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江水患
滄江起於山東,途徑江門,江浙等地,上千年前就已經存在。
這一年,江州暴雨頻發,衝毀農田房舍無數,位於江口不遠處的河口鎮更是遭了殃,不過這滄江水患倒是衝出了不少稀罕物件,一群活躍在這周邊的盜墓賊倒是發了財。
江州掌政的軍閥叫傅興雲,草莽出身的漢子,大字不識幾個,他當過土匪,參加過義和團,還混過張勳的辮子軍,短短幾年的時間就坐上了江州省的督軍,不過這個大老粗要比那些富裕的公子哥更愛護百姓。
滄江水患一發,他便把手下的部隊派去了河口鎮等重災區。
六月份的江州,天氣悶熱異常,兩個年輕人從火車站走了下來。
前邊走的一個生的白白淨淨,穿著西裝,帶著西式禮帽,鼻梁上還掛著一副眼鏡,不論是誰望去都能看到他臉上帶著笑容,這個架勢,典型的留洋歸來的大少爺。
後麵那個差了點,身形瘦削,微微弓著身子,冷著臉像是誰欠他一百大洋一樣。
旁人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哪怕是在六月天都會感覺到一股子寒意。
懂行的人知道,這種寒意是殺氣,如此強烈的殺氣在江州地界上可沒有幾個人。
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著,前麵的青年熱的直擦汗,索性把西裝脫了下來。
兩邊的黃包車夫紛紛上前去搭話,生怕錯過了這兩個金主。
白淨青年伸手指了兩輛,然後兩個人一起上了車。
“兩位爺,要到哪去?”
“滄江青木碼頭,我們坐船去河口鎮。”青年拿著禮帽不停的扇著風。
黃包車夫一聽,抬起來的車把又放了下去。
“兩位爺,這趟活我幹不了。”
“哎我說,怎麼幹不了,錢又少不了你的?”
“不瞞二位,這百年不遇的水災把這沿江地方折騰的夠嗆,青木碼頭早就衝沒了,這裏是省城,水患還輕點,我聽說你要到的那河口鎮早就被洪水淹的差不多了。”黃包車夫幹脆打開了話匣子,說開了沒完。
“有這等事?”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兩位師傅,你們盡管走,就到離青木碼頭最近的地方。”
說完,兩枚銀元準確無誤的拋進了兩個人的手裏。
黃包車夫一看,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大洋,他們拉好幾天車都賺不來這個數。
金主吩咐,他們隻得照辦,於是幹脆利落的抬車便跑,風風火火朝著青木碼頭趕去。
跑到半道上,車上的兩個人就看到了不少衣衫襤褸在粥棚外排隊的災民。
甚至野外還有士兵在挖坑焚燒屍體,不遠處還有野狗虎視眈眈。
這些狗原本都是百姓家養了看門的,可現在發了水患,人都養不活了,更何況狗?
這些狗命差點的,都被打死煮了吃了,命好點的混跡在荒郊野外,不過卻沒有人打它們的主意。
正如張蟄剛才看到的,這些狗吃的是死屍,它們一個個眼珠子通紅,體型碩大,讓人心悸。
看到這一幕,兩個人都是眉頭緊皺,他們沒想到滄江水患能嚴重到這樣的程度。
這個時候,那個冷著臉的青年說了下火車後的第一句話。
“蟄哥,滄江出了問題,我們河口是首當其衝,不知道我爹他們有沒有事。”
“子翊,我幹爹和趙叔都不是一般人,再說河口地勢很高,肯定沒事。”張蟄嘴上說著沒事,可心裏他比誰都擔心。
張蟄和趙子翊都是河口鎮的人,張蟄是葉尊的義子,趙子翊是葉尊好友趙京霖的兒子,他們兩個出國留學了兩年,說是去了英國上大學,其實是瞞著家裏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青木碼頭很快到了,不過呈現在二人麵前的是一片澤國,以往的繁華場景全都不見了,隻剩下許多破爛木板在河麵上飄著。
“就這吧。”張蟄喊了一句,兩個人下了車後才發現,兩名黃包車夫神情慌亂的快步離開了。
七八個凶神惡煞的大漢從他們身後走了過來。
都說財不露白,剛才那兩塊大洋便引起了這一幫地痞的覬覦。
張蟄嗬嗬一笑,若無其事的說道:“這光天化日之下,哥幾個什麼意思?”
“把錢都拿出來,饒你們狗命!”
趙子翊鐵青個臉二話不說就要動手,遠處卻忽然出來了一陣急促的警哨聲。
大漢們相互看了看,頓時一哄而散,邊走邊唾罵道:“算你們走運!”
趙子翊還要上前去追,卻被張蟄一把拉了回來。
“這裏不是國外,收斂點。”
正說著,後方一大隊士兵快步跑了過來。
張蟄心中一怔,正要問話,那領頭的白麵尉官卻先問道:“請問,哪一位是張蟄少爺?”
“是我。”張蟄向前一步。
“張少,我們大帥有請。”
“可是傅大帥?”
