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察覺到丈夫另有所愛的那天，我正帶著兒子在商場裏挑選西裝。

而張鳴在店裏穿著一身暗紋西裝，和他的白月光拍照。

最後我才知道，兒子即將求婚的女朋友，竟然是他白月光的女兒。

「雖然當年我錯過了你，但所有的遺憾可以讓孩子們彌補。」

他握著她的手一臉深情，眼神中卻是求而不得的絕望。

回家後，我看著戀愛時和張鳴拍的合照，笑出了聲。

偷來的就是偷來的，如今我也該離開了。

是時候為自己活一次了。

陪著兒子在定製西裝店裏逛著，兒子一邊點頭，一邊對我說，這家西裝設計的很好，是他女朋友鼎力推薦的。

我看著店裏一件件剪裁精致的西裝，不自覺地點點頭：「你這個女朋友不錯，眼光很好！」

「嗯！媽，你幫我挑一挑，這次我要打扮帥一點，去跟甜甜表白。」

順著一排排陳列架向前走去，卻看見我地丈夫張鳴，他正在店裏試穿西裝。

一旁站著的女人穿著旗袍，溫柔地抬手幫他撫平衣領上地褶皺，眸光溫柔。

這一幅畫麵誰看了不得說聲唯美？

可惜，現場的觀眾除了店裏的服務員，就隻有我，男主角的正牌妻子。

我看著他溫柔繾綣的盯著女人的臉，嘴角縈起以往從未有過的笑意，心裏一片荒涼。

很突然的，他抬起頭看向我的方向。

「你好，能麻煩你幫我和愛人拍一張照片嗎？」

我有些慌神，可又很快又恢複了鎮定。

原來他沒看見我。

而是在請求服務員，為他們拍一張合照。

合影結束後，兩人緊緊交握的手並沒有放開。

張鳴的眼睛裏滿是神情，還有蘊藏其中不易發覺的絕望。

「桂枝，雖然當年我錯過了你，但所有的遺憾可以讓孩子們彌補。」

我也不知道在原地呆立了多久，可回神時早已淚流滿麵。

隻記得兒子攙扶著我的手，將我帶回了家。

到家的第一時間，我打開了保存老照片的抽屜。

一張一張的翻看著我和張鳴的合照。

很可惜，這些在我眼中美好的記憶，到98年就戛然而止。

翻遍了相冊的每一頁，卻沒有一張是屬於結婚後的我們。

一股怨念從心底升騰。

我將相冊撕了個稀巴爛。

既然不稀罕，那就幹脆不要存在好了。

2

兒子聽到房內的動靜，不停的拍著臥室的門。

「媽！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喘著粗氣，努力平複下情緒，整理好自己才打開門。

可沒想到，卻和剛剛回來的張鳴四目相對。

他的視線看向我身後的一片狼藉，詢問的語氣依舊溫和。

「婉婉，這是怎麼了？」

我看向他沒有絲毫情緒的眼睛，突然感覺有些無力。

「沒什麼，剛剛翻到以前我們的合照，發現每一張都很醜，所以撕了。」

「現在回頭看看，發現咱倆其實根本不相配，你這些年是不是過得特別不開心？」

張鳴的身體頓了頓，很快又恢複正常。

他輕輕牽起我的手，語調平和：「是不是兒子戀愛的事煩到你了？如果不想操心就別管他這些閑事。」

「還有，這種話就別說了，我聽不得...」

張宇站在一旁笑看著，見氣氛放鬆下來，打趣道：「媽，你可不能不管，我能不能脫單就靠你了。」

我嘴角擒著諷刺的笑。

「好啊，今天沒來挑到合適的西裝，明天帶你和你爸一起去看看，就去那家你女朋友鼎力推薦的西裝店。」

聽到西裝店三個字，張鳴握著我的手驀的加大了力度。

張宇臉上笑意也僵在當場。

這一瞬間的空氣，仿佛都開始凝滯。

他的反應很快，上前摟住我的肩膀，把我往樓下帶。

「媽，那家的西裝是還可以，但是沒有特別適合我的。」

「這樣吧，明天我和爸陪你逛街，到時候你喜歡看我們穿什麼樣的，我們就買什麼樣的，好不好？」

張鳴放鬆了身體，順著張宇的話點了點頭。

可這一刻，冷卻的心徹底冰凍。

張宇話裏的意思明顯是在遮掩著什麼。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遇到這麼尷尬的一刻。

原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我們一家三口，我已經成為被他們排斥在外的那個人。

3

察覺到不對後，想要找到證據還是很容易的。

在接下來的半個月內，我每天都能收到私家偵探發來的各種照片。

