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曹三姑娘的生母去世那天，正值秋日陰雨，李氏穩穩坐在正堂主位上，緩緩地問著她的問題。

當問到名字時，李氏略感驚訝，冷笑道：「三姑娘都六歲了，居然還沒個名兒？」

曹家的女孩們，從不受父親重視，不管是哪位姨娘所生，都難以入曹承山的眼。生母不過是個身份卑微的婢女，連字也不識，若非那夜曹承山酒醉失態，她根本不會誕下這個孩子。

李氏盯著外麵台階上斑駁的青苔，青黑的石階顯得格外陰冷潮濕。「沒個名兒總歸不像話......」她慢條斯理地說道，嘴角浮現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就叫曹苔吧。」

這名字聽上去格外疏離，和兩個姐姐的名字大相徑庭。大姐姐叫曹宜，二姐姐叫曹容，名字裏都是寶蓋頭，而唯獨她不是。她不明白，寶蓋頭的字那麼多，為什麼不能給她起一個？即便是隨便一個，也好過這個草字頭的名字。

她討厭“苔”這個字，仿佛生來就是注定無人愛憐的命運。人們常說，無母之子如同野草，風吹雨打，毫無依靠。李氏這樣的人，表麵仁慈，心中卻藏著無盡的惡意，總能找到讓人難堪的方式。

然而，她的大姐曹宜和二姐曹容待她卻極好。曹宜出身正房，才學出眾，經常帶她們一起讀書寫字；而曹容則是寵妾王姨娘所生，容貌美麗，深受父親喜愛。三姐妹雖然各有出身，卻一同長大，感情深厚。

可是，麵對李氏，即使是曹宜也無能為力。曹苔年僅十四，李氏卻已打算將她許配給自己娘家的侄子陳淵。陳淵不僅是個無賴，還因酗酒暴力打死了前妻，京城中無人願意與其家結親。李氏打算將曹苔嫁過去，無非是為了維護她娘家的利益。

曹宜知道後勸阻母親，卻換來了一記重重的耳光。「你懂什麼？」李氏厲聲道，「你舅舅剛升了戶部員外郎，以後你哥哥們難免要靠他提攜。我不把曹苔嫁過去，難道要嫁你嗎？」

曹宜痛苦不已，卻無可奈何。她母親的眼裏，隻有她那兩個哥哥，女兒不過是用來鞏固家族利益的棋子。

其實，李氏最想把曹容嫁給陳淵，但曹容美貌出眾，深受父親寵愛，李氏對此毫無插手的餘地。

曹宜為此哭泣不止：「這簡直是作孽！」

她既心疼妹妹，又憂心母親日後遭到報應。雖然她的母親對別人從不留情，但對她總是關懷備至。曹容得知此事後，也向生母王姨娘求助，但王姨娘不過是個妾，地位低微，無力抗衡正房。她聽到後怒罵李氏歹毒，卻無能為力，「我隻是個妾，自己女兒的事尚且無法做主，更何況你妹妹。我能做的，隻有在她打你主意時，拚死護你一回。至於你妹妹......她終究不是我親生的，我無法為了她豁出性命。」

曹苔十四歲那年，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命運是多麼殘酷。人們都說，她沒做錯什麼，隻是命不好罷了。

站在秋風蕭索中，她感到孤單卻又倔強，不願輕易屈服於所謂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