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猝死時,媽媽正在醫院照顧堂弟。
我打電話向媽媽求救,媽媽卻厭惡地說:“別裝了,你幹脆死外麵算了。”
如她所願,我死了。
後來我的屍體發出惡臭,鄰居報警,她才終於發現這個事實。
媽媽抱著我的屍體痛哭流涕,懺悔自責。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1.
時針指向十二點,屋子裏依舊冷清清,靜悄悄。
我對著桌子上點著蠟燭的生日蛋糕,輕聲說:“範悅月,生日快樂。”
話音剛落,大門哢噠一聲響,有人推門進來了。
是爸爸媽媽。
他們邊說話邊開的門,原本帶著幾分笑意的臉,在看見屋子裏的情形後,立刻變了。
“爸,媽。”
我心裏不安,站起來叫了兩聲。
媽媽冷冷地哼了一聲。
“我還以為你忘了我這個媽呢。”
“你回來幹什麼?當初是誰說死都不會回這個家的?”
“礙眼。”
一串串譏諷像鋒利的刀子,狠狠插入我的心臟。
我的心臟頓時一陣抽痛,眼圈一陣發黑,撐著桌子才沒有倒下。
醫生說我不能情緒過激。
見狀,爸爸連忙打圓場。
“瞧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話,月月既然回來了,就是知錯了。”
“月月,給你媽賠個不是,你離家出走的事情,咱們都當沒發生過。”
我深呼吸一口氣,看向兩手抱胸,冷漠看我的媽媽,內心一陣苦澀。
“我不道歉,我沒有錯。”
“但是媽媽,今天是我的生日,你......”
你能不能對我說一句,生日快樂?
這句話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被媽媽打斷了。
她快步上前來,將桌子上的蛋糕端起來砸在地上。
“成帆在醫院裏躺著,你還有心情在這裏過生日?”
“範悅月,你是不是個人啊?”
我眼前一陣發黑,心跳加速,手腳都開始發冷。
但是卻一如既往地不肯低頭。
我直直地看著媽媽。
“範成帆是裝病!你看不出來嗎?”
“媽,我才是你的女兒,你能不能別管那個爛人!”
“啪!”
重重的一巴掌落在臉上的時候,我恍惚了一瞬間。
兩年前,範成帆給我介紹對象,我不肯,還和爸媽大吵一架,就此離家出走。
兩年音信全無,我狠著心不肯聯係,爸媽也沒有來關心過我任何。
直到幾個月前,我診斷出心臟病,才決定回家。
我以為,雖然有範成帆隔在中間,但我畢竟是爸媽的親生女兒,他們終究是愛我的。
可是,我想多了。
今日的回家,並沒有給他們帶來絲毫喜悅。
電話鈴聲突兀響起,媽媽接來電話,剛剛冷冰冰的話語陡然一轉,變得和顏悅色。
仿佛一位溫柔的母親,在麵對她調皮可愛的兒子。
“喂,成帆呀......哎呀,你這孩子,真是不叫人省心。”
“好好好,阿姨馬上就來。”
她一邊說著,一遍狠狠瞪我一眼,轉身就出了門。
爸爸歎了口氣,說:“月月,你說你,老和你媽強什麼呢?”
“別生氣,她也是無心的。”
“你乖乖待在家裏,爸媽馬上就回來。”
他這樣說著,也出了門,絲毫沒管搖搖欲墜的我。
最後一點期望破滅,我無力地倒在地上。
心臟一陣絞痛,喉嚨像被人攥住一樣不能呼吸,我掙紮著,撥通媽媽的電話。
“媽媽......我......我病犯了......”
電話裏,傳來媽媽冷冰冰的聲音。
“病了就去找醫生,找我幹什麼。”
“一天到晚就知道裝病博同情,你幹脆死外麵算了。”
嘟嘟嘟......
電話掛斷了。
2.
當我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亮了。
我疲憊地撐著桌子想要爬起來,手卻直接從桌子穿了過去。
我嚇得驚叫起來。
地上趴著一具屍體。
看衣服,那是我自己。
想起媽媽最後的話,我苦澀地笑了笑。
媽媽,真是抱歉,沒有死在外麵。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的靈魂並沒有離開,而是自動飄到了爸爸媽媽身旁。
市人民醫院,單人病房。
範成帆正躺在病床上玩手機,臉色紅潤,身寬體胖,哪裏有個病人的樣子?
門被推開的瞬間,他動作靈敏地將手機塞到了被子下麵。
進來的人是爸爸媽媽,媽媽手裏提著保溫桶,爸爸則抱著一個大箱子。
“這孩子,都生病了,還要吃什麼零食大禮包。”
爸爸一邊埋怨,一邊笑容滿麵地將大箱子放下。
媽媽打開保溫桶,盛出裏麵的湯,試了試溫度,才附和道:“就是,外麵的零食哪能有自己做的好。”
“人家就是想吃嘛。”
範成帆撒嬌說道。
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一個大男人,這麼扭扭捏捏,真惡心。
但是爸爸媽媽絲毫不覺得,甚至還和藹地笑著,打趣範成帆。
要是有外人看見,肯定會覺得這是多麼有愛的一家人啊。
親眼看見他們相處,直到此刻,我才終於心死了。
原來從始至終,我才是那個外人。
真是可笑。
範成帆是在我十四歲那年來的我家。
當時我天真地以為,他隻是一個來借住的親戚。
那時候範成帆十三歲,個子長得很高,這讓年幼的我很是害怕。
媽媽抱著我,溫柔地安慰我。
“月月不怕喔,小帆是你的堂弟,是你有血緣關係的弟弟呢。”
“他要是欺負你的話,媽媽立馬把他趕出去。”
“但是月月,小帆的爸爸媽媽都車禍去世了,他一個人好可憐,你是姐姐,以後讓著他點,好不好呀?”
