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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妹妹嫉妒我考研成功,拆毀了我的檔案袋,

還攛掇爸媽讓我勤工儉學,去工地搬磚。

特意囑咐工人要“重點關照”我,

我在工地被鋼筋刺穿,差點死了,

妹妹笑眯眯戳著我的傷口,

「這都死不了,姐姐命這麼硬以後不會克死我們吧?」

妹妹說什麼都是對的,

她想當預言家,我又怎麼會不滿足她呢?

1

我摸黑坐在狹小的臥室裏,等死。

鋼筋很粗,身體疼得有些麻木,

我低頭看了看被穿透的胸口,

好幸運,居然沒有直接戳中心臟和肺管子。

但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等爸媽給譚芳菲過完生日回來,

就能看到我冰涼的身體。

譚芳菲肯定會尖叫一聲躲進爸爸懷裏大哭,

說不定會哭暈過去。

那個便宜爹會在眾人麵前痛徹心扉,

扮演一個痛失愛女的慈父。

媽媽應該會大罵我死家裏晦氣,

背地裏掉眼淚,但不多。

周圍鄰居閑暇飯後吃瓜,

「聽說了嗎,老譚家的大女兒,沒了,叫什麼來著?」

「不記得了,你要不說我都不知道他家兩個女兒。」

腦子越來越清晰,想到還有兩個月的工錢沒結算,

我掙紮著起來找紙筆算賬,

死也不能便宜了資本主義。

黑暗中打落一疊文件。

有一份巨額保險,

是爸媽給我買的意外險,

這是爸媽第一次給我買保險。

受益人是我的妹妹,

譚芳菲。

一瞬間,我不想死了。

2

便宜譚芳菲還不如便宜資本主義。

抱著這樣的念頭我敲開了鄰居家的門。

鄰居大叔看著被鋼筋貫穿的我,

嚇得嘴裏的啤酒噴了我一臉。

我淡定抹了把臉,

「麻煩,幫我打個120。」

耳邊傳來一片尖叫和混亂。

等我從昏迷中醒來,

除了滿目的白和刺鼻的消毒水味,

就是走廊上便宜爹的歎息,

「四月真是太傻了,為什麼要回家呢,要是倒在工地能賠好多錢,現在好了,全自費。」

跟著是媽媽憤怒地咆哮,

「她就是作死,出事死了也活該!」

我合上眼,裝作沒聽見。

要是那份保單藏好一點,

說不定我就死了。

我想再睡一會兒,

可病房裏震天的呼嚕聲讓我實在忍不了,

剛抬了抬手指,

俯在床邊的姑姑一下蹦起來。

我笑了,

「姑姑,你呼嚕打得快把房頂掀翻啦。」

愣了兩秒,姑姑喜極而泣,

衝出去叫醫生。

爸媽默契閉了嘴,進病房,

媽媽進來就想揪我耳朵,

便宜爹攔住了。

我沒有力氣,但還是虛弱地開口,

「爸媽,對不起,等工頭把工資結清我就把醫藥費還給你們。」

便宜爹嘴角抽了一下,瞬間掛上和藹的笑,

「傻孩子說什麼呢,你現在就好好養傷,其他不用你操心。」

媽媽還沒說話,

病房的門突然被粗暴地推開了,

譚芳菲一臉驚惶失措地跑進來,

大哭,

「嗚嗚~爸媽,救救我,我借的網貸還不上了,他們還拍了我好多照片,救救我!」

3

譚芳菲借的錢不多,剛好買一台最新款蘋果筆記本,

她哭得梨花帶雨,

爸媽很快就心疼了,

哄了她半個小時止住哭後,又匆匆忙忙出了病房。

此時譚芳菲吃著姑姑給我買的葡萄,

笑眯眯戳著我的傷口,

「這都死不了,姐姐命這麼硬以後不會克死我們吧?」

我疼得直吸氣,可現在也隻有力氣瞪她,

看著手裏的單據,隻要這周能出院,

假期賺的錢應該可以抵醫藥費了。

譚芳菲討厭葡萄,咬牙切齒地吃,

但因為我吃不到最喜歡的葡萄了,

所以她很開心。

姑姑帶醫生進來的時候,

見一大盒“黑珍珠”已經見底。

順手就把床邊的垃圾桶扣到譚芳菲頭上,

叫罵著扇她。

「叫你嘴饞,嘴饞,嘴饞!」

每說一句就在她嘴巴上扇一下,

直接把譚芳菲嘴裏那顆完整的葡萄扇的汁水飛濺,

那架勢,可比她管教女囚時猛多了。

要不是我出聲製止,

我想姑姑能把譚芳菲打成譚香腸。

「姑姑,下次再打吧,你幫我去“旭崗工地”把兩個月工資討回來,不然要交不起住院費嘍。」

我揚起手裏的催款單向姑姑揮揮,

姑姑不滿奪過,嘴裏還是嘟嘟囔囔,

「住院費大不了我來繳,你打工的錢不是要交學費嗎?」

“支付寶到賬八千四百六十元。”