“正是。”
張蟄略微思忖了一下,說道:“請回稟大帥,今天趕著回家呢,過些時日再說好了。”
尉官身後的士兵聽了這話當場就要拔槍,尉官不動聲色的擋在他麵前,恭敬道:“可以,大帥說了,帥府的大門永遠為您敞開。”
“客氣,還勞煩軍爺給弄條船來,我們趕著回家。”張蟄摸出幾塊大洋塞在了尉官的手裏。
“這可使不得!”尉官連忙拒絕,可卻沒有一丁點往外拿的意思。
“沒事,算是請兄弟們喝酒。”
一番客套之後,白麵尉官從附近搜羅了一艘搖槳的烏篷船,張蟄和趙子翊這才算是真正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臨上船之前,那白麵尉官對張蟄說了一句話,讓張蟄心生困惑。
他說:“滄江這附近地方都不太平,不僅是地上,江裏更厲害,張少可要千萬小心。”
趙子翊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自然不會在乎這個,不管張蟄說他多少遍,他都學不會小心謹慎,否則的話他背上那條巨大的傷疤也不會留下。
張蟄默默的將藏在袖子裏的鋼刀垂在了手上,白麵尉官話裏有話他是聽出來的,除了有人害他們,就是江水裏有古怪。
滄江水患猖獗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說實在的,葉尊在前些年就是做的水匪的買賣。
不過,葉尊不是那種窮凶極惡的水匪,也可以說是義匪,有錢的取點錢,但從不傷人性命,沒錢的有時候葉尊還會倒貼一點。
所以說,張蟄從小跟著他耳熏目染,水上的各位老大,他都認識。
再說了,在滄江地界,再牛逼的人也沒有傅興雲牛逼,所以,隻能是第二種可能了。
從青木碼頭到河口鎮有一大段距離,平時走路的話得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坐船的話稍快一些,可四五個時辰是少不了的。
現在正是下午時分,剛才還萬裏無雲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陰暗了下來。
不遠處的滄江水邊上,還有一群人在祭龍王,大概是被這幾日連綿不斷的大雨嚇怕了。
隨著烏篷船離岸邊越來越遠,張蟄的目光卻漸漸放到了那群祭祀的人身上。
一個穿著五顏六色衣服的巫婆又唱又跳,後麵幾個壯丁抬著一頭半生不熟的烤牛,一些個白胡子拉到胸膛上的老夫子們,站在旁邊陣陣有詞的說些什麼。
隨著巫婆的一聲尖叫,壯丁們快走幾步把牛扔進了滄江裏,緊接著趴在地上不停的磕頭。
張蟄見到這一幕,不由得嗤笑了一聲,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水麵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他隻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一閃而逝,而後水上又恢複了平靜。
“滄江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魚了!”張蟄有些驚訝,若是他沒看錯,剛才水裏那東西快頂的上一頭牛犢子了。
“那不是魚。”趙子翊一邊劃船一邊說道。
“那是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想必是冕山腳下那條豬婆龍跑了出來。”
“這樣啊,不管了,先回家再說。”張蟄站起身來,目光掃向了滿目瘡痍的滄江。
兩個人相互替換著搖槳,到了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
張蟄趴在了床邊,手裏攥著一把白色粉末拋進了水裏。
不過令他詫異的是,竟然沒有一條魚蝦過來覓食。
他撓了撓頭道:“這滄江發大水,倒是滋潤了江裏的魚,腐肉糧食不知道吃了多少,連醉香都引不來它們了,真是的。”
他話還沒完,隻見水底之下一個龐然大物忽的跳出,張著血盆大口咬向了張蟄,他定睛一看,正是豬婆龍。
“好家夥,引來個大的,也罷,該我們兄弟倆歇歇了!”
說完,他腳尖一點,整個人輕盈的跳起,手中一柄鋒利的鋼刀突現,狠狠的插進了豬婆龍的腦袋裏。
鮮血頓時濺了張蟄一臉,豬婆龍被這一刀激怒了,猛的一掙紮把張蟄掀翻在船上,這股力道差點把烏篷船撞翻。
這兩者在體型之上就有著巨大的差距,一般人碰到這個大家夥早就被吞進肚子裏了。
可張蟄不一樣,他翻身躍起,整個人爬到了豬婆龍的身上。
對著鋼刀留下的傷口處一陣重拳,一邊打一邊喊著:“服不服!服不服!”
繞是這大家夥皮糙肉厚也經受不了這種痛苦,最後直接趴在船上一動不動裝開了死。
趙子翊坐在船頭充耳不聞,似乎這種場景他已經見慣不慣了。
“子翊,讓它拉船,我歇歇。”張蟄一屁股坐在船頭大口的喘著粗氣。
趙子翊站起身來撫摸著豬婆龍血肉模糊的腦袋,低聲嘀咕了幾句。
那豬婆龍忽然把頭抬了起來,碩大的頭顱轉向了趙子翊這邊。
趙子翊點點頭,把繩索套到了它身上,一腳把它踢進了水裏。
有了這個大家夥拉船,要比他們搖槳快了數十倍。
若是有人此時在江邊,定會看到一艘烏篷船猶如離弦的箭一般向東方趕去。
“你和他說了什麼?”張蟄叼著煙卷問道。
“沒什麼,就說它要不拉船,就把它扒皮烤了吃。”
“你這家夥,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