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趙禦驍對我的不屑一顧，像是一層層輕薄又密不透風的絲，

把我困在裏麵，束縛得快要窒息死去。

邊境苦寒，我和趙禦驍相濡以沫七年，當我以為終於能並肩共看天下繁華時，

他卻認定我早有所圖，否認我所有真情。

此時燭火的光照在他深邃的眉眼上，

襯得他的臉一半慈悲如菩薩，一半陰鷙如惡鬼。

這就是我薄情的枕邊人。

我描摹過千百遍趙禦驍的容顏，卻從未抵達過他的心。

一旁的婢女說得也越來越得意：

“難為她親自下廚，剛進宮那會兒，她還到處找邊境的蔬果呢，怕陛下一時吃不慣京城的菜！”

趙禦驍嗤笑一聲：

“誰要她操這份心！”

“朕貴為九五之尊，多得是人獻殷勤！堂堂皇後，真是丟人現眼！”

我看著自己滿手的刀疤，心疾發作，像是撕裂了一般疼。

為了用針灸之術救更多的人，我把手看得比命都重，連重物都不提，冷水都不碰。

可七年以來，我照顧他的起居，為了在戰場上為他分擔，硬磨出一手的老繭；

現在怕他腸胃不適，我更是苦練廚藝，手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刀疤。

沒想到在他心裏，我做的一切竟然是瞎操心，丟人現眼！

看趙禦驍的回應，婢女的眼中精光更甚：

“真是造化弄人，否則陛下也不會接受一個無父無母的卑賤醫女。”

這句話，讓我從被愛的美夢中驚醒。

趙禦驍把我留在身邊，一直都是迫不得已。

因為他被發配之前，和尚書之女徐清姿，是青梅竹馬的情誼。

趙禦驍的母妃是先皇的貼身宮女，先皇酒醉後臨幸才有了他。

從他出生開始，趙禦驍一直都處於宮中的底層，

可他無論嚴寒酷暑都堅持讀書寫字，練習騎射，

硬生生自學成才，力壓一眾皇子，奪得所有人的注意。

而我和他第一次遇見，是在城門口。

他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走來，麵容矜貴又冷淡，帶著文人的書卷氣，

像是黃沙中的一節綠竹，讓我目不轉睛。

擠來看熱鬧的百姓議論紛紛，我也在其中很快拚湊出他的故事。

靠著不服輸的那股勁，趙禦驍很快得到先皇的賞識，

在如日中天的時候和尚書獨女徐清姿訂下婚約，一時間風頭無兩。

可就在次年，後宮其他嬪妃拿巫蠱之術栽贓陷害，

趙禦驍被先皇打入大牢，母妃即刻賜死。

此時謠言說趙禦驍是天煞孤星，不僅克親，還會妨礙國運。

尚書府沒有為他說過一句話，反而徐清姿重病不起，好像在驗證這個謠言一樣。

舊時的嫌惡再度浮現，震怒中的先皇大手一揮，把趙禦驍發配到北境，永不入京。

趙禦驍到達北境的時候，身上還帶著數不盡的內外傷，

還沒進我的醫館，就暈倒在了門口。

是我日夜不眠替他熬藥、處理傷口、

為了讓他恢複得更快去懸崖上采靈芝，把自己摔得遍體鱗傷。

養傷期間，趙禦驍給徐清姿寫過很多信，但一封回信也沒拿到。

在元宵節那天，趙禦驍親手做了一盞兔兒燈，

花重金派人送到京城，就為了哄徐清姿開心。

可他等到的，是徐清姿的拒絕。

說尚書府已經單方麵取消了聯姻，她也絕食抗爭過，

但被警告如果再和趙禦驍聯係，就把她繳了發送去做姑子。

信的最後，徐清姿懇求他不要毀了自己的清譽，眼下尚書府已經物色好新的夫婿了。

至此，趙禦驍再也沒動過筆，整日死氣沉沉地躺在病床上。

我親眼見證趙禦驍的絕望，怕他出事，

於是我默默陪在他身邊，纏著他多出去走走，曬曬太陽，

在邊境打仗立軍功，奪得自己的榮譽。

趙禦驍眼底的寒冰漸漸被我融化，終於在七夕那天，向我表明心跡。

我以為自己苦盡甘來，終於贏得趙禦驍的真心。

卻沒想到，我一直都是他的將就。

現在趙禦驍大權在握，徐清姿待字閨中，匍伏在他膝下。

他又怎會不想舊情複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