就這樣,範成帆住到了我家。
這一住,就是十年。
十年間,他無數次地欺負我,起初我告狀,媽媽還會向我,但隨之而來的便是範成帆變本加厲的欺負。
而且他慣會利用身世裝可憐博同情,撒謊造謠什麼都會。
漸漸地,大家都開始偏向他,疏遠我。
一開始承諾,說我受欺負就會趕走範成帆的媽媽,也站到了他那邊。
她皺著眉,訓斥我。
“成帆哪裏做過這些事情,你這丫頭,撒謊不眨眼。”
“你真太讓我失望了。”
範成帆得意洋洋。
甚至於後來,爸爸甚至想讓我放棄讀大學,去供範成帆出國深造。
出國?
深造?
可別笑死人了,就範成帆那年級倒數的成績,考個大專都費勁,居然要我一個年級前三,把讀書的機會讓給他?!
離譜到校長都覺得費解,親自到家裏來勸說爸爸媽媽。
這次家訪讓爸爸覺得麵上有光,他幾乎是立刻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後來我考上了名牌大學,以為自己揚眉吐氣,能夠把爸爸媽媽的愛從範成帆那裏奪回來。
現在想來,真是天真。
大三暑假,範成帆勸說我去相親,對方家底殷實,看上我的學曆,要求我兩個月內結婚,婚後不能外出工作。
我不願意!
就和範成帆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
但是我哪裏是範成帆的對手。
隻是,當我被他按在地上扇耳光時,聞訊趕來的爸爸媽媽,卻熟視無睹,反而一個勁斥責我不知道珍惜好姻緣。
“女人都是要嫁人的!學曆有個屁用!”
“好心當作驢肝肺!你真是狼心狗肺,白眼狼!”
這是我和媽媽爆發得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多年來的委屈讓我不能自控,我邊哭邊吵,最後哭暈了過去。
送我去醫院的,是旁觀的路人。
他們說,範成帆說我是裝的,爸爸媽媽就信了,走了。
心如死灰大概就是我那時候的感覺。
我真是恨死範成帆了,沒有他,我的人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巨變。
但是我心裏更清楚,真正的原因,其實是爸爸媽媽的重男輕女。
如今我死了,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把範成帆當成自己的兒子去疼愛了。
媽媽,你的願望達到了。
3.
不合時宜的電話鈴聲在此刻響起。
媽媽正在一勺一勺地為範成帆喝湯,爸爸則在一旁剝橘子。
這個電話打攪了這溫馨的時刻。
媽媽接起電話。
“喂......物業?我家什麼時候有死老鼠了?”
“肯定是隔壁的,問隔壁去。”
“行行行,回回回,要是不是死老鼠,你們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範成帆好奇詢問:“阿姨,怎麼了?”
“非說咱們家有死老鼠,真是的。”
媽媽抱怨地起身。
範成帆一臉關心:“可別是凍在冰箱裏的肉壞了,要不您打個電話給小月,讓她回去看看?”
爸爸附和:“對,讓月月回去看,你就不跑這一趟了。”
“她有什麼用!”媽媽黑下臉,一臉不耐煩,“電話都打了幾天了,一個都不接,淨搞這些死出。”
“行了,我回去看看。”
我心裏一緊。
雖然已經不被愛,但是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擔心。
媽媽膽子小,看了恐怖片會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
要是她回家看見我的屍體......
現在又是夏天,聽他們說話,時間應該已經過去了好幾天,要是我的屍體腐爛,肯定會很嚇人。
我不是故意要死在家裏的。
對不起媽媽,嚇到你了。
4.
回家的車疾速行駛著。
媽媽坐在副駕駛,翻看著手機。
我飄到她身旁,發現她在看我小時候的照片。
“回家看孩子啊,大姐。”司機瞟了一眼,笑著搭話,“這小丫頭長得真俊。”
“隨我,”媽媽語氣裏有笑意,“這小妮子,從小就聽話懂事,就是後來不知道怎麼了,越大越不讓人省心。”
“現在孩子都這樣,叛逆期。”
司機隨口安慰了兩句。
車子抵達目的地,媽媽摁滅手機,我驚訝地發現,屏保居然是我的照片。
不是小時候的照片,而是大學一次晚會,我上台表演,謝幕時候的照片。
媽媽怎麼會有?
驚訝的思緒還沒消化,媽媽已經在一群人的等待下,到了家門口。
一股惡臭襲來。
她捂住鼻子,眉頭皺得緊緊的。
不知道為什麼,媽媽的神情有點恐懼,開門的手也在微微發抖。
媽媽,你是預料到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