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我和陳亦禮為原型寫了一本小說。
我自私地為小說編了一個在一起的結局,可實際上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見了。
小說爆火。
簽售會那天,我沒想到陳亦禮會來。
他環臂站定在側,從容淡定地看著我。
“晉同學,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已經結婚了,你這麼寫,我女朋友知道可是會生氣的。”
我隨著他目光看去。
目光所及之處站著一個女人正朝著他笑。
陳亦禮腦袋稍稍一偏,忽地笑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年是你先不要我的吧!”
1
我低頭沉默良久,抿唇遲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待我抬頭,陳亦禮早已拿著我親簽小說朝那女人走去。
未再看我一眼。
陳亦禮走近後,女人順勢攀上了他的胳膊。
我看向那女人,那是極為清麗的一張臉,明眸皓齒,雙瞳剪水,渾身散發著靈氣。
是陳亦禮喜歡的類型。
在國內開簽售會,是我突然決定的。
我知陳亦禮從不看小說。
可是他不偏不倚正好出現在我的簽售會現場。
並且毫不留情讓我將私心暴露在他眼前。
他像別的讀者一般將小說封麵打開,平整地放在我的麵前。
抬眸。
時空萬物猶如刹那止息。
記憶在四目相對中被全部喚醒。
我踩住釘子似的, 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一股細密的疼從腳掌攀到天靈蓋, 掐斷我的經脈,搗碎我的肺腑。
沒有絲毫的預料和準備, 我遇到了陳亦禮。
恍惚過後,我被兩三讀者圍住,陳亦禮也早已不見蹤影。
“大大,真的好感動,沒想到我們男女主分開那麼多年,還能破鏡重圓在一起。”
“大大,你是我的神。”
“............”
我保持微笑,卻知道我與陳亦禮恐怕以後再無交集,想到這心裏的苦澀直竄胸腔,一陣又一陣兒。
將最後一位讀者送走之後,助理打來電話。
說車子半路拋錨,沒有辦法趕到接我回酒店。
走出大廳後,卻發現天空早已飄起綿綿細雨。
我下意識將外套往外提了提。
抬頭卻看到,陳亦禮打著傘朝我一步步走來。
見他站定,我還未開口,他將身上黑色大衣脫下。
我忙擺手,嘴裏說著,“不用,不用............”
他卻側過身直直避開我,朝我身後走去,在我的注視下,將大衣披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回國前,明明已經跟自己做好心理建設,無論什麼情況都要接受。
可看到這一幕,我的心還是被一種無法形容的痛苦所充斥。
無數次期待的重逢場景,在陳亦禮早已喜歡上別人而匆忙結束。
2
“嘀~”
手機鈴聲將我拉回現實,是網約車司機。
還未按到接聽鍵,手機被人提前一步拿走。
我疑惑地看著站離我一米遠把玩著我手機的男人。
陳亦禮沒有開口,我亦沒有開口。
我們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待我情緒一點點回落,開口。
“你女朋友走了?”
陳亦禮歪著頭,挑眉看著我,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挺意外的,好久不見了,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更沒想到............”
後麵他沒有說,我們心知肚明。
“走吧,我送一段。”
“那謝謝了!”
陳亦禮沒想到我答應這麼爽快。
我坐上副駕,與陳亦禮的距離瞬間縮短,一陣恍然。
十八歲那年,陳亦禮考了駕照,提了新車後,第一件事就是讓我坐上副駕帶我去兜風。
他那時少年意氣,對著窗外大喊,“我的副駕永遠屬於晉書意。”
現如今看到副駕旁的草莓熊,還有散落的口紅。
這個位置早就不屬於我了。
“當初都選擇移民了,怎麼現在突然回來了,還當了作家,小看你了,晉書意。”
“機緣巧合吧。”
陳亦禮沒再開口。
“恨我嗎?”
“幾歲了,幼不幼稚。”陳亦禮笑出聲,“不過剛被甩的時候,特想抽你一巴掌。”
我側頭看他,“今天打罵隨你。”
陳亦禮目視前方,熟練地打著方向盤,他略過這句話,無比自然道。
“你寫這本小說,你男朋友不會吃醋嘛!”
我臉上的笑容有些凝固。
“怎麼?”他見我如此,饒有興趣問道。
沉默幾秒,我擺擺手,“分了。”
“我說錯話了,別介意。”
“這有什麼......聊天嘛!”我依舊臉上帶著笑。
陳亦禮手機振動,我看向他的手機屏幕,是女朋友的照片。
我有些八卦似的開口,“和女朋友在一起多久了?”
“從小就認識。”
原來是青梅竹馬啊!
