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爺回府時帶回了個嬌媚的婦人和一個拖油瓶。
據說要納為妾室。
還要幫別人養拖油瓶。
秦夫人氣瘋了。
而我娘就是這個婦人。
我是那個拖油瓶。
*
“老爺這是要羞辱我嗎?”秦夫人的聲音尖利。
秦老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之色,麵上努力擺出威嚴之色:“蘇氏,你怎麼說話的?我不過是看芸娘子可憐……前陣子我生了病,她又照顧好生照顧我……”
“照顧到榻上去了?”
我娘雙眼含淚地看了攀老爺一眼,盈盈下拜:“秦郎,能得你的認可,芸娘已經心滿意足。夫人心中不快,亦是愛重你,你可千萬別和夫人離了心。我……我這便走……”
說著,她掩麵哽咽了一聲,拉著我的手就要往外去。
我適時的大哭:“娘,娘,我不要走。秦爹爹說過的,他要給我做爹。娘,我想要爹,我不想做沒爹的孩子……”
我娘摟著我痛哭出聲。
秦老爺終於下了決定,怒喝一聲:“芸娘,你留下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我又有了夫妻之實,我自是不可能負了你。”
“秦大成,你敢!”
秦老爺冷了臉:“蘇氏,這到底是我秦家,我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不與你計較。但不代表你能爬到我頭上去。芸娘我要納進府,這事不是與你商量,而是通知你。以貴妾之禮,你去辦吧。”
“你……你……你……秦大成,你沒心!”秦夫人紅了眼。
秦老爺一拂衣袖,並不理會她,而是摟著我娘,牽著我往外走:“走,芸娘,你就住在福園,那裏離我的院子近。”
我回頭,衝秦夫人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我看見她眼裏一閃而過的憤恨之色。
會憤怒會恨,那就好。
*
我和娘在秦府住了下來。
秦夫人甩手不管納貴妾之事,秦老爺親自著人動手置辦。
一場納妾禮,倒也辦得像模像樣。
隻是在給主母敬茶時,我娘舉著茶碗,秦夫人卻是半晌也沒有接。
滾燙的茶水燙紅了我娘的手。
我恨不得衝上前去一把掀翻了那茶杯,拉起我娘轉身就走。
可想起娘交待的話,我死死地咬住了唇,腿站在原地似是生了根。
最後,還是秦老爺沉了臉,語氣極不善地喚了秦夫人一聲,她才算是接了茶碗。
茶碗卻沒接嚴實,滾燙的茶水整個淋到了我娘的手上。
我娘尖叫出聲。
我撲了過去,放聲大哭。
秦老爺怒喝出聲:“蘇氏,你到底要如何?”
秦夫人卻是紅著眼說跟她沒關係,都是我娘使的手段。
我娘低泣卻不出聲。
我大哭著辯駁:“秦爹爹,我娘再笨也知道這茶水燙,哪裏會為了這沒用的陷害讓自己燙成這樣?”
“我娘的手也是肉做的啊。”
我娘一把捂住我的嘴:“暖丫,不許再說不許再說。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端穩。秦郎,你別怪姐姐……”
秦老爺看向秦夫人的眼神更冷。
最後,他冷哼一聲,俯身抱起我娘,大步而去。
我小跑著跟上,回頭又看了秦夫人一眼。
見她臉色鐵青,我心裏暢快無比。
似是為了和秦夫人較勁,也似是為了補償我娘,秦大成卯足了勁兒地往我娘房中送金銀珠寶。
我娘摸著那些珠寶卻是毫無喜色。
我緊緊地攥住她的手,掌心裏全是汗,喃喃道:“娘,娘,會好的,會好起來的。”
她低低地應了一聲,將我摟進懷裏,伸手輕柔地拍我的背。
我便又在這柔聲中漸漸沉睡過去。
*
行了納妾禮之後。
秦夫人開始順理成章地折騰我娘,一會兒讓她伺候,一會兒說她規矩不好讓嬤嬤拿著棍子教她規矩,一會兒又說我娘做錯了事讓她罰跪。
每每此時,我總是想要衝上前去護著她,卻總是會被秦夫人手下的嬤嬤狠狠地打。
娘親又來回護我。
我很是不忿,想要衝出去和秦老爺告狀。
我娘卻總是會拉住我,要我不要衝動。
我抱著她哭:“可是你說過的,進府來是過好日子的。這日子,怎麼比以前還難過了?你不找他告狀,他又怎麼會知道咱們受的這些苦?”
