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心上人金榜題名狀元郎。

三年來，我爹盡心傳授，我靠一手琵琶絕技換回銀子，終於有了回報。

放榜日，公主遙遙一望，皇帝大筆一揮，狀元郎成駙馬爺。

裴意麵色蒼白，滿眼絕望。

“君子寧死不辱。”

“安叔，我不要公主，隻要綰綰。”

“綰綰，你放心，我絕非負心人。”

我爹欣慰，我滿心歡喜。

在私奔的前一晚，我爹突然暴斃，我被下藥賣進青樓。

我受盡打罵折辱，摸黑逃出青樓。

公主府張燈結彩，裴意一臉春風得意，見我到來，眼裏掩不住的嫌惡。

未等我開口，裴意下巴微抬，府衛便將我一劍穿心。

“蠢貨。”

我應聲倒地斷氣。

再次睜開眼。

我又回到了放榜日。

1.

放榜日，天氣極好。

裴意在我身旁不安地四處張望，我餘光掃過去，發現他穿了一身新衣，上一世竟不曾留意。

白衣飄飄，襯得他如天上謫仙。

“你是狀元。”

我淡然開口。

周圍人多，聽我一說，目光都向裴意投來。

官家還未放榜，而我卻已篤定。

裴意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綰綰，別鬧。”

語氣溫柔沒有責備，滿眼星光讓人沉醉。

果然，是慣會蠱惑人的伎倆。

我沒有理會。

坐在一旁的石頭上，取出我的紫檀琵琶，徑自彈奏。

上一世的放榜日，我還忙著登台演奏，爹爹也還在書塾講課，我們都隻為多賺一點銀子，供裴意一心讀書科考。

當得知他考中狀元的消息時，爹爹激動得說不出話，我更是開心的無以複加。

我和爹爹在廚房裏忙碌一天，設宴款待鄰裏鄉親，裴意卻以沒有胃口為由沒有出席。

鄉親們都道我和爹爹苦盡甘來，好人有好報。

殊不知黃泉路已近。

我垂眸，換上一曲《西洲曲》。

很快，路人被我的琴聲吸引，紛紛駐足。

《西洲曲》是先皇後琵琶遺作，曲藝繁雜，流傳至今並無幾人能完美演繹。

不僅是因耗時長，更因其包含了皇帝與先皇後的情感激蕩，

吹夢到西洲。

聽者無不動容，甚至沒有注意已經揭榜。

奏畢，掌聲雷動，有人落淚。

轉角有一錦衣中年男子，貴氣非凡，一直盯著我。

他身側有一年輕貌美女子，身後站著數人。

我起身，抬首迎上男子目光，抱著琵琶對他福了一禮。

男主有片刻怔住。

裴意小跑著過來，神色難掩激動。

“綰綰，還真被你說中了”

“那先恭喜你了”

我看著他，皮笑肉不笑。

“姑娘，我家主子請您過去”

一道尖細的聲音傳來，

富態男子麵白無須，臉上帶著諂媚的笑。

是時候了。

上一世，世人都道天子榜下捉婿，裴意便是天選駙馬。

而這一次，他休想如願。

2.

我被帶到錦衣男子麵前，裴意也緊隨而來。

真是煞費苦心啊，

我在心中冷笑。

年輕女子挽著錦衣男子的手臂，瞥了我一眼，冷哼一聲，

目光不經意地掃向我身後的裴意，旋即垂下眼瞼，嘴角噙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來的路上，富態老者悄聲跟我說前者是當今天子和長寧公主。

我假裝惶恐，內心波瀾不驚。

皇帝風姿卓綽，見我的眼神有震驚有驚豔。

我心有不解，仍故作嬌嬌柔柔。

“賜綰貴人。”

我喜不自勝，趕緊謝恩。

裴意急忙展示自己狀元身份，願為天子效勞。

長寧公主也趁機向皇帝撒嬌。

我果斷開口。

“陛下，裴意乃妾身義兄，今又高中狀元，滿腹才華實乃我大庸朝棟梁之材，望陛下重用。”

