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妻子六十歲老蚌生珠。

不顧我的勸阻生下了她白月光的孩子。

生下孩子後她身體就不是很好，而帶孩子的任務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照顧出軌的妻子，還要照顧別人的孩子。

直到那天我忘了給小孩換尿布。

我妻子氣憤地把臟汙尿布扔在我臉上，我終於決定離婚。

小孩子真的很難帶。

何況我也已經六十多歲，身體大不如從前。

小孩兒每晚要起來三四次吃奶，妻子又沒有奶水，我隻能頻頻起夜給孩子衝奶粉喝。

我休息不好整個人精神恍惚。

我和妻子張豔商量想請個保姆。

她卻說這是她差點丟了老命都要生下來的孩子，這孩子誰帶她都不放心，必須我親自帶。

因為這是她給自己死去的白月光留的念想。

也是我欠他們的。

她說當初我不答應離婚，所以耽誤了她和白月光最後相處的時間。

結果她白月光死了，現在我就必須親自照顧他們的愛情結晶。

不然就是逼她一把年紀的產後抑鬱，想讓她自殺。

這種車軲轆的話，她來來回回一直說。

當初她懷孕我並不知道是她白月光的，我還以為自己老來得子，一直到她白月光死，我才知道那孩子不是我的。

已經過了大半輩子，我愛她，可也恨她。

但她說自己有抑鬱症，我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隻能忍下來。

可就算她讓我帶小寶，她也不放心，每天都懷疑我對孩子不好，搞得我精神衰弱。

而天天念叨抑鬱症的妻子，出了月子後就每天花枝招展的出去打麻將，跳廣場舞。

即便六十多歲了，依然每天精致護膚化妝，穿時尚的裙子。

除了回來檢查我帶孩子的情況，根本沒一點心思在這個家裏。

這天，張豔打麻將回來，我好不容易哄下孩子，準備去做飯。

張豔也難得湊到孩子身邊去逗弄，可孩子卻哭鬧不停。

我邊係圍裙邊出來，“這剛還好好的，怎麼就醒了？”

張豔摸了下孩子的尿不濕，臉色當即難看起來。

我突然反應過來，“哎呀！孩子尿了，快把孩子給我，我去換尿不濕。”

張豔恨恨地瞪著我，扯下孩子的尿不濕甩我臉上。

“你裝什麼裝！非得我回來了才當我麵裝模作樣照顧寶寶是吧！我沒看見的時候你都怎麼虐待他的！”

張豔指著我的鼻子，仿佛我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

我腦子裏嗡的一聲，像是某根線突然被人拉斷了。

但張豔張豔還沒完，她不解氣的狠狠推了我一把，我趔趄著扶著牆壁才沒摔倒。

她說：“哄個孩子都幹不好，沒用的玩意兒。”

說完就鑽臥室睡覺去了。

我沉默地抹了一把臉，看著地上的尿不濕和嚎哭的孩子，突然很累。

尿騷味久久不散，就像這一地雞毛的生活。

我哄下孩子後，就這麼呆坐著。

坐了很久，久到太陽下山。

一直到閨女下班。

閨女梁慧在玄關一邊換鞋一邊大喊：“爸，晴晴的旗袍你繡好了嗎？旗袍在哪，快給我看看。”

我原來是國營服裝廠的職工，後來下崗自己開了家小店，附近的街坊鄰居都喜歡找我做衣服，我還會刺繡，手藝很好，很受歡迎。

這兩年眼睛沒那麼好使了，才慢慢不接單了，隻給家裏人做做衣服。

但閨女絲毫沒注意到我的情緒，拎著旗袍，氣急敗壞地衝我喊：“我不是說了嗎？晴晴晚上有朗誦比賽，你怎麼沒繡花啊！”

我深歎了口氣：“沒有繡花不能穿嗎？”

梁慧愣了兩秒，更生氣了。

“爸不想做早說啊，你這不耽誤事嗎！你一天在家裏又沒什麼事做，就幫您親外孫女做件衣服，就這也做不好。我也真是服了。”

梁慧摔門走了。

重重的關門聲吵醒了原本張豔。

張豔走出臥室，大喊：“老梁，飯好了嗎？”

她走到廚房，看著案板上土豆切了一半丟在那，又看了看坐在客廳的我，然後衝我喊：“老梁！你怎麼不做飯。”

她指著我身後牆上的鐘，質問我：“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我要餓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還是坐在這沒動，我說：“你餓了，你自己做。”

張豔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下一秒她更加憤怒：“一直不都是你做飯的嗎？你在發什麼神經。有病吧！”