到了酒店門口,陳亦禮突然喊住我。
“母親跟我說了,分手之前她勸過你,那時候壓力挺大的吧。”
我笑了笑,“其實跟誰都沒關係,再粉飾也沒用,事實就是我選擇了家庭和夢想,放棄了感情。”
陳亦禮舔舔嘴唇:“不早了。”
“那,拜拜,開車小心。”
3
回到酒店後,我從包裏拿出那張早已泛黃的照片。
手再也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顫巍巍地撫上照片上的少年。
他的眉眼裏裝滿少女的笑容。
幾滴眼淚猝不及防砸在照片上,印出水漬。
一股強烈的反胃感這時湧上喉嚨,我放下照片衝進衛生間。
我跪在廁所裏,抑製不住地嘔吐。
其實今晚我根本沒吃什麼,每吐一下就覺得要把自己的胃都給吐出來,我吐得滿臉眼淚,所有感官隻剩下苦。
為什麼呢?我想。
為什麼那些事情要發生在我的身上。
十六歲那年,我轉學到京北第一中學。
那時的我不愛說話,老師讓我介紹自己。
“我叫晉書意。”
同學們還在等待我接下來的話,而我卻早沒了下文。
好事的同學起哄問道,“為什麼轉學到這裏,高中這麼緊張?”
我淡淡抬頭,開口回答,“因為我爸不要我了。”
嘈雜吵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他們也沒想到我會這麼回答。
最後一排角落裏原本趴著睡覺的男生,聽到我的回答後慢吞吞抬頭,眼尾微勾,目光最終落在我的臉上。
我和陳亦禮,是他先主動的。
轉學後的第二天,陳亦禮就將喜歡我弄得全校皆知。
高中生活,本就是枯燥乏味。
同學們逮住一個八卦,更會將它無限放大。
少年插兜倚靠在門框前,似笑非笑地望著我,樓道窗口投射進來的光打在他的身上,抻著他眉眼裏不拘的傲氣。
“晉同學,請你收下我的情書。”
我將他手裏的情書接下,周圍傳來議論聲。
“我就說吧,沒有禮哥拿不下的女生。”
隨即在眾目睽睽下將情書丟到了垃圾桶裏。
“讓一下。”
我以為像陳亦禮這種富家子弟,我在眾人麵前駁了他的麵子,他會生氣。
沒想到他真的將身體挪開,為我讓出路。
陳亦禮後來又高調告白過幾次,均被我拒絕。
最後一次拒絕後,他便沒再來過學校。
我照常過著學校家兩點一線的生活。
與陳亦禮關係有所緩和是在我十六歲生日那天。
4
那天放學後,我照常回到那沒有任何溫暖的大房子裏。
我的生日,依舊沒有人記得。
電話鈴聲響起,我飛快跑到樓下接聽。
“小意,今晚為你做飯的阿姨有事,自己點外賣吃吧。”
“媽。”
“不要叫我媽。”
“姐姐,我知道了......”
還未等我說完,對麵就傳來忙音。
我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好久好久。
直到電話再次響起。
我有些不耐煩,接通,“我知道了,自己會弄點吃的,不想管我,為什麼要生我......”
對麵久久沒有答話,我就要掛斷時,對麵傳來聲音。
“晉同學,生日快樂。”
就在這一刻,我的心哐當了一下。
“晉同學如果不介意,可不可以來門口吹一下蠟燭,舉著手臂有點酸。”
打開門,陳亦禮舉著蛋糕就這麼猝不及防出現在我的麵前。
這是我記事以來,第一次有人在我生日那天給我送蛋糕。
我當然也不會因為一個蛋糕就會接納陳亦禮。
那時的我,其實從心底裏有些排斥陳亦禮,我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孩,我很早就朦朦朧朧地意識到了。
我厭惡一切耀眼的人,包括有些煩人的陳亦禮,因為他看起來那麼值得被愛。
可是那天依舊被我清楚地記得。
我所謂的父母,口頭上的“姐姐”“叔叔”,因為我的存在而不斷爭吵。
一個人蹲在門口,聽著門內傳來劈裏啪啦東西摔碎的聲音。
背起書包,毅然決然朝海邊走去。
當時我應該在想,如果我跳了海,他們會不會抱著我的屍體痛哭流涕。
答案是否定的。
他們連麵都不敢露,因為我本就是他們最見不得光的存在。
我的出生本身就是個錯誤。
陳亦禮的電話就在我瞎想時打了過來。
我莫名其妙開口說了那句話。
“陳亦禮,他們都不要我。”
“他們不要你,我要你,晉同學,你回頭。”
意識回籠,劇烈的嘔吐使我眼前出現短暫的模糊。
看著馬桶裏的紅色血絲,按下衝水鍵。
桌子上的手機有幾個未接電話,是同一個陌生號碼。
我打過去,是陳亦禮聲音。
“晉書意,你當時和我分手是不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