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遠突然察覺到一道冷銳的目光。
循著方向看去,空蕩蕩的車庫,一個人也沒有。
他收斂內心怪異的感覺,將懷中人推開。
“好了,趕緊去醫院吧,我今天工作忙,走不開,你自己一個人照顧奶奶。”
阮兮妍淚眼婆娑地看著丈夫冷漠離開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突然有些恍惚。
她是怎麼,變成這樣了?
弱小,卑微,甚至下賤,如水草般緊緊纏繞在丈夫身上。
她以後,難道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阮兮妍突然覺得可怕,這種驚悚比一年前她親身經曆的那件事更勝。
可沒有紀遠,她興許早就死在狹窄幽暗的地下室了。
把錢給醫院打去,阮兮妍渾渾噩噩地往前走。
她不常出門,以前的那些朋友在一年前那件事後也都斷了聯係。
正好,她的丈夫也不喜歡她交很多朋友,這幾年阮兮妍一直在家窩著,偶爾出門,也會給丈夫打報告。
這次紀遠發了那麼大火,她以後再也不敢亂跑了。
她拐進樓道,狹窄的空間裏,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
“是你?”
阮兮妍一下局促起來,“剛剛真的很抱歉,麻煩您抽出時間幫我——”
“嗯。”
宋宴禮的聲音很低,明明站的位置不遠不近,是很得體的社交距離,阮兮妍卻敏銳察覺一絲侵略性。
“謝謝。”
她小小應了一聲,抓著手指往旁邊側了側。
對方似乎沒察覺到她的動作,阮兮妍鬆了口氣,反應過來後又開始厭惡起自己無時無刻的警惕。
這位先生是個好人,剛剛也是禮貌詢問她,從來沒有出格的舉動,她竟然覺得......
阮兮妍覺得自己惡心,貝齒咬得死死的,雙手也不自然地絞動,極其不安焦慮。
宋宴禮覺得眼前的女人有些不對勁。
不管是她今天的行為舉止,還是剛剛在車庫裏和紀遠的對話,他都覺得不對勁。
眼看女人白,皙的手上滿是紅印,有些地方甚至要被摳出血,宋宴禮眉頭越蹙越緊。
“你——”
阮兮妍垂眸看到男人往前走了一步,甚至沒聽完男人未說完的話,整個人飛也似的跑了。
宋宴禮看著遠去的小小背影愈發憋悶,他是什麼洪水猛獸嗎?!
......
回到醫院,奶奶的情況總算穩定了一些。
阮兮妍坐在病床前呆立了很久。
久到天邊漸漸暗沉下去,一整天沒吃飯,胃裏開始痙攣似的抽痛,阮兮妍才回過神,去醫院食堂打了點飯湊活吃。
“阮小姐,你奶奶的情況很複雜,雖然手術成功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這是暫時的,她太虛弱了,而且心有鬱結,哪怕是我也不能保證她一定能醒。”
回病房的時候,主治醫生將她給攔了下來。
“醒來的概率有幾成?”
醫生欲言又止,聞言歎了口氣,“不到三成。”
阮兮妍嘴唇顫抖,再也克製不住內心的絕望:“......怎麼會?”
奶奶是她世上最親的親人,如果她也不在了,她不知道自己還怎麼活。
醫生又檢查了一邊設施,很快離開。
阮兮妍看著病房裏老人枯瘦的臉頰,眼淚再度落下。
“嘟——”
“喂?你又有什麼事!”
紀遠的聲音很急躁,帶著些微妙的喘,息,阮兮妍完全被悲傷掩埋,絲毫沒注意這一點。
“老公,奶奶現在情況很危險,醫生說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醒來的概率隻有三成,你能不能來醫院一趟?我好害怕,奶奶......”
她語無倫次,語氣裏的脆弱和悲傷幾乎要溢出來。
紀遠似乎有些動容,阮兮妍能感受到他語氣的軟化。
可很快,那邊突然傳來一道異樣的嬌,喘,她的丈夫暗罵了聲“操”,緊接著幹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阮兮妍就這麼舉著手機,愣了好久再打過去,卻始終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時間太晚了,阮兮妍打了好幾個電話紀遠都沒接,索性自己回家。
她想把東西收拾一下,住到醫院裏專心照顧奶奶。
公寓附近有條小路,平時很少有人走,阮兮妍以前都是繞的遠遠的,但她這次心裏想著事情,又想早點回家,不知不覺竟走了這裏。
等她意識到時臉都嚇白了,倉皇轉身想跑,身後卻突然傳來幾個男人醉醺醺的聲音。
踉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明明還隔著幾十米遠,阮兮妍卻總覺得自己能嗅到那群人身上渾濁的酒氣,在這幹燥沉悶的夏季,發酵出令人作嘔的臭氣。
“呦,哥們你看,前麵是不是有個妞兒?”
幾人酒意上頭,現在才看見前麵的阮兮妍,雖然穿得不怎麼樣,但身形高挑,看起來應該也不差。
阮兮妍的心已經徹底提到了嗓子眼裏。
她不敢多待,也顧不上會不會激怒身後的幾人,撒開丫子拔腿就跑!
“喂!給老子站住!”身後頓時一陣叫罵!
熱風刮蹭過她的臉,阮兮妍手心腳心,甚至背後全是冷汗,跑的時候雙腿發軟,好幾次都差點踉蹌著摔倒。
她想起來,一年前,也是這麼個夜晚,她在路邊站著等紀遠來接她,可不知從哪來的麵包車一下停在眼前,迅速下來兩三個男的將她強行塞了進去。
她的尖聲呼叫被盡數堵在破布裏,等她醒來,麵臨的就是整整三天的折磨與囚禁。
雖然那些人沒碰她,但少不了拳打腳踢。
從那以後,她就病了。
阮兮妍不敢再細想,一邊跑一邊給紀遠打電話。
一連打了十幾個也沒接,阮兮妍又給他發語音消息。
“老公,救救我!”
然而消息剛發出去,手機就被後麵追上來的醉漢一把扯過摔在地上!
“媽的,跑那麼快老子差點沒追上!”
幾人正要動手,恰好有幾個夜跑的路人經過,見此場景立馬嗬斥道:
“幹什麼呢!”
夜跑的也是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正義感十足,幾個箭步就衝了上來。
幾個醉漢欺軟怕硬,看見有人來,立馬灰溜溜跑走了。
“你沒事吧,要不要報警?”
有個男大學生伸手攙扶癱軟在地的女人,沒想到才剛碰上去,對方立馬如驚弓之鳥般朝旁邊躲去。
“我,我自己來吧,謝謝你們。”
她的聲音很小,帶著哭腔,整張臉被淩亂的頭發和帽簷遮擋的嚴嚴實實。
眾人隻能看到女人尖尖小小的下巴,綴著幾滴眼淚,白的晃眼。
空氣安靜了幾秒,突然有人提議道:
“幫人幫到底,不如我們就送她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