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丈母娘的骨灰沉甸甸的。

我緊緊的抱在懷裏，眼淚已經流幹了。

宋芙這個時候才匆匆趕回來，她什麼也沒問，一個巴掌狠狠的朝我打來：

“為了讓我回家，你就這樣詛咒我媽是吧？好歹毒的心腸！”

我被打懵了，剛想開口解釋。

她就一把搶過骨灰壇，毫不留情往地上砸去。

壇子被摔成了碎片，骨灰都灑了出啦。

“媽！”我慌張的蹲下身，幾乎心痛到無法呼吸。

可是碎了就是碎了，粘不回來了。

宋芙卻還在譏諷著罵：

“這麼好的演技，你怎麼不去當演員呢？騙騙別人也就算了，我還不清楚？我媽身體那麼好，怎麼可能出事？我告訴你，少跟我耍這種心眼！”

我用盡所有力氣發出聲音：

“我沒有騙你，我說的全是真的——”

沒說完，臉上又挨了一巴掌。

宋芙冷漠的留下句“再聽見你詛咒我媽，有你好看的”後，轉身摔門離去。

我狼狽的跌坐在地上，心裏抽抽的疼。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流了眼淚。

多可笑啊，事實明明都擺在眼前了。

宋芙還是不相信我。

丈母娘身體是好，可就在前幾日準備和小姐妹出去旅遊時，意外出車禍了。

2.

我永遠都記得。

接到醫院電話的那天，我急忙放下手裏的活，匆匆趕到醫院。

丈母娘在ICU裏還沒有出來。

護士站在我身邊，安撫我說：

“你媽傷了腦袋，但好在我們醫院還是有位女醫生可以給她做開顱手術的，她今天不上班，我們馬上去跟她聯係。”

她口中“唯一能做開顱手術的醫生”，正是我的妻子宋芙。

“我是他老公，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

在護士疑惑驚奇的神情裏，我慌張的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一連三個，才算接通。

“宋芙，媽她出車禍了，人現在在醫院——”

不等我說完，就被不耐煩的打斷：

“為了讓我回家，你居然連我媽也詛咒？季南確診抑鬱症了，你知道什麼叫抑鬱症嗎？會死人的那種！我現在在帶他散心，忙得很，你別無理取鬧了！”

季南，她口中的“小學弟”。

說完就掛了，再沒聽我說一句話。

我鼻子一酸，無措的握著冰冷的手機。

護士在一旁見狀，一邊拿起醫院的座機，一邊安慰我：

“原來宋醫生結婚了啊，不好意思，我才知道，我再給她打一個，你先別著急。”

多可笑啊。

和宋芙結婚五年了，她的同事卻才知道我是他丈夫。

隻是因為當初我來醫院給她送飯的時候，她不僅一口沒吃、全部拿出去喂了狗，甚至還不耐煩的說：

“我工作的時候少來打擾我，我不需要。”

可在季南昨天發出來的朋友圈裏，他給宋芙送飯的時候，宋芙分明滿臉笑意。

我滿懷思緒的回到家。

丈母娘立馬注意到了我的不對勁，過來安慰我：

“哎，宋芙是被我養的嬌縱了些，這些年真是對不住你，以後咱自己好好吃飯，不給她送了。”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去過她醫院。

而今，座機電話被接通了，聲音很大，我也聽見了。

“宋醫生，你媽出車禍，要開顱，你老公也在這，你快來——”

話沒說完，宋芙冷笑著打斷：

“他給了你什麼好處啊？竟然連你也被他收買，幫著他來一起騙我了？我不是傻子，聽不出來這麼顯而易見的騙局！！”

護士聽了這話目瞪口呆。

而我站在一邊，苦笑。

心臟處冷的發疼。

之後，宋芙更是直接把手機關機，再也聯係不上她了。

丈母娘錯過了手術的最佳時期，連第二天都沒撐到就走了。

而彼時，我正看見了季南新發出來的朋友圈——

照片上，他和宋芙站在雪山頂，兩人對著鏡頭親密相擁，宋芙眼裏飽含愛意。

配文是——

“十八歲說要和你一起來爬雪山，現在真的實現啦！”

一顆滾燙的心恍若被潑了桶冷水。

我顫抖著手拿出手機，再一次撥通了宋芙的電話。

好歹丈母娘的葬禮她總得到場吧。

可意料之中的，依舊是關機狀態。

於是，我獨自一人操辦丈母娘的葬禮。

好不容易等宋芙回了。

可等來的，卻是她摔碎了丈母娘的骨灰壇。

3.

宋芙再回來的時候，身旁還帶著季南。

丈母娘在家時，宋芙是不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和季南來往的。

如今，無非是以為丈母娘出去旅遊了。

季南看見我，毫不心虛的和我打招呼，然後爽朗一笑：

“抱歉哥，最近恐怕要來你家叨擾你幾天了。”

宋芙當即厭惡的看著我：

“跟他道什麼歉？你確診重度抑鬱的時候，我陪你，他還用我媽死了這種話來騙我回家，季南你就是太善良了。”

我沉默的坐在沙發上，突然覺得好疲憊，疲憊到我不想解釋。

不相信我的人，解釋再多都沒有用。

宋芙走進廚房，給季南下廚。

季南要給他打下手，卻被宋芙按在了凳子上，她笑得很寵溺：

“你好好休息著吧，我來就行。”

結婚兩年，宋芙從沒這樣看過我，更沒有給我親手做過一頓飯。

我恍惚了下，心裏悶悶的直發疼。

三年前，是宋芙主動來追的我。

她追了整整一年，我都沒有鬆口。

直到在山體崩塌裏，她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身體護住我，因此在腿上落了個舊疾，直到現在走起路都有點輕跛。

