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爹和大哥班師回朝第一天，萬兩黃金賞賜流水一樣搬到家裏。

可第二天皇帝就下旨誅殺我九族。

阿爹托付摯友，拚死把我送出京城。

五年後，皇後有喜。

隻是她不知道，她要迎來的不是新生命，而是她的死期。

1

再過半月就是貴妃的臨盆之日，宮裏早早的就派人來通知了住在隔壁的朱姥姥。

閑來無事的時候我就去她那裏和她一起準備進宮的事宜。

盡管我已經準備過無數次。

「景文，你要想好，這是一條不歸路。」

進宮前一晚，朱姥姥拉著我的手，淚流滿麵。

「我知道。」

我看著她的臉，將手上的藥粉和冰石混合，末了，朱姥姥滴進去幾滴血。

我將這些一層一層塗在臉上，然後割開手指，斷線的血珠爭先恐後沿著手指滴落，彙聚在碗中。

我躺在床上，朱姥姥將那碗我的血倒在我臉上。

臉上開始有了反應，像是有億萬隻蟲子在啃咬撕扯，我一言不發。

眼前是那天衝天的火光和慌亂人群，熾熱的烈焰四處逃竄。

阿爹第一次在我麵前流淚，他牽著我的手微微顫抖，直到把我的手放在另一個人的手心裏。

「景逸，務必保她平安。」

「將軍放心，在下定不負所托。」

直到天微亮的時候我走出門。

現在我就是朱姥姥。

2

進宮這幾日我同幾位接生姥姥都住在長樂宮偏殿，頭幾日貴妃的胎都安然無恙。

可今日貴妃在院子內散步不小心踩到石子滑倒受了驚嚇，早產了。

長樂宮內一片混亂。

我蹲在貴妃榻前，給貴妃接生。

「用力啊貴妃，用力！」

「這可怎麼辦，孩子一直出不來。」

「也沒有胎位不正，這是為何。」

約莫過了好幾個時辰，孩子還是沒能出來一點。

貴妃也漸漸沒了聲音，氣若遊絲。

我抬眼看了下窗外，天色變暗，快要到酉時了。

時間差不多了。

我在被子下悄悄捏住了貴妃的胳膊，手上的藥粉瞬間被汗水融化，吸收殆盡。

沒過多久，貴妃恢複了點精神，孩子也慢慢出來了。

隻不過，是個死胎。

3

我們一行人跪在殿外，屋內響起皇上的怒吼。

「怎麼會這樣，包太醫不是說貴妃的胎一切都好嗎？怎會是個死胎！」

「請皇上恕罪，貴妃的胎一直以來都非常健康，可生產時間太長，才會導致胎死腹中。」

「沒用的東西！把外麵那群接生姥姥全殺了！」

「是。」殿內的公公走到門前「皇上有旨，此次接生不力，朱姥姥等人，格殺勿論！」

殿外頓時騷亂起來，求饒聲伴著隱約的啜泣。

「皇上饒命啊，皇上！」

「這可怎麼辦，這怎麼能怪我們呢。」

「貴妃生產一直虛軟不能用力，生產一日有餘，導致胎死腹中，這不是我們的原因啊。」

「朱姥姥，您可是我們的主心骨，您說句話啊。」

我抬頭看著長樂宮的匾額，屋內明晃晃的燈光投射出來，屋外卻一片悲戚。

「我們沒能接生下來皇子，是我們的過失。」

宋姥姥她們一聽我這話，哭的更厲害了，「我們怎得就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屋外的侍衛走到我們跟前，正要伸手把我們拖出去，一道尖細的聲音打斷了他們。

「皇後娘娘到！」

我猛的一愣，慢慢俯下身去，握緊雙手，我終於要與她碰麵了。

4

我原出身將門，我爹是個將軍，我族男兒祖祖輩輩都在沙場為國家效力。

但我是個女兒家。

我爹對我極盡寵愛，他說保家衛國有他和哥哥就夠了，我隻需要享受天下安定，國泰民安的富庶日子。

我從小就被阿爹和大哥捧在手心裏，我娘身體一直不好，自我記事起她就一直躺在床上每日喝藥，直到病死。

但我永遠記得她看我的眼神，充滿慈愛和我看不懂的悲戚，多數時候還閃著淚光。

我娘死後，不少人上門想要為他尋一門續弦，管理府中事物，可我阿爹一一謝絕。

「我家聞璟還小，若我出門她在家與姨娘鬧矛盾我也不知道，總不能委屈了聞璟。」

像是有預兆似的，阿爹和大哥果真開始頻繁進宮，有時候一連幾日都不在家，直到皇上下旨，我爹開始帶著大哥四處征戰。

於是我一年隻能見到他們一回，也可能是兩年。

阿爹怕我一人在家不安全，請了他的摯友時常來看望我。

我喊他大伯，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娘親的師兄。

大伯是個很奇怪的人，他總是會塞給我一些古怪的玩意兒，後來開始教我一些神奇的秘術。

「天機不可泄露，但你學這些總是能用到的，我隻是不希望你和你娘一樣。」

終於，這天皇上身邊的公公前來宣旨，是阿爹打了勝仗要回朝了！

我站在衛府門前，看著阿爹一襲鎧甲，勃然英姿，虎光炯炯有神。

身後是我大哥，年僅二十歲的少將軍，身體挺拔，意氣風發。

那天我換好我的新裙子，和阿爹大哥一起，跪在院子裏，看著皇上的賞賜一箱一箱的搬到府中。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當夜，將軍府熱鬧至極。