我說得真誠動人，而裴意顯然已經懵了。

我已是天子妃嬪，說裴意是我兄長，便是斷了他做駙馬的路。

若他反駁與我兩情相悅，那才是自己找死。

果然，裴意的臉色尷尬難看。

公主急的跺腳，質問我哪來的義兄。

我不急不慢得說出過往。

三年前我娘失足落水，裴意舍命相救，雖未成功相救，但因救命恩情，爹爹與我視其為恩公，爹爹教書我賣藝，賺銀子供裴意科考，直至高中狀元。

皇上一行人聽完無不動容。

隻有裴意的臉煞白成灰。

一個靠無親無故的好心人托舉的窮書生罷了。

“陛下，綰貴人一家實乃大義”

皇上身後的隨行隨即附和。

這個聲音，我很熟悉。

正是當今相國沈知崔。

是裴意口中曾要我精心準備，為其獻藝的重要人物，

後來我才知道，他還是裴意的主考官。

3.

相國一身浩然正氣，麵對我深意的目光仍麵不改色。

“陛下，裴狀元因救綰貴人之母而有今日之成就，依臣所見，其人品貴重可堪當公主太傅。”

薑還是老的辣。

一句話，三言兩語便將在場人的心思都照顧到了。

裴意麵露感激之情，公主難掩驚喜之色。

大庸朝因皇上與西洲聯姻而民風開化，女子亦可讀書做官，深宮中的妃嬪不僅有宮女太監，還有侍衛。

而當今天子膝下隻有長寧公主，雖朝中議論儲君，但久不見妃嬪產下皇子，朝中便逐漸有人提出讓公主當儲君的言論。

正因此，皇帝準了裴意成公主太傅，專為公主傳道受業解惑。

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

我成功進宮，裴意成公主太傅。

皇上安排我住在離養心殿不遠處的蘭心閣。

宮內一應布置皆帶有西洲風情，連伺候的宮女太監都是穿戴西洲服飾。

一把上好的玉石琵琶掛在壁上，價值連城。

聽聞沈貴妃的頭風又發作了，免我次日請安。

我並不在意。

在宮女的侍奉下沐浴更衣，換上早已備好的西洲薄衫，坐於床沿，等皇帝而來。

宮女們全部退出，隻留我一人。

百無聊賴，我取下玉石琵琶。

音色俱佳，如同天籟。

一曲奏畢，隻見皇上不知何時已經進來。

我趕緊行禮，卻被扶起。

他雖貴為九五之尊，卻毫無肅殺之氣，反顯儒雅風流。

“臣妾有罪，不知陛下來了。”

我作嬌弱狀，趁機虛靠在他的身側。

都這時候了，隻要我主動，還有男人不被拿下？

果然，皇上將我摟入懷中。

隨即，又緩緩開口，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新婚之夜悼念亡妻？

我懂了。

我輕喚一聲，

“陛下”

“晚晚，再為朕奏一曲《西洲曲》吧。”

我沉聲答是，硬著頭皮換上笑臉取來琵琶開始彈奏。

一彈就是一整夜。

4.

次日清晨，我正昏睡，有嬤嬤來報說永福宮沈貴妃傳旨請安。

“貴妃娘娘說了，本宮雖頭風舊疾，但宮中規矩不可廢，不得不做表率，且綰貴人初入宮，更應好好學學規矩。”

免我請安的是她，要我請安的也是她，真是個變化無常的女人。

無非是知道我彈奏一整夜琵琶而未侍寢給我的下馬威罷了。

我立刻清醒，在宮女的服侍下梳妝更衣。

我換上翡翠煙羅綺雲裙，頭戴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

一改疲倦之色，明豔奪目。

永福宮內，沈貴妃坐在上位，雖生養過公主，但身姿妖嬈，保養極好。

沈貴妃左側是心腹李嬤嬤，右側是一名帶刀侍衛。

我向沈貴妃行禮請安。

沈貴妃笑著為我賜座，又誇我美麗，聲音嬌媚，讓人心酥，態度親和，令人心生靠近之意。

客套一番後，沈貴妃送了我一隻珊瑚佩作見麵禮，

又告訴我這珊瑚佩天下隻有一雙，一個給了公主，一個送給我，因我和公主年紀相仿，是對我的看重。

弦外之音是我太嫩，不夠輩分。

我佯裝歡快，起身道謝，

“臣妾到底太過年輕，怎受得起娘娘如此厚愛呢？”

