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常寺少卿範家那與家丁私奔的不要臉的嫡長女。
父親以我做的醜事為由,做主將我與繼妹的親事互換。
繼妹嫁進我原本的夫家永昌侯府。
我則衝喜嫁進商戶杜家。
杜夫人新婚當日就給了我萬兩紋銀:我兒未醒,辛苦兒媳了,你隻需要照顧好我兒即可。
我笑了,還有比這更好的婚事嗎。
至於那群還想繼續趴在我身上吸幹我的血的親人,嗬……咱們走著瞧。
......
我醒過來時,正被府中眾人圍在榻邊,衣衫不整。
那李姓家丁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承認著自己誘拐小姐,卻又迷途知返的行徑……
我爹範大人一會兒震怒,一會兒又不恥於我的放蕩……
我的繼母範夫人卻為了家丁的“深情”與“重義”而落下鱷魚的淚……
繼妹範靜宜憂心忡忡我以後可怎麼辦,我那夫家永昌侯府可容得下這樣一個跟人私奔的兒媳……
真真是群魔亂舞,讓人好笑。
看明白是怎麼回事,我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從容起身:“爹,此人胡言亂語,合該亂棍打死才是。”
我爹回頭對我怒目而視:“孽女!你自己做下這等好事,還敢說這樣的話……你不要臉,我範府都不要臉了嗎?”
我伸手指了指那李姓家丁:“那爹就讓他說一說,我與他是何時相識何時定情又何時相約私奔?”
繼母冷笑著看我:“你以為你的那些醃臢事我們都不知道嗎?你的丫鬟什麼都招了。”
說著,她一揮手,我就看見我的貼身丫鬟喜樂被帶了上來。
我一怔。
喜樂開口就道:“小姐,認了吧,老爺和夫人什麼都知道了。奴婢也不好再幫您隱瞞了……”
我眼角的餘光掃過繼母唇間若有似無的笑意,立馬什麼都明白了。
我知道這一切不過是算計。
可我沒想到, 連跟在我身邊數十年的喜樂都被他們收買了。
渾身泛起無力感。
我爹冷眼看我:“你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
這是根本不想聽我說話。
我默默地垂了頭:“無話可說,心服口服。”
誰讓自己棋差一著呢?
我爹冷哼一聲:“真是不知羞恥,按我的說法,就該將你扔去庵裏,青燈古佛一生才是……不過你母親求了情,我也就做罷。”
“你做下這樣的醜事,我是沒臉再將你嫁去永昌侯府的。永昌侯府這門婚事,就讓給你繼妹吧。至於你……正巧,你繼妹之前訂下的商戶杜家的公子近日頭部受傷,人暈迷不醒,杜夫人提出提前成親。你……就嫁過去吧。”
我可算知道了緣由。
原來是為了這個。
永昌侯府……
杜家……
我低著頭,平淡地應了一聲“是”。
繼母指著那小廝道:“老爺,這樣的忠仆難尋。不過呢,總歸是做了錯事,依我看,還是遠遠的打發了吧。”
“你看著辦。”
我爹拂袖而去。
繼母快步跟上。
倒是繼妹,看著我“咯咯”直笑:“長姐也不用擔心,雖然那杜公子如今昏睡不醒,可好歹,杜家有錢啊。總還是有希望的不是?以後啊,長姐都不用操心銀錢的事了……”
笑夠了,她才款步而去。
我唇角漾起一抹諷笑。
她以為,永昌侯府就是什麼好去處嗎?
可想著這是我娘在世時為我訂下的婚事,心裏又泛起一股苦澀。
我娘在我五歲時便過世。
我記得,她是……自殺……
我娘是我爹的結發妻,卻出身並不顯貴,而是個殺豬匠的女兒。早年,據聞我爹出身貧寒,連交束脩的銀子都沒有。
遇上了我外祖,願意幫他代交束脩供他讀書,但前提是娶我娘。
我爹在見過我娘之後,一口答應了。
之前那些年,我娘忙於生計,累壞了身子,一直未能有孕。
後來,隨我爹來了京城才懷上了我。
我娘向來善良,一回出門禮佛,救了永昌侯府的老封君,老封君感激我娘,主動提出婚約之事……
可我爹一直告訴我,娘是患病。
記憶隨著時間的延長被一一模糊。
但我十分確定,娘死 才三個月,我爹就娶了繼母進門。
同時,帶進門的還有一個比我小半個月的繼妹。
繼母嘴甜心苦。
我也是上過很多回當後才漸漸的明白了這個道理。
從此,範府大小姐成了最默默無聞的那個人。
我爹這個太常寺少卿說得好聽是朝廷四品大員,但俸祿並不高,不足以養活府內這麼些人。
繼母還沒有嫁妝。
後來,二叔他們又過來投奔。
一大家子,十幾口人,吃穿要好的,出門要講麵子講排場。哪裏供得起?
