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跳下誅仙台前，我封鎖了所有人的記憶。

葉曌的夫，葉子修的爹。

都變成了她們心心念念的虞知白。

五年後，封印莫名被破。

清冷女帝牽著幼子，出現在我凡間的家門前。

她雙眼猩紅，體內的靈氣紊亂失控。

“昊澤，為何你要抹去自己的存在？”

“爹，為何他們都說，虞叔才是我的父神？”

1

感受到久違的心痛時，我正在院內哄著女兒。

那陣痛楚太過劇烈，就像要把我的五臟六腑都翻攪成碎末一般。

“爹，你怎麼了？怎的把糕點都弄掉了？”

女兒焦急的聲音，喚回了我的神誌。

我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匆忙起身，命下人帶女兒回房。

五年前，我以心尖血為引，在仙界留下了最後一道咒文。

如今劇痛難忍，隻能說明。

那道牢不可破的記憶封印，被打破了。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唯有一人。

我轉過身。

方才還空無一人的院中，憑空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葉曌雙目猩紅，滿是憤恨。

她沉聲道。

“蘇昊澤，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怔怔地釘在原地，雙手逐漸變得冰涼。

我曾是葉曌的夫君。

年少時，遙遙一見傾心，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我助她取靈草，降妖獸，封魔淵，得本命劍。

又幾乎散盡畢生修為，日日維護她，讓她生下了葉子修。

那天，一向冷情冷性的清冷女帝。

抱著滿頭汗水的我，紅了眼圈。

她說，昊澤，我們定要攜手，千年萬年。

可很快，她的誓言就被遊曆歸來的虞知白打破了。

虞知白是借助仙露化形的上仙，從化形起，便深受仙界眾人追捧。

我知道，葉曌也是如此。

盡管在我的百般追求下，葉曌和我結成仙侶。

可她看向虞知白的眼神，卻是我從未見過的繾綣柔情。

我本以為，我們已經有了子嗣。

哪怕虞知白千好萬好，葉曌也不會跨越雷池。

可我錯了。

錯得離譜。

虞知白驅魔受傷，葉曌便拿了我的靈藥，絲毫不顧我中毒昏迷，命懸一線。

虞知白想要我的本命劍，葉曌便拱手奉上，甚至沒有問一句我的意願。

就連我拚了半條命，差點散盡修為，才維係葉曌生下來的兒子葉子修。

也對虞知白依賴不已。

我九死一生，為她采回的祈福仙草。

轉眼間，就會出現在虞知白的案頭。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三人越來越親密。

一同下界修行，一同下棋賞花，談笑風生。

就如同，真正的一家人那般。

我想，或許最糟的情況，也不過如此了。

卻沒想到，在虞知白犯錯受罰，要被貶至下界的時候。

葉曌找上了我。

“昊澤，知白對我有恩，你能否替他受罰？”

“你是不死仙木，哪怕受盡折磨，也隻會精進修為，這不好嗎？”

我拒絕。

我一手帶大的兒子，從院落中衝出來。

“你為何不救虞叔，為何如此冷酷！我恨你，我要虞叔當我的父神！”

錐心之痛，痛不欲生。

我萬念俱灰，自請跳入誅仙台。

臨走前，用神力封住了所有，關於我的記憶。

既然你們都想要虞知白當你們的道侶、父神。

那便當吧。

2

“爹，我好想你！”

五年過去，葉子修長高了不少。

活脫脫一個冰雕玉雪的縮小版葉曌。

他鬆開葉曌的手，撲到我的麵前。

手臂緊緊地環住我的腰身，滿臉都寫著興奮。

“爹，我和娘親找了你許久，你怎麼會在下界？”

說著，他環視一圈，皺起了鼻子。

“這裏這麼臟，真是委屈我阿爹了！”

葉曌頷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蘇昊澤，雖然不知為何你會抹去自己的存在，但想來也是無意為之。”

“現在和我們回去吧，你的居所已經打掃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和你在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的聲音，像之前一樣淡漠。

換作之前，見她親自來接我，還說出這樣類似哄勸的話語。

我肯定早就興高采烈地撲了上去，感動於她施舍給我的一點溫情。

可是現在，我隻覺得漠然。

不是恨，也不是厭憎。

隻是單純的，沒有一絲情緒的漠然。

我抽出了手臂，淡淡道。

“這位小公子莫不是認錯了人？我並非你爹。”