“不過來日方長，臣妾定當好生伺候皇上，像娘娘一樣為皇家開枝散葉，方才不負娘娘今日厚愛。”

沈貴妃的笑容僵在嘴邊，抬手扶額，不慎“哎喲”一聲。

李嬤嬤轉身想去攙扶，沈貴妃卻被侍衛本能地搶先扶住。

沈貴妃下意識地側身扶住李嬤嬤的手，侍衛迅速將手縮回。

我低頭裝沒看見。

5.

沈貴妃頭風發作，我告退回宮。

路過長寧殿，有一小宮女正在被杖責，血染紅了後背衣衫，胳膊無力地垂下，氣若遊絲。

像極了我在青樓被打的模樣。

我大喊一聲住手，

執杖的宮人頓時停下動作，猶豫不安地朝長寧殿內望去。

“你們是死人嗎？本公主的話不好使了是嗎？”

長寧公主怒氣衝衝地出來無視我，厲聲指責執杖的宮人，

“是本宮讓他們住手的，公主又何必為難他們？”

正在我倆劍拔弩張之時，裴意急忙從殿內出來。

“那畫作毀了，我再為你畫一幅便是”

“莫要為了那不懂事的宮女動怒”

裴意對公主耐心勸說，我心中冷笑，手中把玩珊瑚佩。

見裴意如此溫言相勸，公主的氣焰消了一半，轉頭看見我的珊瑚佩，又一把搶過問從何而來。

我懶得搭理，跟在身後的小太監開口告知是沈貴妃所賜。

公主若有所思，將珊瑚佩扔給小太監。

“既然母妃送了你珊瑚佩，那本公主也有禮物相送”

她指著那個奄奄一息的宮女，一字一頓道，

“她的爛命，剛好配你，送你了。”

裴意想要開口，我麵不改色，笑意深不見底

“那就謝過公主”

我指揮太監將宮女抬起，一道回宮。

在快要到蘭心閣的轉巷時，有人突然拉了我一把。

我正想呼救，卻看見裴意緊張的臉。

“綰綰，是我。”

“綰綰，求你幫幫我。”

6.

原來是裴意的公主太傅不好當。

公主因愛慕裴意而又不得成婚，便打著讀書的名義將其困在宮中。

其實隻為縱情玩樂。

裴意稍有不願，便大發雷霆。

那宮女不過是上茶時太緊張將茶水灑了，打濕了裴意為宮中所作的畫像，便被下令打死。

“綰綰，我寒窗十幾載，不是為了給公主當陪玩。”

“安叔對我的栽培，也是讓我為江山社稷出力的啊！”

“你幫我去跟皇上說一聲，我想做官，做實事！”

我饒有興趣地盯著裴意越說越激動的臉，

平心而論，憑借這樣一張臉，沒有女人能拒絕，何況現還有狀元身份加持。

隻可惜，被公主看上了，喪失了其他選擇性

而又不能與公主成婚成為駙馬，

毫無實惠啊。

裴意被我盯得一怔。

“你也看到了，今日連公主都不曾將我放在眼裏。”

我言辭可憐，裴意目光逐漸黯淡。

“義兄何不去找沈國相？”

裴意一聽，沒有答話，隻抬眼歎了一口氣便離開。

我冷眼望著其離去的背影，轉身回宮。

宮中的日子波瀾無驚地過去，救下的小宮女身體恢複得能下床走路了。

宮女名叫雲櫻，自幼父母雙亡，被哥嫂送進宮，開始在永福宮當差，因長相清麗，沈貴妃便將其打發去了長寧宮。

雲櫻跪地對我不停磕頭，說願誓死效忠。

我笑著讓她起身，

她抬頭望我，目光定格在我腰間的珊瑚佩上

“娘娘，此佩有毒，萬不可佩戴在身上了”