照片上的主角，正是我的丈夫張鳴，以及他早年離異的白月光陳婉。

這期間，在照片中偶爾會出現我的兒子和他正在追求的女孩。

雖然沒有我的存在，可是這四個人在統一鏡頭下，竟顯得那麼和諧，完全是幸福一家人的姿態。

我從一開始的無法接受，到後來的麻木死心，過程無比絲滑。

直至今日，我才從最親的兩個男人為我織成的騙局裏脫身。

原來，張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早已經和可望不可求的白月光重逢。

而我一直期盼的未來兒媳婦，正是他白月光的女兒。

促成如今這副局麵的，正是我的丈夫。

因為在他的心裏。

當年錯過的遺憾，可以由孩子來為他們延續。

我死死盯著手機裏的照片，眼睛像是泣了血一般。

恨意在我的胸腔裏蔓延，卻不知道該怎麼發泄出來。

想到和張鳴結婚的這二十五年，人人都羨慕我和他琴瑟和鳴。

他原本在體製內的工作，沒打招呼就直接辭職，說為了給我和孩子更好的生活，要下海經商。

我毫無怨言得承擔起家庭的責任，不僅出錢還要照顧好他們父子。

多少次，我淩晨一個人趕到酒店，將不省人事的他帶回家，然後忙前忙後的照顧。

有一天夜裏，剛剛喝完醒酒湯的張鳴突然驚醒，目光沉沉的盯著我看了好半晌。

「婉婉，這輩子娶到你我不後悔。」

當時的我感動到紅了眼睛，為了這句不後悔，心甘情願為這個家奉獻一切。

可就在張鳴事業有成，孩子長大的今天，我卻經曆了最沉重的背叛。

4

到了張宇提前約定好告白的這天，我按照說好的時間到達宴會廳。

大廳裏被裝飾的很漂亮，四處都是紅色玫瑰，LED大屏上滾動播放楊甜甜的照片。

楊桂枝穿著一身暗紅色的連衣裙站在門口，看見我後就笑著迎了上來。

「陳姐，你來啦。」

她笑得開懷，可我卻不自覺地打量著她。

她的身材幹瘦，臉也保養的一般，頰邊一道道皺紋明顯，就連拉著我的手，也粗糙的不行。

我不理解，我為什麼會輸給這樣一個女人。

可直到張鳴從宴會廳走出來的那一刻，我才終於明白了些許。

他出現後的第一眼，並沒有關注到我這個妻子，而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臉，嘴角也帶著含蓄的弧度。

怎麼說呢？

這樣的張鳴是我和他結婚這麼多年，從未見過的。

心酸的同時，我也終於明白。

原來我沒有輸給楊桂枝。

而是輸給了年輕時的張鳴。

或許這就是人的劣根性，年少輕狂得不到的月光，在功成名就後哪怕擁有了更好的，也無法放下曾經的執著。

正在這時，宴會廳內傳出一陣激烈的起哄聲。

我從門口向內看去，張宇正抱著楊甜甜，激動的轉圈圈。

沒有猶豫，我大步走到眾人中間，看著兒子道。

「你們倆在一起，我不同意。」

張宇嘴角的弧度還沒來得及放下，就僵硬在臉上。

周圍的歡呼聲戛然而止，張鳴和楊桂枝也跟著走了進來。

「媽！你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

我沒有絲毫退縮，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如果你非要和她在一起，那以後就不要叫我媽。」

張宇眼中全是驚慌，在發現我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後，將求助的視線投向張鳴。

「爸，你看看我媽這是什麼意思！我好不容易策劃的表白，全被毀了。」

張鳴眼底的暗色洶湧，語氣中警告的意味很濃。

「夠了，婉婉，不要再鬧了。」

沒等張鳴把話說完，楊桂枝一臉牽強的打著圓場。

「鳴哥，我們可能是哪裏做的不好，讓陳姐不高興了，陳姐應該也不是故意的吧。」

見我沒有接話，她很快又紅著眼睛呢喃。

「大概是因為我們家裏條件不好，陳姐看不上甜甜也很正常，都怪我，我隻是想讓甜甜有一個好歸宿...」

話音還沒落下，她的眼淚就像是珍珠一樣滴滴落下。

見到心上人哭得可憐，張鳴臉上露出幾分心疼，立即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小聲安慰。

