頭幾步衝到王晴房間門前,他伸手使勁推了下,房門紋絲未動。
王滿大力叩門,出聲喚道:“晴晴,你在不在裏麵?”
盧氏上前扯住丈夫,“你這是要做什麼啊,妹妹根本就沒回來。”
王滿壓根沒有理會妻子,回身抄起凳子就要往門上砸。
盧氏被丈夫的舉動弄得愣了一瞬,眼看凳子就要被王滿擲出,大聲道:“王滿,你發的這是什麼瘋!”
此時,王滿的右手仍舊高舉著凳子,他強自鎮定地對妻子道:“你去趟林大哥家,看晴晴在不在。”
盧氏不明所以,王滿喝道:“快去。”
雖然弄不懂丈夫要做什麼,盧氏還是快步出了家門往林家走去,不多時,她便臉色慘白地從林家回來了。
王滿還在妹妹的房門前等著盧氏,見人回了,急忙問道:“怎麼樣,晴晴在不在?”
盧氏嘴唇抖了抖,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丈夫的衣袖,聲音慌亂的不行,“妹妹不在林家,昨晚妹妹根本就沒有去過林家,林琳也沒有來過咱們家。”
不等王滿問,盧氏緊接著麵帶驚恐地極小聲問道:“如果林琳沒有來過,那……昨晚來帶走妹妹的是誰?”
王滿沒回答,他輕輕把盧氏推得遠些,隨後高舉起手中的木凳,用力砸向王晴的房門。
狠力砸了六七下,門終於被破開。
房間內的樣子讓盧氏倒吸了口涼氣,腳下不自覺地後退兩步,接著便被絆倒坐在了地上。
王晴房間的地上盡是紅燭燃後的燭淚,鋪滿了地麵,幾乎沒有能落腳的地方。
盧氏從地上爬起想要進房,卻被王滿一把扯住。
“你收拾一下去林家等我。”
盧氏不解其意,疑惑地看著丈夫。
“有些事說出來怕嚇著你。”王滿看了眼房內,“這事不對勁,我得去請冼婆婆。”
盧氏想不通丈夫是如何將小姑子房間內的事同冼婆婆聯係到一處的,但冼婆婆的名字她是聽說過的,這麼多年,鎮子上但凡有個驅邪叫魂的事情都是請冼婆婆出麵處理。
正是因為知道,在聽到丈夫要去找冼婆婆的時候,盧氏的背後猛然竄起一股寒氣。
盧氏本意是同王滿一起的,但在王滿的再三勸阻之下,這才收拾了幾件衣服麵帶躊躇的去了隔壁林家。
接著就是大清早發生的那一幕了。
在聽王滿將事情經過講完後,冼婆婆沒開口。
江挽疑惑道:“王大哥,你有沒有想過,蠟燭或許是王晴自己點的,她人也沒有失蹤,而是離家了。”
王滿沒有因江挽年歲不大而輕視,反而解釋道:“說出來江姑娘或許不信,我和林大哥喝完酒的當夜做了個夢,夢裏晴晴房間的地上就如同我看見的那般,到處都是紅蠟燭,而晴晴坐在床榻上,身後有個女人趴在她背上,那女人在暗影處衝我笑了一下,緊接著就和晴晴一同消失不見了。”
冼婆婆仍舊不說話,王滿情急之下腿一軟,跪到了地上,求道:“您幫幫我。”
江挽安靜看著滿眼哀求的王滿,竟有些羨慕王晴,羨慕她能有位如此待她,為她憂心的親人。
哪像自己,從小不知父母是誰,自出生後有記憶開始就是跟著冼婆婆生活的。
雖然冼婆婆的年歲足夠當自己的祖母,可冼婆婆卻不是自己的親人,隻算得上是照顧自己的人,至於她真正的親人是誰,又在哪裏,江挽從未聽冼婆婆說過,幼時她也追問過,冼婆婆沒有回答不說,神色還會忽然變得扭曲怨毒,如此她就再也不敢開口了。
江挽始終記得,冼婆婆對待自己從來都是嚴厲的,不懂事時她還會對冼婆婆撒嬌賣乖,但漸漸地,在發覺冼婆婆偶爾看向自己的目光竟隱隱含著悔恨時,江挽便收起了嬌憨,變得愈發恭敬,隻默默做著冼婆婆吩咐的事情。
“阿挽。”
冼婆婆有些沙啞的聲音喚回了江挽的神誌,她忙扶起地上的王滿,“王大哥別急,婆婆會幫你的。”
王滿連連點頭,嘴中不停道謝。
這時,冼婆婆已從袖中摸出了一個龜殼並六枚古幣,她將古幣裝進龜殼中,搖動幾下,複又倒出鋪在桌麵上,仔細觀察推算了良久。
王滿屏息等待,並不敢催促。
冼婆婆指了指桌上的卦象,問江挽道:“可看出了什麼?”
江挽小步上前,凝神看過去,越看心內越是驚詫。
她抬頭問王滿道:“王大哥,你可有留意到你妹妹最近有什麼異常沒有?”
王滿搖頭,“我白日裏都是在外麵出攤,晚上回家以後沒發現她什麼異常,江姑娘問這話是何意?”
江挽點了點桌子,示意王滿去看,“這卦象上說你妹妹竊了旁人物事,此物甚重,需得拿命來償。”
王滿臉色一白,“江姑娘的意思是說,晴晴她已經……”
江挽收好桌上的龜殼和古幣,給王滿吃了顆定心丸。
“王晴陽壽未盡,暫時沒有危險。”
“那……帶走晴晴的究竟是人還是鬼?”
江挽搖了搖頭,“卦上並未明示,隻道王姑娘眼下並無恙。”
得知妹妹還活著的消息,王滿鬆了口氣,心安下來後才感覺到後背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這時一旁的冼婆婆忽然道:“王滿,你先回吧。”
王滿一驚。
這是不打算管了?起身就要再次跪下。
隻聽冼婆婆接著道:“將你家的鑰匙留下,你先住到別處去,明日午後再來。”
得了準信兒的王滿卸了那口因緊張而憋在胸口的濁氣,再三道謝之後,方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