電子提示音在病房響起,

譚芳菲不顧紅腫的嘴唇,激動大笑,

「爸媽我愛你們,這麼快就給我轉錢了。」

姑姑一臉不屑,嫌棄洗洗手,

「怎麼還有零有整的,有錢直接轉一萬啊。」

我卻傻眼了,

我的工資,就是八千四百六十元。

4

“支付寶到賬一千五百四十元。”

又一聲電子音響起。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條語音。

「你姐姐的工資不夠,爸爸給你湊個整。」

譚芳菲頂著大腫唇將音量調到最大,

故意在我麵前放出語音,驕傲得像一隻大公雞。

我知道,

她想再聽我吼一句「憑什麼?」

就像小時候,

她在我麵前炫耀自己鼓鼓的錢包,

而我隻能眼巴巴縮在門口,

等著媽媽睡眼惺忪走出來,不耐煩地摔給我兩個鋼鏰。

我狼吞虎咽咽饅頭的時候,

她將自己吃不掉的水餃喂了老板的狗,

老板誇她:好善良的小姑娘。

那時候我就質問過爸媽,

「憑什麼?」

回應我的,是媽媽的耳光和便宜爹的沉默。

從那以後,

我再也沒有了攀比的念頭。

護士說,

再不繳費,我的藥就領不到了。

但我怎麼也聯係不上爸媽。

我抱歉地看著姑姑,

姑姑沒說什麼,紅著眼睛出去了。

順便,也把討厭的譚芳菲拎了出去。

我累極了,

快睡著的時候,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

姑姑,要是我的親姑姑就好了。

5

同學聽說我出事,結伴來看我。

但沒人告訴我蘇白也會來。

所以也就不可避免地讓譚芳菲見到了蘇白。

住院費繳後,爸媽就自動出現了。

他們誰都沒提那八千塊錢,我也識趣地當不知道。

媽媽帶著譚芳菲來看我,

手裏提著我一碰就過敏的芒果。

譚芳菲剝開芒果強硬遞到我嘴邊的時候,

蘇白打掉了她的手。

譚芳菲想生氣,奈何蘇白實在是太好看了,

好看到即使被他打了也舍不得嗬斥一句。

蘇白摸摸我的頭,

「四月,學費的事,我們幫你。」

我很感動,但此時更多的是擔心。

譚芳菲看蘇白的眼神,

和小時候她見到我的獎狀時候一模一樣。

左眼貪婪,右眼瘋狂。

然而貪婪的搶奪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得不到就毀滅的瘋狂。

6

譚芳菲掏出一張黃紙貼在我的床頭,

笑盈盈地和眾人解釋,

「我姐姐八字硬,克盡身邊人,我和媽媽特意為她上香求來的符咒,壓一壓她的晦氣。」

同學都麵麵相覷,蘇白眉頭擰緊,

「你什麼意思?」

譚芳菲對這個問題駕輕就熟,

這麼多年她回答過很多次這種問題。

她小嘴一撇,立馬一副委屈的樣子,

「可不是我胡說哦,本來我家條件很好的,姐姐一來,爸爸生意就黃了,差點破產,我們一家差點就要上街要飯了呢。」

說著軟軟地坐了下去,剛好挨著蘇白,

指著自己更委屈了,

「還有我,我先天心臟發育不全,都是因為媽媽在最好的年紀生了姐姐,營養都被姐姐搶走了,這才導致生我的時候氣血不足,給我落下了病根。」

譚芳菲邊說邊揉著胸口看我,

動作很假,但眼神裏的恨確實真真的。

她是從小被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自然不知道,她的爸爸因為拖欠工人工資被舉報,

這才導致的家道中落。

更不會知道,

我出生體重不到4斤,

差點夭折在新生兒ICU裏。

她看著我滿不在乎的樣子,眸中精光閃了閃,

「最不得了的事,姐姐還克死了她的親爹哦。」

7

「夠了,住口!」

譚芳菲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她希望看到我沮喪,看到我委屈,

但絕不是反抗。

就連媽媽也一臉詫異地看著我,

也是,十八年了,

我一直都很聽她的話,

所以她才願意每每在我被推入漩渦即將溺死的時候,

拉我一把。

因為拒絕輸血,我臉色很蒼白,

但還是盯著譚芳菲一字一句開口,

「譚芳菲,你爸爸是因為拖欠工人工資被舉報,生意才黃的,要不是咱媽抱著我跪地上求情,你以為他還有能力給你轉錢嗎?」

我又轉向了媽媽,

「媽,醫生不是說,你是孕中後期驚憂過度,導致胎兒心臟發育不全嗎?」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我有些喘,