我深吸口氣，輕輕說：“我累了，不想做。”

張豔或許確實太餓了，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回屋換了身衣服就出門走了，門摔的震天響，屋裏的孩子嚇得哇哇大哭。

擔心孩子哭得太狠，我疲憊的抱起孩子哄。

這下意識的舉動，讓我覺得可笑。

不，我這大半輩子都是可笑的。

結了婚後，在外賺錢養家的是我。

回到家洗衣做飯是我。

接送孩子輔導功課的依舊是我。

朋友們偶爾聚餐，我一次也不去，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個戀家奴。

天天圍著妻子和女兒轉。

張豔長得好看，當初娶到她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我。

而且我一直堅信，虧妻者百財不入，所以我對張豔好到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年輕時候她的脾氣就不好也任性。

但我以為她就是這樣性情的人，畢竟愛一個人就是把壞情緒展現給他。

可我錯了，錯了大半輩子。

在張豔58歲的時候，她跳廣場舞遇到了年輕時候的白月光。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她也是能溫柔善解人意的，隻是那個能讓她這般的人不是我。

她那會鬧著要離婚，我才知道她的白月光存在。

而且她不止出軌，還懷孕了。

閨女在知道這件事後，覺得很丟臉。

她並不同意我倆離婚，六十歲老蚌生珠就夠讓人看笑話了，再鬧出是私生子，簡直能上頭條。

這事兒當時鬧的不行。

結果還沒離成，張豔那白月光老頭就心臟病突發沒搶救過來。

沒了白月光，張豔不鬧著離婚了。

但是她死活都要生下這個孩子，氣的閨女很長時間都不跟她說話。

我想已經這樣了，她白月光也死了，孩子好歹是條生命。

大人犯錯，孩子是無辜的。

可現在，我覺得自己真窩囊，窩囊的讓人可恨。

看著小孩哭累睡著的樣子，我也沉重地閉上眼。

我這一生討好妻子，討好女兒，討好上司，甚至討好這個小孩，唯獨沒討好自己。

鼻頭酸澀，一滴淚沒入枕頭。

我是被張豔推醒的。

她一把掀開我的被子，“一天到晚就跟個死豬一樣睡！什麼事都不做，趕緊去給小寶泡奶，他醒了，尿不濕也得換一下。”

張豔有起床氣，如果誰在她睡得正香叫醒她，麵對的一定是暴風雨。

我也有起床氣，隻是我沒有發脾氣的權力。

我坐在床上沒有起身，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你覺得我照顧的不好，你可以親自照顧。”

小寶的哭鬧聲不斷傳來，耳邊是張豔不停催促的辱罵。

張豔生梁慧那時候是有正式工作的，梁慧也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她根本不知道帶一個孩子有多辛苦。

張豔居高臨下看著我，語氣很衝：“小寶能有多難照顧？再說你不知道我現在身體多差嗎？你要是想我去死你就直說！”

以前她每次說類似的話，我都會任命聽話。

但看著猙獰發怒的她，我突然覺得很煩。

“讓你身體變成這樣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這麼大年紀還非要生孩子！”

“從你懷孕到你生孩子我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現在不是我想你去死，是你想要我的命！”

我突如其來的強硬讓張豔很意外。

她剛要暴怒，但孩子哭得已經太久了，她指著我：“好啊，敢對我吼了，你今天滾客廳睡！”

說完，她著急忙慌去照顧孩子了。

我關燈鎖門，繼續睡覺。

我倆剛結婚的時候，她不愛做家務。

我隻覺得小姑娘愛嬌，她家境殷實，從小被寵著長大，這樣的姑娘嫁給我，我就應該對她好。

我是個最笨的人，能做就不說，所以不是很懂哄小姑娘開心。

我以為她跟我這麼多年感情很深厚，即便是脾氣大那也是我自己寵出來的。

一直到她重新遇到了她年輕時的白月光。

我才發現，她原來可以脾氣很好，很溫柔賢惠。

她甚至會特意學烘焙，親手做小蛋糕給老廖送過去。

我偷偷跟在她後麵親眼見過她像個小燕子一樣撲到老廖懷裏，嬌嗔又害羞的像個小女孩，可她即便是小女孩時期也沒有這樣對我過。

我隻是她失去愛情浪漫以後的退而求其次。

後麵張豔又敲了幾次門喊我去帶孩子，我沒理會，她氣地踹門。

既然她覺得帶孩子簡單，那就好好體驗一下，畢竟這也是她的愛情結晶，不是我的。

第二天，我還是六點半就起床了。

這個時間別的老頭應該出門晨練，打打太極撞撞樹。

我一般會去早市買菜，今天我也出門了。

但我沒買菜，我在樓下吃了早餐，然後直接回家。

到家的時候剛好七點。

張豔聽到開門聲，抱著小寶從臥室出來，她黑眼圈明顯神情憔悴，聲音更是急躁：“怎麼買菜這麼久，趕緊過來給小寶泡奶粉，小寶餓壞了。”