「你哭什麼，又不是你的錯！」

「全都怪陳婉，誰知道她好好的犯什麼病。」

張宇見狀，也和楊甜甜一塊圍了上去，輕聲安慰著她。

看著眼前站在一起的四人，我的心裏忽然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割裂感。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一個半路認識的阿姨，居然在兒子心中，比我這個親媽還重要。

眼前一片恍惚，我突然想到了小時候的張宇。

那時候張鳴剛剛下海做生意，時常不在家，平時隻有我一個人帶著兒子。

早產的孩子本就需要悉心照顧，我又當爹又當媽，生怕自己哪一點沒有做好。

因為免疫力低，兒子經常生病，是我無數次半夜一個人抱著孩子去醫院。

到現在我還記得，清晨五點的醫院，兒子高燒退下後，摟著我的脖子甜甜的說媽媽真好的樣子。

5

「你發什麼瘋，是不是見不得兒子好？好好的一段姻緣，為什麼要反對？」

張鳴看我的眼中全是不耐煩。

我忍不住在心中冷叱，好好的一段姻緣？

或許，在張鳴眼中，我和兒子加在一起的分量，都比不上他的白月光吧！

年輕時的我看多了莎士比亞文學，對愛情有著無盡的憧憬。

所以拒絕了父母的包辦婚姻，主動追求張鳴。

他是比我大一屆的學長，平時總愛在校園的長椅上看書。

當我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沉淪入心，覺得他正是我想要的丈夫形象。

一開始張鳴對我的靠近是拒絕的，直到大三那年的寒假，他穿著一身單薄的風衣，站在我家樓下，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他。

被迷了心神的我，完全沒有追究他為什麼突然轉變態度，隻是迫不及待地帶上他遞來的易拉罐戒指。

婚後不久，偶然一次聽到他和朋友聊天。

「鳴子，你就這麼結婚了？桂枝...」

「別提桂枝了，她已經結婚了，婉婉追我這麼久，他這麼愛我，我們能過好的。」

那時候，我也單純的以為，隻要我一門心思對他好，真心是可以交換真心的。

可如今看來，偷來的就是偷來的，真心也不能交換真心，他從未喜歡過我。

所以，他現在讓自己優秀的兒子，娶一個平庸無才的女人，也無所謂。

可我十月懷胎，一步一步養大的兒子，如今卻成了他彌補白月光遺憾的工具。

我又怎麼能甘心？

看著周圍一群麵帶不解的人，和其中衝著我怒目而視的一家四口。

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我微微扯動嘴角。

「張鳴，我們離婚吧。」

他怔愣了一瞬。

我卻沒等他的回應，隻是推開人群，向門口走去。

6

三十天的離婚冷靜期夠我做很多事了。

搬離了那個不屬於我的家，安撫自己破碎的心，重塑新的人格。

在我入住新家的第一天，我接到了弟弟的電話。

他發出的第一聲，就是告誡我不要作。

「姐，你能不能不要再鬧了！都這麼大年紀了，還學年輕人鬧離婚？」

「你讓小宇怎麼辦？我姐夫對你還不夠好？」

「反正我話放這了，如果你非要離婚那以後別回娘家。」

他在電話那頭說的義憤填膺，仿佛我要離婚就是犯了大罪。

我聽著他絮絮叨叨的埋怨，並沒有掛斷電話，隻是看著年輕時徒步旅行拍攝的照片愣著出神。

直到今天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我會從一個向往自由的人，變成一個被困在籠子裏的囚鳥？

好半天我才回過神來，悠悠地歎了口氣。

「陳毅，我從沒說過離婚後要回娘家。」

「以前剛剛結婚時，全家都不同意，後來張鳴生意做起來了，對你有幫助了，你們就換了一副樣子。」

「我曾經獨自帶小宇的時候就跟你們說很累，當時你覺得是我矯情，說這些事都是女人該做的。」

是的，我就是在周圍親戚朋友的道德綁架中，一步步變成如今的囚鳥。

可我強撐著付出了所有，又換來什麼了呢？

「陳毅，你看看，我屈服於你們的語言下，最後人到中年，才發覺一切都錯到離譜。」

「一開始所有人都說我傻，挑了個書呆子，現在所有人都覺得我配不上張鳴。」

「可我不想在這樣過下去了，不想永遠活在別人的嘴中。」

7

脫離腐生的家庭後，我發現自己可以留在工作上的時間更多了。

整整二十年沒有變動過的職位，現在僅僅一周就被上司提拔。

工作上的風生水起，讓我的臉上一整天都掛著笑容，直到在家門口看見張宇的那一刻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