蘇白趕忙調大了吸氧流量。

那時候便宜爹拖欠工資,工人追債堵門,

媽媽在驚恐中生下了譚芳菲。

但還是給她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

春風輕撫醉芳菲。

我們都出生在春天,

一個代表了盎然春意,

一個隻是,

算了,

其實什麼也不是。

媽媽臉上掛不住,但好歹顧及在醫院,

狠狠瞪了我一眼。

但被寵大的譚芳菲可不管,

三兩步上前一把扯掉了我手上的留置針,

在我沒長好的傷口上狠狠一戳,

「譚四月你出息了,敢這麼和我說話?要不是我們一家收留你,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垃圾桶和老鼠搶飯吃。當年要不是你非要生日蛋糕,你爸怎麼會被燒死,都是你克的!」

我疼得倒抽一口氣,針眼突突地冒血,

蘇白一把按住我的針眼狠狠推了一把譚芳菲,

媽媽已經不見了蹤影。

譚芳菲看到我吃癟又高興了,

其他事我都可以和她杠一杠,

唯獨爸爸的死,我無話可說。

譚芳菲得意極了,指著我對所有人說,

「你們都要離她遠一點,她克死了親爹,她是掃把星!」

門砰地被彈開,媽媽帶著護士站在門口,

後麵還有滿臉怒容的姑姑,

她衝進來掐著譚芳菲的脖子,啪啪就是兩巴掌,

「狗東西,嘴上抹開塞露了吧,在這滿嘴噴糞,你再說一句試試?」

8

姑姑揍譚芳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很少當眾揍她。

我告訴過姑姑,

記得找沒人沒監控的地方,

事後死不承認,我給她作證。

但今天不行,

我爸的死,是姑姑心頭一根刺。

眾人把媽媽和姑姑分開的時候,

兩個人都蓬頭垢麵,氣喘籲籲。

譚芳菲冷笑,

「要不說你晦氣呢,到哪都不得安寧。」

我護住胳膊上新打的針,對準備離開的蘇白甜甜一笑,

蘇白眼睛亮了,也回給我一個大大的笑臉。

看得譚芳菲五官緊緊扭在一起。

我以為譚芳菲怎麼也要先開始展開一段追求,

沒想到兩天後見到蘇白的時候,

他直接給了我一段錄音。

「蘇白,別喜歡她,譚四月是掃把星,誰和她走得近都會被克死。你喜歡我吧。」

「蘇白,我是真的喜歡你,譚四月隻是利用你。」

「蘇白,你別後悔!」

我安靜地聽完,抬眼看他嘴角抿成緊緊的一條線,

「學長,我沒有利用你。」

蘇白給我掖了掖被角,長長的睫毛蓋住他眼底的情緒,

「我知道,沒事的。四月,我會幫你。」

蘇白前腳剛走,譚芳菲就來了,

她的眼睛滿是紅血絲,雙眼腫脹,

一看就是才哭過。

如惡鬼一般盯著我看了很久,突然笑了,

沒等我反應過來,

她一把扯下了我的氧氣管,

頭也不回地走了。

9

窒息的瀕死感圍繞著我,

呼吸越來越難,氧氣越來越稀薄,

我像一隻擱淺的魚,

等待著命運的最終審判。

聽說人臨終時聽覺是最後消失的,

我好像聽見車咕嚕聲,監護儀報警聲,醫生質問聲,

以及,低低的啜泣聲。

恍惚中,我看到媽媽和譚芳菲在爭吵。

媽媽痛苦低訴,

「菲菲,這些年你欺負的她還不夠?你拆毀了她的檔案袋,她這輩子說不定都完了。」

心臟一瞬間停止跳動,

幾秒後又劇烈地震蕩起來。

仿佛下一瞬間就要跳出胸膛。

腦子陣陣眩暈,

可媽媽的話還是一字不差落入我耳中,

「你讓你爸把她安排進工地我也沒說什麼,可你們故意讓工頭給她安排臟活累活,還是晚上幹,有危險也沒人提醒她,是不是過分了?」

原來媽媽一切都知道,

她知道譚芳菲撕毀我的檔案袋,卻沒有告訴我,

還鼓勵我去勤工儉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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