我沒有說話，端起茶杯輕啜一口

“此珊瑚佩天下僅有一雙，一隻為珊佩，一隻為瑚佩，乃沈相國從西洲帶回的寶物。”

“珊佩用百年珊瑚所做，至純至靈，瑚佩則是西洲毒蟲珊瑚蠍的血所提煉而成，至陰至毒。”

“佩帶珊佩者可容顏永駐，佩帶瑚佩者輕則毀容，重則喪命。”

我臉色冷了下來，將珊瑚佩從腰間取出，仔細察看。

手感絕佳，樣式看上去與公主所佩帶的絕無二致。

這麼迫不及待地對我出手，

頗費心思了。

我重回鎮定，將珊瑚佩重新掛在腰間。

雲櫻不解，焦急地擺手。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我笑著扶她起身。

太監來報，說皇上過來用晚膳，讓我準備著。

7.

皇上今日興致明顯不錯，在用完晚膳後，又讓我彈奏琵琶。

我一應照做，彈奏《春光曲》。

突然琴弦一斷，樂曲戛然而止。

皇上還沉醉在江南小曲裏，心情愉悅。

我放下琵琶，起身來到皇上麵前。

我的雙手環上他的脖頸，

“陛下，臣妾手疼~”

皇上笑著一把摟住我的腰，

隔著薄衫能感受到彼此的溫度。

“讓朕好好疼你”

“好嘛”

一夜旖旎，春光無限。

次日，我便被封為綰嬪，獲賞珠寶無數。

接連幾日，皇上都召我侍寢。

我琴藝高超，又懂情趣，皇上對我越發喜愛。

跟我說我長相酷似先皇後年輕時的模樣，

就連琵琶技藝也堪與先皇後比肩，

說我是上天送給他最好的禮物。

每聽一次，我都表現出萬分欣喜，告訴他我就是為愛他而來。

皇上感動不已，擁我入懷。

我在心底發出一聲隻自己可聞的嘲笑，

嗬，男人

皇上正沉醉在我的溫柔鄉裏，大太監李寶在門外傳話沈相國有急事求見。

皇上皺了鄒眉，不耐煩地讓沈相國在隔門稟報。

我善解人意地提出回避，皇上摟著我的手不肯鬆開。

“陛下，西洲蠻夷屢次來犯，朝中已無可用將才領兵。”

“陛下，國庫空虛，然西洲戰事不可拖呀陛下！”

皇上眉頭越皺越深，眼裏柔情盡褪，摟著我的手緩緩鬆開。

沈相國走後，皇上仍一言未發。

見皇上憂心至此，我乖巧地將頭靠在皇上膝上。

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綰綰，你可知，朕雖貴為天子，這些年卻從未有片刻歡愉。”

“西洲是林音的母族，朕總不忍心傷他們。”

“西洲與大庸，就像朕和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皇上輕撫我披散開來的秀發，一邊自言自語。

為情所困者，總是受拖累。

而他是皇上，沉溺情愛，受苦的可是老百姓。

我驀地直起身，認真地看著他，

“陛下，西洲戰事頻發，必須要解決。”

“既然陛下念及舊情，不如就找欽天監，看天意如何。”

“想必先皇後在天上也不願看到陛下為難。”

皇上聞後大喜過望，覺得我聰慧貼心，通過欽天監探知他深愛著的女子的心意，又能解決國事。

妙啊。

我笑意溫婉。

8.

隔日，欽天監在仔細驗算後，得出是沈貴妃衝撞先皇後而導致的西洲戰事。

為解此困，需沈貴妃禁足永福宮七七四十九日贖罪。

還需永福宮中男丁上前線祭旗，以慰蒼天。

那名男丁自然是長伴沈貴妃身側的侍衛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