我娘舉著受了傷的手撫我的頭:“暖丫,若是每回都告狀,一點點事都告狀,時間久了,他會煩的。到時候,咱們母女倆又要如何自處?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誰都靠不住,包括娘。你唯一能靠的就是自己。”
“夫人為難你也不怕,你要做的不是讓憤恨淹沒你,而是利用眼前的好機會,學習一切能學的東西,明白嗎?”
我不是很明白,但我還是重重地點了頭。
這一日,秦老爺卻又帶回了一女子。
此女貌美如花,又嬌又媚,在秦老爺懷裏小鳥依人。
秦夫人這一回卻份外淡定,隻問了秦老爺一句:“這個是不是也要納為妾?”
秦老爺笑眯眯的點頭:“還是夫人懂我。”
秦夫人麵無表情的點頭,然後逐客。
我與我娘也打算偷溜,卻被秦夫人攔了下來。
她幹脆地衝我娘翻了個白眼:“你別想著跑,你就是那個罪魁禍首!若不是有你開了個頭,秦大成也不會如此做派這般糟踐我。”
我娘沉默。
她倒是和我娘訴起苦來。
說起她與秦大成的過往。
“他以前不過是一個我爹店裏的一個小廝,若不是看他老實,我們家又沒有兒子,我爹非要給我找個上門女婿,我也不會看他老實嫁他。哪裏知道就是個白眼狼!我爹剛過世,就哄著我將府裏改成了他姓秦的,還說什麼要和我過一生一世的,不會納妾的。如今才幾年?就一個接一個的往府裏抬。”
說到最後,秦夫人竟然哭出了聲。
我娘神色不變,眼底的冰涼一閃即逝。
幾息後,我娘突然柔聲開口:“不管如何,夫人的地位在秦郎心裏肯定不會變的。而且,夫人還有娘家人依靠……”
秦夫人怔了怔,苦笑:“我爹娘已經死了,唯剩個妹妹……是啊,我還有妹妹……”
她若有所思。
半晌,看了杵在原地的我與我娘,不耐煩地揮手:“還不趕緊走?等我留你們吃飯呢?”
我與我娘趕緊退了下去。
走出了夫人的院子,我緊緊地攥著我娘的衣角。
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
之後的日子,秦夫人熱衷於折騰新進門的梅姨娘。
倒沒有功夫管我們母女倆,我和我娘日子開始好過起來。
再加上我娘在秦老爺跟前小意奉承,倒使得秦老爺待我們比之前還要好。
隻是這新進門的梅姨娘據說是青樓出身,可不是省油的燈。
夫人前腳罰跪,後腳梅姨娘就能讓秦大成無意中知曉真相。
梅姨娘又嬌又俏還會撒嬌,秦夫人本就相貌普通,再加上年紀大了還不常保養,兩相對比之下,秦大成的心肯定是偏得厲害。
秦夫人心裏不甘,對梅姨娘更加針對。
整個府裏整天鬧鬧騰騰的。
秦大成也不管,反而樂嗬得很。
梅姨娘到底是經過風浪的人,不知不覺間竟然將秦夫人的風頭都壓了過去。
漸漸的,連管家權都哄著秦大楊拿給了她。
嘔得夫人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又開始將心中的怒火發泄到我娘身上。
我娘依然是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默默忍受。
我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直到某個晚上,我半夜醒來,發現娘不在院子裏。
正當我惶恐著是否要去夫人院子裏去尋我娘時,她回來了。
我在她的身上聞到了梅花香。
她臉上含著笑意,將我摟進懷裏,輕哄著我:“暖丫乖,不哭,咱們的好日子快要來了,快要來了。”
我在她輕柔的聲音裏漸漸地入了夢鄉。
夢裏全是這清冷的梅花香。
沒過幾日,夫人的妹妹蘇蘭來了。
蘇蘭比夫人漂亮,也比夫人更會說話。看起來慈眉善目。
我卻在看見她的那一刻,渾身都在顫抖。
夫人顧不得我和我娘在場,撲進蘇蘭懷裏泣不成聲,迫不及待地向她訴苦。
蘇蘭卻是掃了我和我娘一眼,溫聲讓我們先退下。
我全副心神都在蘇蘭身上,沒有注意到我娘的異樣。
直到回到我們自己的院子,我才發現今天的娘異常的沉默。
“娘……”
*
我娘緊緊地摟住我。
我發現,她渾身都在抖。
我緊緊地回抱她。
過了許久,我才問出聲:“蘇蘭是那個人嗎?”