我換好鞋回房間。

“那你就給他泡，等我幹什麼？”

張豔急了，抱著孩子追到次臥門口，一隻腳擋住我關門。

“你到底想咋樣？不就說你幾句，鬧脾氣鬧沒完了？”

我說：“你帶不了可以雇個保姆。”

這句話張豔徹底忍不了了，她用力踹了一腳房門。

“你個老畜生，這是我用命換回來的孩子，憑什麼交給保姆帶？！”

“你就是恨小寶不是你的，想找缺德保姆回來虐待他是吧！”

“你給我滾！從我家滾出去！”

我也真的滾了，搬到了閨女家。

住了幾天，女婿並沒有不高興，他還挺開心我既能幫忙做家務帶孩子，我甚至給他們每人做了一身衣服。

可是梁慧卻勸我回家。

“我媽一個人在家哪行啊？”

我和她對視：“怎麼不行？她有手有腳，有什麼事做不了。”

梁慧嘴巴張了幾次，到底沒說什麼。

但她沒放棄，說要晚上請朋友來家裏吃飯。

我特意做了晴晴愛吃的糖醋排骨，梁慧喜歡的香辣蟹，還有女婿喜歡的清蒸多寶魚。

結果來的人是張豔和小寶。

梁慧跟沒事人一樣，裝作平常樣子，“辛苦爸了，我洗個手就來吃。”

張豔埋怨又訕訕瞪了我一眼，也去洗手。

隻有外孫女晴晴對這個比她小了很多的小舅舅充滿好奇。

“外公，小舅舅好可愛啊。”

晴晴輕輕摸了下小寶的臉，結果小寶突然爆哭。

晴晴嚇得後退，卻不小心撞到櫃子，櫃子上的擺件眼看要砸下來。

我趕忙跑步去扶住。

聽到小寶哭，張豔忙跑出來，剛好看到晴晴摸小寶的手還沒有收回來。

她氣紅了眼：“老梁！你竟然教晴晴打小寶！”

張豔手都沒來得及擦，忙跑過來抱起小寶哄。

她瞪著我怒吼：“你有完沒完，鬧離家出走就算了還挑唆孫女打我的小寶！”

“還想今天給你個台階下，我看不用了，表麵一套背麵一道的偽君子！”

張豔抱著孩子走了，根本不給我一點解釋的機會。

我站在原地，根被扇了一巴掌無形耳光一下。

心悶的厲害。

小寶身上明明一點紅印子都沒有，可在她看來，我就心思狠毒認定我會害小寶。

都已經結婚四十年了，我在她眼裏就是就這麼不堪的人？

梁慧抱著嚇壞的晴晴，又忍不住指責我。

“爸，不是我說你，你明知道我媽多在乎那個小寶，你就不能看好晴晴嗎？”

女婿拉了她一下：“晴晴隻是想看看小舅舅，是媽太大驚小怪了。”

梁慧沒當回事：“難道不是麼，爸要是看好晴晴，哪會鬧這麼一出！”

我看著閨女，心裏一片苦澀。

當初閨女不讓我們離婚，是怕丟人。

後麵她反對張豔生下小孩更是有怕我們倆沒能力撫養，這個孩子最後拖累到她。

而現在她顯然更能理解她媽。

她還在喋喋不休的數落我。

“當初讓你離婚你不離，死乞白賴的非要纏著我媽，既然你都同意她生下別人的孩子，那你就多幫幫忙啊？”

她又說：“你現在又不用工作，就在家帶帶孩子能有多累。”

外孫女一直是爺爺奶奶帶，梁慧出了月子就能回到職場。

可我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她能這樣說我，對她的公婆又能有多少感恩。

我想起這些年我默默忙碌的日日夜夜，突然紅了眼眶。

女婿拽了拽梁慧的衣服，讓她別說了。

梁慧越說越起勁：“都多大的人了，和老婆吵架還要躲在女兒家裏，這些事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幹嘛打攪我的生活！”

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徹底斷了。

我擠壓許久的情緒在這一瞬間爆發：“給我滾出去！”

梁慧也是沉下臉，她甚至惱羞成怒：“要滾也是你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