葉子修沒想到我是這個反應，頓時愣在當場。

是啊，我怎麼可能不認他呢。

葉子修剛出生時，靈力微弱，神識模糊，被斷定為將會早夭。

我不顧自己剛差點修為盡散，跋山涉水，從仙魔裂隙中取出一株仙草。

我為此傷了根基，隻能閉關靜修。

葉曌主動承擔了照顧葉子修的職責。

但直到我好轉，才知道，貼身照顧葉子修的人，是虞知白。

那天，我終於可以出關。

走出房門，卻看到虞知白抱著葉子修逗弄，而就在他身後不遠處，葉曌正在看著這幅場景微笑。

她的笑臉，在看到我的瞬間，全部收斂。

那幅場景，就像我打破了一家人溫馨的相處。

後來，葉子修一天天地長大。

可他始終，和虞知白更為親近。

每當我想和他接觸，哪怕是為他拂去發上的落葉。

都會被他波瀾不驚地躲開。

才幾歲的小孩，臉上就已經寫滿了與他母親如出一轍的冷漠。

“抱歉，阿爹，我自己會弄。”

可轉頭，他又會對著虞知白綻出大大的笑臉，三步並作兩步，跑入他的懷中。

“虞叔，你看看我的法術，師父說我又精進不少。”

但就算被這樣漠視，我也從未放棄過和葉子修相處。

我為他尋良師，製法器，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的衣食起居。

隻是卑微地希望，他看到我的好之後，能和我再親近一點。

隻要一點就好。

這樣的我，怎麼可能不認葉子修呢？

他茫然不解，但還是上前兩步，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衣角。

一雙眼中，逐漸鍍上一層淚水。

“爹，你怎的不認識我了？我是子修啊！”

“你就是我爹，蘇昊澤！我是不會認錯的！”

我後退半步，沒有絲毫遲疑地扯回了被他握在手中的衣服。

就在我要開口時。

身後卻傳來了女兒軟糯的聲音。

“爹，他們是誰？”

3

麵上還帶著淚的葉子修，聽見女兒的聲音，瞬間驚愕地轉過臉。

他不可置信地問。

“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憑什麼叫你爹！”

就連葉曌，也黑了臉。

盯著我，等待我給出一個解釋。

可是，我為何要給他們解釋？

我使了點力氣，從葉子修的手中扯出衣袖。

上前幾步，將女兒抱在懷中，聲音溫柔。

“阿瑤，爹不是要你回屋去嗎？你怎麼出來了？”

阿瑤垂著睫毛不願看我。

半晌，才別別扭扭地回答。

“桂姨給了我糖果，我不想一人獨享，爹生我養我辛苦，今日又是爹的誕辰，這糖果，合該給爹吃才是！”

說著，女兒便攤開手。

小小肉肉的掌心中，赫然是一塊，快要化了的軟糖。

葉曌和葉子修都愣住了。

這麼多年來，他們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的付出，卻從未想過，要給我一點什麼。

女兒的眼睛瞪著那邊的葉曌母子，對我奶聲奶氣道。

“爹，外麵冷，快和瑤兒進屋吧，倘若生病了，阿娘又要傷心了。”

“瑤兒這就告訴家丁伯伯，院子裏有壞人！”

我鼻子一酸，將女兒攬入懷中。

她才這麼小，就已經學會了體諒我，保護我。

我費心費力疼愛那麼久的葉子修，又算什麼？

我柔聲哄著她。

“乖瑤兒，爹這裏沒事，你回去，乖乖等著你的阿娘回來如何？”

女兒默不作聲，用行動表明了拒絕。

可是下一秒，她卻被葉子修拽出了我的懷中。

葉子修眼眶通紅，憤怒地質問我。

“爹，為何她要叫你爹！你什麼時候，成了別人的爹！”

女兒小小的身軀受了這一下推搡，霎時摔在地上，嬌嫩的膝蓋都蹭破了皮。

她卻沒哭，隻是站起身來，堅定地擋在我的麵前。

“爹一直都是我的爹！你又是何人，在我的家中造次！”

葉子修看向我，滿臉委屈。

“爹，你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是在騙我和娘親是不是？”

我歎了一口氣，卻是將女兒護在身後，向著葉子修走去。

葉子修眉眼之間染上一絲喜色。

“爹！我就知道，你想起來了之前的事對不對？下界這種地方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你還是和我們回去......”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我揚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葉子修茫然地摸著自己滾燙的臉頰。

眼圈，瞬間就紅了。

“爹......”

我聲音冷冷。

“這位公子，我與你素不相識，也不知你為何擅闖他人住宅，又傷我愛女，難不成，你家中無人管教嗎？”

葉子修動作一滯，整個人頓在原地。

我麵無表情，轉向葉曌。

“這位姑娘，倘若這是你的孩子，那就麻煩你好好教導，不要再讓他這般粗魯無禮，現在，請你們離開......”

我的話還未說完，葉曌就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

她的臉上，不負曾經的清冷，觸目驚心的隻有滿滿的瘋狂。

“蘇昊澤，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不過，無妨。”

“隻要你和我回去，見到了你曾經住的地方，你就一定會想起來的！”

她的手中，金光乍現。

赫然是一道，要帶我回到仙界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