我娘沉默地點頭。
半晌後,又摸著我的頭細聲叮囑:“暖丫,這些事兒你別管。你也別做什麼,隻要老老實實的呆在娘身邊,好不好?”
我抿著唇重重點頭。
我娘這才似是放了心。
她又哄著我讓我睡覺。
這一回,也許是我心裏有事,我久久沒睡著,卻怕我娘擔心,假裝閉上眼熟睡。
我聽著我娘在屋裏輕輕地走來走去的聲音,又想起了我爹,再想到秦老爺秦夫人還有蘇蘭……
我心裏第一次嘗到了苦澀的滋味。
眼角默默地落下了淚。
似乎沒過多久,又似乎過了許久。
我聽見我娘悄悄地出了院子。
我一個激靈,翻身起床,輕手輕腳地跟了出去。
院子裏伺候的隻有一個又聾又啞的婆子。
當初秦大成倒是讓夫人給我們院子撥兩個小丫鬟伺候。
隻是我娘說我們受慣了苦不習慣人伺候,讓夫人不用破費。
夫人也就順勢不再提此事。
因此,日常瑣事均是我們自己動手。
為此,我也曾抱怨過我娘。
可在這一刻,我卻又似乎明白了什麼。
小心翼翼地跟在我娘的身後,一路到了梅姨娘的院子。
我又想起那回深夜,我娘身上的冷梅香。
*
“芸娘……”梅姨娘輕手輕腳地將我娘拉進了院子。
我尋了個狗洞鑽了進去。
等我摸索到梅姨娘窗下時,發現窗戶四下敞開。
我娘的聲音從梅姨娘的屋子裏傳出來,帶著無限的恨意:“這蘇蘭,當初被伯府公子看中,卻不知道使了個什麼法子,讓她一個商賈之女以正妻之身嫁入伯府。可後來,聽說伯府公子傷了子孫根,沒了生育能力。
伯府就這麼一個子嗣,自然是天都塌了,卻並沒有怪罪到她身上。反而是將掌家權也交到了她手上。後來,沒多久,伯府公子自殺而亡,伯爺和伯夫人傷心過度,相繼過世。蘇蘭迅速地過繼了個族中子弟為繼子,將伯爵搶到了手,年紀輕輕就當起了老夫人。”
“隻是此人瞧著和善,卻最是跋扈狠辣……又好色……”
“誰……”
我嚇得額頭瞬間冒出了細密的汗,將自己的身子緊緊地縮在窗下。
“喵……”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野貓輕輕地喵了一聲。
梅姨娘輕笑:“你緊張什麼!我這院子裏,是絕對安全的。”
我不敢再呆,懷著滿腹的疑問悄悄地退了回去。
躺回到自己的床上,我又忐忑又焦慮,久久不能入睡。
後來,什麼時候入睡的,我娘什麼時候回來的,就一概不知了。
隻是迷糊中聽見了我娘的輕笑聲:“原來是你這隻小貓兒……”
我嘟囔著,我哪裏是貓兒了?
*
一日後,府中發生了一件驚天的大事。
夫人的親妹妹蘇蘭,與秦大成一起去了書房,被梅姨娘當場撞破了醜事,鬧將起來。
夫人的丫鬟衝進屋稟告此事時,我與我娘正在夫人房裏立規矩。
夫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她猛地起身:“不可能!你個賤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