這對女孩子來說，無疑是個不小的傷害。

我被感動了，於是鬆口，自此十分信任她。

剛在一起那會，她也會溫柔的和我說話，在我生病時，悉心照顧我。

可這一切，都在結婚前夕，季南回國來找宋芙的時候，發生了變化。

婚禮那天。

宋芙接了通電話後，什麼解釋也沒有，當場換下婚紗，拋下了所有的賓客和我轉身離去。

我懵了。

可打給她的電話，一個也沒接。

我是學心理學的，幾乎立刻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可因為曾幾何時，宋芙說不要把心理學那套用在感情中，那樣太敏感，感情走不長遠的。

我覺得有道理，因此強行壓下心中的慌亂。

丈母娘站在我身旁氣衝衝的罵：

“宋芙又在搞什麼名堂！太過分了！小越，這事我完全站在你這邊，這回她真是太過分了！你想怎麼處理都行！離婚也行。”

可我卻隻是壓下心裏的那點難受：

“算了吧媽，宋芙可能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她是什麼人，我也知道，不會因為這個就離婚的。”

可後來我才知道。

那電話是季南打來的。

他哭著跟何時說家裏破產了，自己走投無路了。

宋芙才急匆匆趕去。

之後和我解釋時，她卻隻說，是她的一個小學弟得了重度抑鬱鬧自殺，這才慌張趕去。

我信了。

4.

可如今，宋芙帶著他口中的“小學弟”出現在屬於我們家，二人視我如無物。

我注意到，她的無名指上，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沒有了婚戒的蹤影。

腦海中是丈母娘生前拉著我的手，對我說：

“以後等我不在了，這日子就是你們自己的，你要是覺得過得下去，就好好過，你要是覺得忍不了了，那就算了。”

丈母娘最清楚自己女兒的性子，所以總是擔心我吃虧。

以前我總覺著看在宋芙為我跛了腳的份上，這一輩子，忍忍就過去了。

可我現在突然就厭倦了。

宋芙隻做他們二人吃的，全然將我當作透明人。

直到宋芙下樓丟垃圾的時候，季南像是才想起我這個人一樣。

他突然跪在我麵前，眼淚說來就來：

“哥，算我求你，把宋芙姐姐還給我好不好，我確診了重度抑鬱症，沒有她，我真的會死的！”

他拿出手機裏，他和宋芙去各種地方玩的合影，甚至還有視頻。

上麵顯示的時間，正好是此前，宋芙口中的出差的時間。

我印象裏的宋芙，是個不怎麼會表達愛意的人，可在季南的視頻裏，宋芙卻會的很，她叫季南叫寶寶，還會對他撒嬌，一眼就能看出濃厚的愛意。

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宋芙。

心臟處的疼痛幾乎壓著我無法呼吸，可我的腦子卻從未如此清醒過。

季南拿出重度抑鬱的診斷書給我看。

可我一眼便看出那是假的。

我厭煩到了極點，冷冷的盯著他：

“那你就去死好了。”

話剛落，傳來開門的聲音。

是宋芙回來了。

她一把衝過來，護在季南跟前，一巴掌狠狠的扇在我的臉上，大罵：

“方越！你怎麼能這麼歹毒！還逼季南去死？你怎麼不去死呢？我告訴你，再有下次，我就先弄死你！”

我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可宋芙隻是緊緊的握著季南的手，一邊安撫他，一邊和他一起離去。

看著她厭惡怨毒的神情，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從來沒認識過她。

小學弟？哪有這樣的小學弟？

其實我早該發現的啊。

算了吧，就到這了。

5.

偌大的房子裏，我一個人坐在主臥。

整個人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眼眶通紅，像是熬了幾場大夜。

丈母娘在家時，宋芙還會在她麵前裝一裝。

我打開床頭櫃，準備拿出塊手表——

那是之前過生日時，丈母娘送給我的，也是她留給我最後的東西了。

可床頭櫃裏卻什麼都沒了。

我愣住了，下一秒瘋了似的衝進書房。

季南正在“手把手”的教宋芙畫畫。

“我床頭櫃裏的手表去哪了？”

宋芙隻心虛的停頓了幾秒，就理直氣壯道：

“那是我媽送給你的，就是我媽的東西，季南說他喜歡，我就送給他了，你這麼小氣幹什麼？”

小氣？她竟然說是我小氣？

我強忍住眼睛裏的酸澀，咬著牙，一把衝上前，翻開季南的衣袖，手表果然在那上麵！

這是丈母娘給我的，我絕不會把它白給這對不要臉的渣女賤男！

宋芙在旁邊拉著我。

我一把甩開她，又死死的拽著那塊手表。

季南被勒的不行，最後無奈取下。

他一下就對著宋芙哭了出來：

“哥要是想要回去，直接跟我說就好了，沒必要這樣的，我好痛啊......”

我看著他冷笑。

真會裝啊。

偏偏宋芙又是一巴掌朝我甩下來。

可這次，我輕輕一側，就躲過了。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丈母娘最好的朋友——秦姨從門外進來，神色焦急：

“你媽怎麼了？我怎麼今天一早收到了什麼律師所給我發來的你媽的遺囑，是騙子吧，肯定是騙子吧！”

房子裏瞬間安靜下來。

我對著秦姨輕道：

“媽出車禍了......”

宋芙神情不再是厭惡，慢慢變成了難以置信。

我轉過頭來看著他：

“離婚吧，宋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