「衛將軍保家衛國，果真是雄才大略，忠心赤膽。」

「我朝能有這樣一位將軍真是我朝福祉，天佑我朝！」

當晚上門祝賀的人絡繹不絕，衛將軍的名號一夜之間傳遍京城。

有幾位甚至在書房待了許久。

一直到淩晨時分，將軍府才恢複往日的平靜。

可第二日一早，阿爹就被傳召入宮，我在家裏做了阿爹最愛吃的桂花糖糕在門口等他回來。

等來的，卻是將軍府的噩耗。

「衛將軍等人篡奪謀逆，證據確鑿，罪無可恕，將軍府上下，格殺勿論！」

我又一次跪在院內聽旨，隻不過這次沒有阿爹和大哥，隻有我一人。

傍晚時分阿爹和大哥被押送回來，皇上的侍衛直接包圍了將軍府。

那晚阿爹和大哥讓我穿上婢女的衣服，把我交給了大伯。

「景逸，日後她就是你的孩子，你一定要護她周全。」

「將軍，在下定不負所托。」

在我的手落到大伯手心裏的時候，我回頭看到阿爹眼眶泛紅，落下淚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阿爹哭，大哥站在門後背過身去不敢看我。

我頻頻回頭，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兩道熟悉的身影。

大伯帶著我一路出城，連夜回到他的道館。

我站在山頂，黑夜如墨，可將軍府的方向卻火光衝天。

我全身顫抖，淚如雨下，可我不能這樣脆弱，將軍府的事情必須要有個結果。

當夜我跪在道館中庭，大伯告訴我，阿爹和大哥死於燕丞相之手，回朝那天夜裏來找阿爹的就有燕丞相的人。

他想拉攏阿爹，為皇後日後的孩子鋪路，可我阿爹一世忠心隻為輔佐明君，阿爹與他已周旋多次。

這次丞相還是下手了，因為阿爹知道了一些對他不利的事情，於是他偽造了多種證據證明我阿爹在邊境拉攏各外臣，妄圖謀反。

皇帝聽多朝臣上諫，看到證據後大怒，直接下旨誅滅衛家九族。

可惜皇後生了個公主，我阿爹和大哥卻再也回不來了。

5

皇後緩慢踱步進來，走到皇上眼前。

「臣妾見過皇上。」

「皇後，今夜的事把你也驚動了，你今天不是還說身子困乏，還勞煩你這麼晚過來。」

「貴妃生子是大事，臣妾身為中宮怎能不來。」

「皇後你辛苦了。」

「皇上，您別氣壞了身子，畢竟今日還有件好事。」

「嗯？什麼好事。」

「皇上，臣妾已經有喜，兩月有餘了。」

「真的嗎皇後，那這確實是好事，朕要有嫡子了。」

我跪在殿外，聽著屋內的談話聲心中冷笑，皇後還真是好心計。

在入宮前，朱姥姥接到了宮中的傳召，同時也見到了皇後的侍女。

「朱姥姥，皇後娘娘的意思你都明白了吧？」她遞給朱姥姥一疊厚厚的銀票。

朱姥姥連忙跪下「皇後娘娘旨意，奴婢不敢不從。」

「你明白到底誰才是主子就好。」

等她走後我從後門進來，扶起朱姥姥。

「景文，你也聽見了，皇後娘娘的意思是讓我殺死貴妃的孩子，這樣你也還是要代替我去嗎？」

「姥姥，這是個好機會，我等了五年。」

五年時間，我從衛聞璟變成景文，在阿爹和大哥死的那一日我就不再是將軍府的女眷。

沒了家，就沒人可以阻止我。

我偽裝成朱姥姥進宮，讓貴妃生下死胎。

而皇後這一夜正好告訴皇上她有孕的消息，真是好籌謀好算計。

6

皇上這一夜大悲大喜。

欽天監這時也前來稟告「皇上，臣夜觀天象，見原黑光消散，紫微星泛紫光，逐漸濃鬱，是祥瑞之兆。」

「臣鬥膽問皇上宮內是否有好事發生。」

皇上聽聞，笑意不淺「今夜皇後被診出來喜脈，不過貴妃也失去了孩子。」

「皇上，黑光散去，紫微星顯現，必為吉兆，臣恭賀皇上皇後娘娘。」

「好好好，賞，都賞。」

這就是涼薄的皇帝，明明剛剛失去了兒子，卻也可以因為一點天象之說就毫不在意。

我跪在地上的手腳已經開始發麻，絲絲涼意更是透進心裏。

這樣的昏君就是阿爹和大哥拋頭顱灑熱血之人，我緊緊握住雙手，眼前又是那夜止不住的火光和阿爹泛紅的眼角。

阿爹你看，你為之忠誠的人多麼愚蠢，陷害你的人也如此張狂。

我緊緊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來任何聲音，指尖深深掐如掌心，有血漬漫出來，我也渾然不覺。

因皇後有孕宮內不宜見血腥，我們都被皇上赦免送出宮去，但我被皇後留了下來。

「皇上，臣妾第一次有孕找個熟悉這些的人來照顧也好，我看朱姥姥資曆最深，您讓她留下來去乾坤宮照顧臣妾可好。」

「這樣也好，皇後你可你一定要注意身子，好好養胎。」

「是。」

皇帝走後，我又跟隨皇後一行人來到了乾坤宮。

「朱姥姥，你進宮前可見過本宮身邊的人？」

我跪在地上，「回娘娘，奴婢從未見過。」

「不愧是在宮裏資曆最深的，這段時間你就住在偏殿，務必照顧本宮順利誕下皇子，明白嗎？」

「奴婢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