最後,繼母主動開口,給繼妹訂下商戶杜家這樣的婚事。
有了杜家的供養,範府倒是越過越風光。
隻是我沒想到,也許一開始繼母就沒打算讓繼妹嫁過去,而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昨晚,丫鬟喜樂突然遞了封信到我跟前,說是我大舅來京,想要見我一麵。
我拆開信看,確實是大舅那缺胳膊少腿的字,字跡也與我曾在娘的書房翻到的一模一樣。
我自然是欣喜萬分。
當即帶著喜樂去見那家丁。
那家丁卻說,舅老爺來得急,還說馬上就要走,在哪個酒樓等我。
我當時是有過疑慮的。
但喜樂一直在我耳邊說,若是這回見不上舅老爺,以後怕就更難了。
這些年,過得最難的時候,我總是幻想著娘還在,幻想著外祖那邊的親戚能來尋我對我說一聲容姐兒辛苦了。
這是好容易才砸下來的驚喜,又有喜樂一直在旁保證說她會一直陪著我。
我自然就拋卻了所有的顧忌,真的跟著那家丁出了門。
沒想到……沒走多遠,就被我爹和繼母怒氣衝衝的攔了……
開始我還拚命的解釋。
在我爹讓人將我押回去時,拚命的掙紮。
後來,繼母直接讓人敲暈了我……
我知道我要代繼妹嫁去杜家。
可我沒想到,會這麼急。
第三日,杜家的花轎就進了門。
整個婚禮,沒有新郎。
而且範杜兩家都非常低調,跟做賊似的。
我攥了攥手心,忍著沒吭聲。
入了洞房,看著喜床上那個昏睡不醒的男人,我還沒來得及悲傷,婆母杜夫人就進來了。
“你不是範家二小姐。”杜夫人神情嚴肅。
我愕然看向她,難道我爹換了人連說都沒跟人說一聲。嘖……
我垂頭行禮:“對,我是範家長女範靜容。”
杜夫人麵上的愕然之色更甚:“嫡長女?”
我頭垂得更低了些:“是。”
“快快起來,既然嫁進來了,那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杜夫人示意丫鬟扶我起身。
我想了想,揮退了丫鬟,誠懇地對杜夫人道:“不知您聽過沒,範家嫡長女傷風敗俗,與家丁私奔,家丁忠義,半途反悔,被範家人攔了個正著。自此悔了名聲。”
這件事兒,瞞肯定是瞞不 過的。
還不如一開始就說出來。
我爹和繼母沒說,我估計他們是沒打什麼好主意。
杜夫人聽了我的話,沉默良久。
我挺直了背脊,站好,亦沒有吭聲。
許久,她輕歎一聲:“孩子,苦了你了。”
我愣了許久,卻又紅了眼眶。
我猛然抬頭看她:“您……這是何意?”
杜夫人上前幾步,握住了我的手:“就我們商戶家的小姐,都不會看上一個身無旁物的家丁。何況是官家小姐?”
“何況,你若真的做了這種事,遮掩都來不及,怎麼可能這樣坦然地說給我聽?且我觀你眸色清明,一看就不像是能做出那等糊塗事的人。”
“大戶人家的醃臢事……我倒也聽說過不少,孩子,苦了你了……以後,隻要你不嫌棄我們杜府,不嫌棄我兒,就把這裏當你的家。”
原本未落下的淚,在杜夫人又一聲的“孩子,苦了你了”裏,終於落了下來。
我嗚咽一聲,什麼也沒顧地撲進了杜夫人的懷裏。
杜夫人身體一僵,幾息後,她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好孩子,沒事了,以後啊,苦盡甘來……”
許久,我才羞赧地鬆開了杜夫人,叫來丫鬟重新淨麵後,鄭重行禮:“多謝婆母體諒。”
“你呀,也是真不容易。我兒如今這樣,真真是委屈你了。不過你放心,以後隻要有娘在,肯定沒人能欺負你。”
說著,杜夫人從仆婦手裏接過一個匣子,遞到我手上:“這是娘給你的一點見麵禮。家裏的事,暫時不用你操心,你隻用照顧好容賢就是了。”
我從善如流地接過來,道謝。
杜夫人又叮囑幾句,這才退了出去。
待人退盡,我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屋子。
這杜府,還真的是夠富有的。
屋內擺設,比範府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想著平日裏繼母和繼妹,總是以自己房中裝綴得華貴為傲。不由諷笑出聲。
她們的屋子,和杜府來比,簡直就是貧民窟了。
再打開匣子一看,我嚇了一跳。
竟然是整整一匣子的銀票。
有麵額大的,也有麵額小的。
我和丫鬟喜福麵麵相覷。
片刻後,喜福樂得低叫出聲:“小姐,小姐,這下您不用愁銀錢不夠花了。”
我苦笑。
這杜家夫人還真是夠大手筆的,這怕是得大幾千兩。
沒想到,最後一數,竟然是萬兩。
我和喜福被震得呆坐了半晌才算是清醒過來。
我咬牙看了看床上的“活死人”杜容賢一眼:“杜少爺,咱們必須照顧好了。”
就算是為了這些銀兩,也不能虧了他。
喜福瘋狂點頭。
新婚夜,我和喜福盡心盡力地幫杜容賢擦洗,務必將他安置得舒舒坦坦的。
畢竟,以後他就是我的財神爺, 搖錢樹……
一夜酣睡。
次日,我早早地去給杜老爺和杜夫人敬茶。
顯然,換人的事,杜夫人昨兒已與杜老爺說過了。
是以,見著我,他臉上並無異色。
在喝完茶認完親給完大紅封後,杜老爺卻又叮囑了我數句:“範氏,你雖已嫁入我府,且容賢又是現在這樣。但是,該和娘家走動的,也還是得走動……”
我滿口答應,卻以轉身回院子時蹙緊了眉。
聽杜老爺這意思,是不想放棄範家了。
可範家……
還讓他們那群鬼魔繼續趴在我身上吸盡我最後一滴血嗎?
我捏緊了衣擺,掩下眼中的冷意。
想都不要想。
但是這個事,我還得好生再想一想。